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
女子听到叫声,慢慢的转过身来。
齐王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不是月奴,这个半夜弹琴的女子不是月奴,居然是他的玉苑夫人。他的玉苑夫人怎么会在这儿弹琴?她又怎么会弹奏月奴弹奏的曲子?她为什么会穿着和月奴同样的衣服?
就像没有看见齐王脸上的惊讶一样。棠姜慢慢拜了下去。
“大王。臣妾给大王请安。”
请安,搞什么,这样半夜三更的,请什么安呢?齐王的脸恢复了冷峻。
他什么也没有说,慢慢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
“王上,请恕罪。”
“你何罪之有?”
“臣妾夜半弹琴惊扰了王上,臣妾万死。”
齐王脸无表情的看了棠姜一眼。他不想问棠姜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在这样的时候弹奏这样的曲子了。他什么也不想问,他只是想坐一坐,在这暗夜里,有个人在自己身边也是不错的。
可是棠姜并没有起来。她一直跪着,白衣裙摆上沾满了泥土。
“起来吧。”
“臣妾不敢起,臣妾有一事要禀告王上。”
“你还有事,说吧。”
“臣妾不敢说,请王上先恕臣妾的死罪。”
“你。”
“王上。”
“好,起吧,恕你无罪。”
棠姜看齐王耍糊无罪了。但她并没有起身。她依然跪倒在地上。可是,她的头抬了起来。她的脸色在月夜下有一种青色的白,但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齐王的眼睛。那是一种坚定的眼神。
就连身经百战的齐王心里都有一种寒意。他觉得他似乎从来就没有了解过眼前的这个他曾经最宠爱的妃子。
可是接下来棠姜所说的一席话就更让齐王心寒了。
“王上,你一定知道今天晚上的琴声是我设计的了。是的。我承认我是故意弹奏的《明月照幽隍》,我是故意引你前来的。”
齐王听到这里脸色黑了下来。
棠姜的脸色更白了,说不怕是假的。没有谁比她更知道眼前这个人的喜怒无常了。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走的这是一步险棋。可是她一定要做,不成功便成仁。她相信自己所选的这一条路是一条正确的路。丝萝的死就是这步棋的第一步,不也成功了吗?
“王上,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气了。气我太大胆了。我知道这是死罪。我也怕死。可是,王上,这件事,我不能不说。我要是再不说,不光以后我要死,就是王上你也逃不过去的。王上,这么多年来,我们相处,你是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的。我知道你一生只爱蓬蒿那个丫头。你谁也不会再爱上的。”
棠姜知道自己在这时候提到蓬蒿对她今晚的事是有帮助的。果然,齐王在听到蓬蒿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失过一丝的空茫。精明如棠姜怎么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来了。
“王上,你真的就没有发现吗?”
“什么?”
“宫里,我们宫里有了新的变化了。”
“变化?”
“是的,尤其是丝萝的惨死,王上,你就没有查觉吗?”
“你想说什么?”
“是她,王上,是她。”
“找死。”
齐王怒哼一声,一脚喘过去。把棠姜喘倒在地上。
棠姜散乱的发丝摭住苍白的脸,她没有起来,她只是冷冷的看着齐王,用一种很镇静的声音说,
“我怕死,可是我现在还不能死。王上听了我的话再让我死吧。”
齐王脸色铁青的看着棠姜,又是一个不怕死的女人。这几天真是奇怪啊。他的宫里净出些不怕死的女人。先是一向怯懦的丝萝,再就是这一向温顺知礼的棠姜。这是怎么了?
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狂暴的齐王。他的心已经不知不觉在月奴的柔情里融化。要不然,怎么会让丝萝和棠姜在他面前这样。
“王上,西宫夫人不是真的犬戎的公主。”
“你说什么?”
齐王大惊,把他听到丝萝的死更为惊讶。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如若非真。以下犯上,我是死罪。可是,王上,我还是要说出事实。西宫夫人真的不是犬戎的公主。犬戎根本就没有公主。这个公主是假的。”
“你可知道我一剑下去,你就身首异处了。”
齐王一步向前,剑出如风,架在了棠姜细嫩的脖子上。
“知道,可是我也知道王上不会杀我的。”
“你这样认为。”
“是。”
棠姜脸色更白了。要不是她把手握的死紧,她几乎就要叫出声来了。可是,她也知道这是决定她命运的时候到来了。她赌齐王不会在这个时候杀她。如果她不出剑杀她。那就说明他对那个月奴公主也是心里存了疑惑的。那么她的机会就来了。她的胜利就是谁也无法阻止的了。
齐王的手动了,剑光瞬间闪过。棠姜闭上了眼睛,难道我就这样失败了吗?难道以前我做的一切都结束了吗?
就在棠姜心灰意冷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那把宝剑带着一阵夜风从她的脖子上轻轻的刮过去了。一抹锐痛,血从她的脖子上蜿蜒滑下。是的,不是喷,是滑,她没有死,她真的没有死,齐王的剑只是在她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滑下一条血线而已。
她赢了,她用生命做的这场赌注,她成了赢家。
齐王提着带血的剑,他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为什么没有杀死棠姜?难道他真的在心底的深处不相信月奴吗?
“王上,”
棠姜站了起来,她一直走到齐王身前,她就那样盯着齐王的眼睛,
“王上,我知道我说的话,你不能相信。可是臣妾所说的确是事实。月奴公主根本不是什么犬戎的公主。想当初王上与他们联姻,他们不还是不乐意的吗?想我齐国地处中原,物产丰富,他们北方蛮夷之邦,能与我天朝结亲,是他们莫大的荣耀。他们为什么不乐意呢?其实事实很简单,那就是他们根本就没有什么月奴公主。我的叔父是边疆将军。对他们了解很深。他们城中的狼王早在二十四年前那一场与中原诸国的大战中失去了他的王后,从那以后,他们的后宫里从来也没有诞生过一个王子。其中情况我想王上应该很容易想的出来。他们宫里只有原来的王后所生的两位王子。可是六年前,一个没有任何来历的女人出现在狼王的后宫里,那就是月奴公主,我们的西宫夫人。她根本就不是狼王的女儿。至于她是什么人?她又为什么会来到我们的齐王宫?王上,你不觉得奇怪吗?”
齐王不得不承认棠姜说的对,她说的每一件事,都是他不能解释的。有的他也想问月奴,可是结果又如何呢?齐王还记得当时他问到月奴天山的事时,她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王上,”
棠姜并没有给齐王思考的时间,她再接再厉,她一定要那个女人彻底的完蛋。过了这个时间,可能就没有机会了。棠姜知道她在丝萝身上用的这一计真的起作用了。不过这一切要感谢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她的叔父驻守边疆的棠大将军。棠姜说的上面的这些话确实不假。这都是她的叔父多年来细心打探来的结果,本来是用于军事战争的,没想到现在却用在了宫里的权势之争上。真是令人想不到啊。不过这也是棠姜高明的地方。她明白假的就是假的,做的再好,假的也成不了真的。只有真的才是最致命的。所以她说的都是真话。犬戎也确实是在六年前才有的这位月奴公主,而月奴公主也真的是传说中来自天山。而天山上真的也就有雪魔这一派。这里唯一假的地方,就是这位公主与雪魔派的关系。可是妙就妙在这里。雪魔圣女是雪魔派的秘密,而月奴公主又是犬戎部族的秘密。这里面的关系恐怕就只有上天才会知道了。要说,棠姜也真是天下少有的聪明人了。为了这件事,她可不是准备一天两天了,也许是从月奴一进宫就开始准备了。她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王上,自她来到我们齐王宫,我就奇怪宫里的变化。我见了她就更奇怪了。我知道王上并不一定就是宠爱她,王上宠爱的也许只是她的一幅和蓬蒿一样的长相罢了。可是,王上,她根本就不是我们的蓬蒿。我和蓬蒿情同姐妹,要是蓬蒿,我绝没有认不出来的道理。再说了,你想过了吗?蓬蒿只是我们家的一个丫头,她怎么会弹琴,怎么会成为一国的公主,这都是不可能的。”
是的,齐王不得不问一下自己,月儿是蓬蒿吗?是的,月儿是蓬蒿,那可能真的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蓬蒿怎么能成为一国的公主呢?她当年早就死在了祭祀里。她把月奴当做蓬蒿,那只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满心情痴吧。
“可是,王上,还有一事,臣妾不知道王上想过没有。月奴不是公主,她也不是蓬蒿。可是为什么她会长的和蓬蒿一模一样呢?别说是你,就是我,和她在一起朝夕生活了几年的姐妹,刚开始的时候我都以为是蓬蒿来了呢?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这么相象的面孔。她来到我们齐王宫到底是何居心?王上,臣妾还请王上能原谅臣妾的一个错误。”
齐王听着棠姜说的每一句话,他的心几乎都要麻木了。他不知道,他几乎不能思考,怎么会是这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