齐王因齐并没有象丝萝所想的那样,一剑要了她的命,而是在推倒了桌子走到她的面前的时候,站住了,他愣愣的站着,定定的望着丝萝的那一双大大的水水的泪眼。那就象一汪深潭,那里面盛满了绝望、哀凄……一排长长的浓密的睫毛抬上去,眼里泪光莹莹;合下来,就有一股水流下来,在她纤弱苍白的小脸上流淌。她更多的时候就是这样张大了这样的一双眼睛望着她,就象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无助与绝望。
这眼神,这泪光……
“蓬蒿,你……”
他的思绪飘回了那个他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
粗硬的吊栏上,只有一络黑黑的长发在风中孤独的飘舞,仿佛诉说着无尽的哀怨.阔大冰冷的祭台上,汪一滩触目惊心的干涸的暗红的血迹……
那纤细白皙的手十指断裂,那样紧紧的扯祝蝴的衣袖。那眉眼凄然,那长发飘飘……
“因齐,因齐,救我,救我,因齐……”
那一天他打马赶到,高高的祭台上只有干涸的血,那空悬的绞架上只有孤独飘零的一缕长发……
那一天,她走了,她走的时候该是怎么样的痛?怎么样的悲凄?怎么样的挣扎?
她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一言不发的流着泪吗?她的心里是怎么样的在想着他,想着他会来救她呢?她死的时候也象这样绝望、无助、哀凄吗?
因齐怔怔的看着丝萝的那双大睁着的泪眼。这是一双多么象蓬蒿的眼睛啊!不,这就是蓬蒿的眼睛。
想当年,他在痛失了蓬蒿的黑暗的日子里,他居然在他的后宫里发现了丝萝。这时候,他才知道丝萝原来是外族进贡的美女,已经在齐王宫里三年了。三年了,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个外族女人,可是,那一眼,他就看出了她长着一双蓬蒿的眼睛。那一夜,他毫不迟疑的临幸了她。从那以后,他又在他的后宫里发现了蓬蒿的唇,蓬蒿的脸,蓬蒿的手……他象着了魔一样的收集着这些女人,就象收集标本一样的收集这些女人。他让她们都住在离元合宫临近的春光殿里。再加上棠姜的讲述,他觉得他的蓬蒿并没有走远,她并没有完全离开他。
但是在这所有的女人里,他最宠的还是棠姜和丝萝,尤其丝萝,她不但有着蓬蒿的眼睛,她的那份柔弱苍白也象极了蓬蒿。
现在,他真的能杀了这个长着蓬蒿的眼睛的女人吗?
一种痛,一种痛如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一泄而下,淹没了他的身心.
“当啷”
长剑落地,因齐倒退一步倒在卧榻上。
一片死寂,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的声音。所有的琴师舞女都静静的站着,坐着,就连两边的嫔妃也坐在榻上没有敢发出一点声音。
大家都看着无力的倒在卧榻上的大王和他面前俯身下跪的流泪丝萝。
好久好久,就在大家都要窒息了的时候,大王对殿下摆了一下手。
所有的人都默默起身,慢慢的轻轻的毫无声响的走出大殿。在走出大殿的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自己呼出的一声如释重负的长气。今天又过去了。今天她们都不会死。
最后一个走出来的是丝萝,她看着众人的脚尖在她的眼着走过,她也慢慢起身,慢慢的抬起头。她看到大王倒在卧榻上,闭上了眼睛,一脸的阴沉,一脸的痛苦……
她知道,这是她的机会,她这时如果能走出大殿,她就会活下来,不然,今天就是她的死期。她不能放过这个活命的机会。她总要给自己一个机会,反正也是个死了。
她慢慢转过身,她一步一步的走向殿门……
没有人喝斥她回来,没有,真的没有。
她一直走到大殿的大门前,她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那个阴冷狂暴的男人。他依然是那个姿势,他的眼里现在已经没有了她。
她转过身,她走下大殿的台阶,她走到院里的大片大片的阳光下,她抬走头看着天上的灿烂的太阳,泪又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她知道她逃过了一却。
不知为什么?这个狂暴的魔鬼居然会放过了她,这在齐王宫的血腥的居然屠杀里是前所末有过的事。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可是,她知道,她活着,她还活着,这就够了。
可是过了今天呢?
明天又会怎么样?
谁又能知道呢?
什么时候才能逃开这个充满了血腥和屠杀的齐王宫呢?
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她的故乡,那个美丽的大草原呢?
没有人知道,也许终其一生,她就会圈在这里,死在这里吧。
想这些干什么呢?
现在她不是还活着吗?
是的,活着,她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