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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
    卓立背着书包,抱着滑板去上学。看见铁蛋儿在拣垃圾,铁蛋一反平时乐哈哈的常态,双眼红肿,像哭过一样。卓立站下,歪着头打量他,看了会儿,打趣他:“喂,你不是爱唱《好汉歌》吗?好汉可不会哭,该出手时就出手不就结啦?”
    铁蛋不满地看一眼卓立:“我心里烦,你别招我!”卓立脸色一正:“说说,哥们儿帮你排解排解!”铁蛋一脸倔强:“你不是我哥们儿,我的事儿跟你说不着!”卓立连连点头:“有脾气!像条好汉!”他一转头见姜文君拎着公文包走来,慌忙向铁蛋说:“回见啊,鼻涕虫!”
    姜文君也看到了他,忙走到铁蛋身边,问:“他没欺负你吧?”铁蛋摇摇头:“哪能呢?”姜文君发现铁蛋异样:“怎么啦?哭啦?”
    “跟我一拨收废品拣垃圾的柱子、狗剩、大头他们,都上民工子弟小学了。 ”
    “是吗?你爹怎么说的?”铁蛋垂头不语。跟着铁蛋,姜文君来到一个废品回收站。铁蛋爹正把一天的废品卖了,数了数手上的钱:“才这点儿?今儿这一车,我那成本都小三十呢!”
    回收站老板指了指旁边的货:“你这都是些什么货呀?你也弄点值钱的,弄点废铁呀,旧家电什么的!一车破报纸破酒瓶能换几个钱哪?”
    铁蛋爹苦笑笑,转身去推自己的三轮,一抬头见姜文君和铁蛋走来,吃了一惊,忙放下车上前打招呼:“哟,这不是他姜叔吗?我们铁蛋又惹事儿啦?”
    听了他的来意,铁蛋爹犯难,一脸愁容地说:“我真是没辙,他奶奶前些天摔下田坎儿把腿给折了,家里又打电话要钱……狗剩他们上的这民工小学,条件不咋地,一学期光学费也得小一千块呢!还没算书本费!铁蛋儿现如今每月也能给家里找个三百两百的,这来回账一算,家里一月得增加五六百的开销,不怕您笑话,他姜叔,我……真负担不起……再缓缓,我手头松点就送他去……”
    铁蛋嘟着嘴巴:“缓缓,那得缓到啥时候啊?娘的病一时半刻也好不了,合着我一辈子也甭想上学啊?”
    铁蛋爹有些光火:“你这孩子,我跟你姜叔这儿说话,你打什么岔?爹说了一辈子不叫你上学吗?”
    姜文君寻思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铁蛋爹:“铁蛋爹,这个你先拿着……”
    铁蛋爹吓了一跳,一下子站起来,双手乱摇:“使不得!这使不得!咋能拿您的钱呢?”
    姜文君把钱塞了过来:“不多,一千五百块钱,就算借给你的,有了再还我。拿着吧!再困难都得让孩子上学,铁蛋这孩子聪明,不上学可惜了!”
    铁蛋爹推开姜文君拿钱的手:“使不得,使不得!”一咬牙,对儿子说:“上学,咱上学!我有老乡也有亲戚,明儿我就去借……我能筹到钱,这……说啥也不能拿您的钱,咱非亲非故的您看这……”
    姜文君一脸诚恳:“我是真心的,我跟铁蛋这孩子挺投缘的,挺喜欢他的。 ”
    铁蛋爹感动,但固执地坚持着:“我知道,可这也不成,这钱我真不能拿!”
    姜文君犯难了,左思右想,忽然有了主意:“要不这样吧,你要不嫌弃,就让铁蛋认我做个干爹,这样咱们不就有亲有故啦?”
    铁蛋爹怔住,感动地看着姜文君,明白了他的一腔热忱,他寻思良久,双手接过了钱。他眼圈泛红,看着姜文君,认真地说:“他姜叔,您话都到这份儿上了,我再推就矫情了!行,这钱我收下了,这干爹还是先别认了……您别误会,可不是我们嫌弃您啊!咱家负担那么重,认了亲戚怕跟您添麻烦……我这有一句说一句……”
    姜文君寻思片刻,不再勉强他:“行,认不认的,也不在那个形式。 ”
    铁蛋爹略一沉思,向姜文君说:“您等等啊。”转身走进了收购站,不一会儿拿着纸笔出来,叫过儿子吩咐:“铁蛋儿,来,给你姜叔打个借条。 ”
    姜文君忙摆了摆手:“不用了吧?”
    “那不成,这是规矩!你就写上,我赵大贵借你姜叔一千五百块钱,落上我的名儿,再写上我身份证上的住址,几村几组都写明白了,好找得着咱人,身份证号码也写上!”
    铁蛋趴在旁边的一个废品小茶几上,很快写完,双手把借条递给姜文君。
    姜文君看看借条,向铁蛋说:“行啊,写得挺通顺的,也没错别字,这孩子,是块上学的料。这样吧,明天是周末,我带铁蛋去报名,顺便也瞧一眼他的学校。 ”
    铁蛋爹一愣,旋即高兴地说:“这……那敢情好啊!让您费心哪! ”又对铁蛋说:“你姜叔一看就是文化高的人,你跟姜叔多学学! ”
    吃早饭的时候,姜文君向芦苇说,周六有个股民茶馆儿,想去坐坐。芦苇误以为他躲着自己,姜文君百口莫辩。
    周一上学的时间,卓立背着书包滑着滑板过来。一抬头见铁蛋背着一个新书包精神抖擞地走着,一边唱着刘欢的《好汉歌》。卓立滑过去问:“喂!怎么这两天没见你拣垃圾了?”
    铁蛋往前走,甩了句:“你管不着。”“哟,还挺冲。背着个书包,你上学啦?几中啊?”铁蛋挺自豪一昂头,对卓立说:“我上的是新主人农民工子弟学校。”卓立嘲弄地说他:“还新主人呢?上个学高兴成这样?你上我们学校问问,谁喜欢上学呀?”“你们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你是姜老师的儿子,可你跟他一点不像。你为啥不快活?你啥都有,还有个好老爸!”卓立冲口道:“他不是我亲爹。”铁蛋“啊?”的一声,想了想,又对他说:“可他对人那么好的。”
    卓立无言以对,心里一动,半晌,问:“你觉得他对人好?”
    “那当然,我就没见过这么好的人。还是姜老师帮我说了话,我爹才让我上学的,这书包也是姜老师叫爹给买的呢。”卓立有些怔忡:“你倒挺会来事儿的……你怎么老叫他姜老师?”铁蛋愣了,好像顾忌着什么,片刻,灵机一动:“尊称呗。 ”铁蛋转身走了。卓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
    雨澄的考试成绩下来了,数学只有三十分,老师打电话给芦苇,把她叫到了学校。
    办公室里,老师犯愁地对芦苇说:“上课老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还经常偷偷在下面吃东西,成绩不断下滑,特别是数学和英语,以前吧还能勉强及格,最近单元测验也就考三四十分,跟她谈过几次,你说什么她都点头,可完了一点用都没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芦苇认真地听着:“让您费心了!您可能知道她母亲的事儿吧?”
    班主任点了下头:“开学时还是她跟雨澄爸爸一起送孩子来报名的,后来听说去世了。”“有半年多了,孩子打击挺大的,好想老是走不出来。”稍顿,微微苦笑了下,接着说:“说实话,我这个继母也不好当。”
    班主任理解地点点头:“雨澄的问题,比一般失去母亲的孩子还要复杂得多。作为老师我们都尽量拿她当正常孩子,一视同仁,也要求同学们这样,可是,一方面她自己有自卑意识很难融入集体,另一方面,少数同学对她的确有歧视的问题,前一阵儿有同学给乱取外号那件事儿,校领导都挺重视的,对了,好想还牵扯到了你儿子?”
    芦苇忙解释道:“那件事倒是已经过去了,现在兄妹俩基本上相安无事。”“那就好。今天叫你来,就是想请家长配合学校,一起找找原因,做做孩子的工作……”芦苇连声道谢。
    雨澄正在上体育课,自由活动的时间,女生们都不愿意带她一起玩。她转身走到操场一角,打开一个食品袋子,里面装着两只卤兔头,她拿起一只大啃特啃,两眼无神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芦苇从办公室出来,正好撞到,她惊骇地久久审视着继女,雨澄感觉到了什么,慢慢转过头来,看见了芦苇,她也呆住了,可是,一瞬间的愣怔之后,她拿起了另一只卤兔头,若无其事地继续啃起来。芦苇就这么望着她,像被人施了定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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