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卓立出了门,芦苇这才格式化地拿了一瓶除臭剂,拿鞋子、喷除臭剂、晾鞋子透风,所有工作一气呵成。
姜文君打了半天的腹稿,最后故作轻松,用玩笑的口吻说:“他真忙得连吃饭都需要人喂吗?”芦苇一怔,心知丈夫都看到了。但她还是开口为儿子辩解道:“全年级第一不是那么容易保持的,一日之际在于晨,他从初一就这样了。”说着,又笑了笑,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我知道你想提醒我别培养小皇帝小太阳什么的,可孩子那么辛苦学习那么有自觉性,晚上就没十二点前睡过觉,有这样的小皇帝吗?”
姜文君认真思考了一会儿:“与其说卓立像小皇帝,倒不如说他更像一个日理万机的公司老总,而你,说得不好听点儿像他的老妈子,说好听点儿像贴身秘书加生活助理。你想把孩子变成个老太爷吗?学习好就有当老太爷的资本?”
芦苇被这两个反问问的一愣,但还是辩解说:“我承认这么宠着儿子不太对,但想想卓立不让人操心,也从不惹麻烦,比起那些成天上网的,老不及格的,闹早恋的,算相当省心的了。”说到这儿,两人突然想到了雨澄,芦苇忙解释:“你别多心啊,我不是说雨澄……”
姜文君勉强笑了笑说:“我多什么心哪,雨澄明摆着没有卓立争气嘛。”芦苇在他身边坐下,把结婚前后的事情都理了一遍,缓缓开口问他:“今天去看看妈吧?”姜文君觉得有点意外,没想到芦苇会主动提出去看婆婆,试探似的问她:“你就不怕她给你脸色看?”“总不能这么一直僵着吧?我不主动上门,难道要她老人家上门不成?”姜文君一听这话,心里着实感激老婆体谅自己,握住了她的手说:“老婆,你真好。 ”
到了姜家,姜文君敲门喊:“妈,我们看您来啦。”无人应答。姜文君对芦苇说:“可能妈买菜去了,她知道我们要来的。”然后拿了自己的钥匙开门,
一推开门,俩人同时愣住了——姜母绷着脸,像一尊泥像坐在堂屋正中的一把老旧的椅子上。
姜文君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又接过芦苇手里的东西。问:“妈,您在啊?我那么喊你咋就不开门呢?”姜母没理儿子,只是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儿媳。芦苇给这种眼神盯的有点难受,但还是忍着委屈,面带微笑地叫了一声:“妈。 ”
姜母一怔,眼皮一耷拉没说话。芦苇就僵在了那里,姜文君一见,鼓励地推了推她。又打岔问:“文娟上班去啦?”姜母喉咙里咕了一声,仍然没言语。芦苇吸了口气,心想:既然来了,还要努力往好的方面发展。
她鼓足勇气,从提袋里拿出一个精美的盒子对姜母说:“妈,文君说您老的肺不太好,正好我爸的学生送了点虫草。他让我带给您,炖老鸭吃,增加免疫力和抵抗力。 ”
姜文君赶紧在一旁帮腔: “妈,现在这东西给小日本炒的,三十万一公斤,价儿都有点疯狂了。 ”姜母扫了一眼盒子,爱理不理地说:“我没那么金贵,你爸留着自己吃吧。 ”芦苇赶紧又向前了一步:“我爸妈不大吃保健品,这个……”话还没说完,姜母脸一沉:“敢情是人家不吃的?那我就更不吃了。 ”芦苇愣在当场,只好求救似的看着姜文君。姜文君赶紧走过来,满脸堆笑地对母亲说:“妈,你看你,人家一片好心你……”不等他说完,姜母转头威严地看着儿子:“你替谁说话?昨儿才娶媳妇,今儿你就不姓姜了?你是人家的上门女婿咋的?”姜文君被母亲的话给噎住,一时无语。芦苇低下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儿,她咬牙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正在这时候,屋外响起鸽子“咕咕”的叫声。姜文君灵机一动拉着芦苇起身:“走,带你院子里转转,看看邻居家那群鸽子。”然后迅速拉着芦苇走了出去。
阳光充足,掠过鸽子的翅膀将暖意迎面送来,刚才的不快渐渐散去,芦苇的心情也渐渐缓了过来。她兴致勃勃地喂着鸽子,一边打量着这个院子,想转移一下注意力。姜文君对她介绍:“打我生下来时我们家就住这儿,四十年了,还挺有感情的。 ”
“这院儿不错,房子旧了,可拾掇得挺干净,这儿住了几家?”
姜文君正要回答,姜母一掀帘子出来接了话头:“两家,以前的邻居就是冯家,九几年我亲家母得癌症死了,儿子把亲家公接走了,房子才卖给了王家。 ”
芦苇吃了一惊,问丈夫:“你和你前妻……是邻居?”
姜文君无奈,点了点头,责怪地看了母亲一眼:“妈,都是些陈年老账了,翻它干嘛?”
姜母脸一绷:“陈年老账怎么啦?你才七岁你爸就扔下一家子走了,我靠着帮人家带小孩儿打零工拉扯你跟你妹,要不是冯家的接济和帮衬,我们孤儿寡母能有今天?远亲不如近邻,不说别的,你小时候我们家锅里一年半载就见不到一回肉,可冯家哪回吃肉不给我们娘儿仨端一碗来?这是陈年老账!可是不能忘!忘了它就是忘本!我们姜家欠冯家,一辈子都不能忘!人要懂得知恩图报!”
姜文君看看芦苇,又转向母亲说:“妈,你又要扯我的事儿了,一码归一码!我和冯丽萍的事儿跟报恩没关系。 ”
姜母的声音高了起来:“关系大了去了!你要存着那份报恩的心,你就不会跟她离!你们是自由恋爱,又不是包办婚姻,说白了还不是喜新厌旧,这山望着那山高……”说着,还有意无意地看了芦苇一眼。
“妈,我跟文君是在他们离婚后认识的……”芦苇满腹委屈,再也忍不住。姜母脸色一转:“我这儿教训我儿子呢,轮得上你插嘴吗?”
一句话噎得芦苇半天没上来气,眼泪围着眼圈转。姜文君一看,赶紧劝了几句,怕再待下去又有事,就和妻子告别母亲出了门往回走。
两人并肩走在大街上,姜文君劝道:“妈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 ”
芦苇却没接这个话头,只是幽幽地说:“原来你跟冯丽萍属于青梅竹马呀?你以前怎么没说过?没想到今儿说老院儿的历史,倒说出一篇故事来……你妈一辈子都记着冯家的恩,难怪你离婚时她坚决反对,对我的排斥也在情理之中了……”
姜文君张了张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了。走了一会儿,他还是觉得应该开口对妻子解释一下,正在此时,电话响了。一接通,他看了芦苇一眼,时而思索时而犹豫地讲着电话:“你说哪所中学?二中我没熟人啊,你上哪知道这些的?行,我马上过来。 ”
芦苇一声苦笑:“说曹操曹操到。 ”
姜文君赶紧解释说:“冯丽萍打听到教委特批二中要招个实验班,还打听到那儿教语文的第一把手是我们师大毕业的,比我低两届。她拿到了那人的手机号,还有些情况要跟我交代,要我过去一下……”
芦苇沉默了一会,还是说:“去吧,你不就是为这个留下来的吗?”
“那你?”
“我回家收拾收拾东西,装完房子还有好些箱子没来得及打开呢。 ”
姜文君满脸愧疚,却也无奈,看着妻子说:“那,晚点见,我先去了。 ”
芦苇寻思了一下,叫住了正欲转身走的丈夫,说:“我明天回医院上班吧,把假存着以后再用,你反正也没时间陪我。”姜文君想了想,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