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家,芦苇气呼呼地翻着锅里的菜,冲丈夫说:“冲谁来?分明冲着我来的嘛,傻子也听得出来……”
“算了,你想想啊,我妈奔七十的人了,冷不丁像那落水狗似的给拽到水里,还不得吓个半死?她抱怨几句就抱怨吧!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
“落水狗?这可是你说的!”芦苇扑的一声笑了:“想想当时的情景,还真挺逗的……你妈在水里……小老太太扑腾得挺精神,比那落水狗强多了……”
姜文君也笑了:“这人儿,整个儿一幸灾乐祸。 ”
芦苇被他这么一说,也没脾气了:“你说你平时吧,挺坚持原则的,还号称‘史上著名一根筋’呢,我发现哪,事情一牵扯到你妈和你女儿,你就变得特软弱,特没有原则。 ”
“我那是息事宁人。 ”
芦苇将菜从锅里铲起来,满脸的无奈:“体能测试刚开始,你妈就‘驾到’啦!好家伙,摇身一变成了雨澄的‘练’啦!没跑两步就说孩子吃不消啦,雨澄一看有了靠山,还跑什么呀?你妈更来劲儿了,又是巧克力又是饮料地侍候着她孙女儿!减什么肥呀?弄得老师都没脾气啦!”
姜文君犯愁地皱着眉:“我电话里跟她说雨澄周六去不了她那边儿了,我不该告诉她孩子在少年宫。”“你不说她不会问雨澄哪?你妈是谁呀,能耐着呢!”“这样下去真是不行,得想个办法。”
芦苇叹息一声转移了话题:“减肥班给列了个食谱,要求在饮食上配合。我怕控制得太狠了营养不良,刚打电话问了问我们医院的营养师,他说那食谱还算科学,叫我们照着先试一试。”
“那好啊!”
“正餐还好控制,关键是不能叫她吃零食。家里的糖果巧克力全都得锁起来。还有,咱们都不许给雨澄零花钱,要什么东西给她买就行了。”
姜文君欣慰地说:“早该这样了。”芦苇瞥了他一眼:“我没跟你提过吗?你狠得下心吗?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妈会在中间作梗……”“没事儿,她一星期最多见雨澄一面,我去跟她好好说,这是为孩子好的事儿,她那么疼孙女儿,会不支持咱们?”
俩人商量了一下,当天就开始实施这个食谱。卓立看着满桌的青菜,一脸的不乐意,一抬头看到雨澄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有些不落忍,默认了。可惜,减肥哪是那么容易的,顿顿青菜吃的一家人脸都绿了。雨澄忍不住饿,偷吃了家里的肉丝。芦苇问起来,她红着脸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芦苇又是着急又是生气,耐着性子劝她说:“全家都在帮你,这才没两天呢,你就这么……雨澄,咱可不能破罐子破摔,你这么着永远也别想减肥,知道吗?”
姜文君怕女儿难堪,连忙走过来对她说:“以后别这样了,啊!”芦苇看了一眼老公,摇摇头,起身走了出去。卓立看在眼里,略一思索,有了主意。
开饭的时候,姜文君轻轻推着女儿出来,小声对她说:“少吃一点儿,还得上晚自习呢。 ”
雨澄端起碗吃饭,偶一抬头,忽然怔住——她的正前方的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幅半米见方的打印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超级大胖子的老外#蝴斜躺在一张床上,一身的肥肉令人惨不忍睹。姜文君和芦苇顺着雨澄的视线也看见了照片,二人也吃了一惊。唯有卓立十分泰然地吃着饭菜。
“卓立,这怎么回事儿?”
卓立放下饭碗,看着画,用讲解员的口吻对全家说:“约翰*凯茨,世界首胖。体重七百八十磅,在床上躺了七年没起来过。为了上医院治哮喘,消防队员不得不撬掉他公寓的两扇窗户,用起重机把他吊出公寓。他最后一次站立是在 2000年8月1日,那晚他正在美国巴尔的摩市郊区的家中为妻子吉娜做通心粉和奶酪,突然倒地不起,因为他的身体超出了他双腿所能承受的极限。如今正在接受减肥治疗的他,惟一梦想就是能自己站立起来。 ”
雨澄猛地放下了手中的饭碗,都快要哭了。“这……这太恶心了,还是揭下来吧。”芦苇对儿子说。卓立看着雨澄,平心静气地解释:“这属于超级视觉震撼,能让她对食物产生厌恶感,这正是她目前所需要的。”“可是……你这搞得大家都吃不下东西嘛。”姜文君看着照片,也觉得一阵恶心。卓立耸耸肩:“这是我们大家都要做出的牺牲。”姜文君没话说了。雨澄霍地起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讲解员没忘了适时的总结:“效果出来了。 ”
晚上,大家各自回自己房间后,雨澄走了出来,狠狠地瞪着世界首胖,她伸出手踮起脚想撕照片,却远够不着,搬了一把椅子,刚战战兢兢地伸出一只脚爬上椅子,卓立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自己打败自己的,远远多于被别人打败的。”雨澄一回头,卓立已回了自己房间,她呆怔了很久,一脚踢开椅子,转身回了自己房间。这张照片起到了作用,一连几天,看着它雨澄食不下咽。可是晚上实在饿得难受,她忍不住了。
把零食塞在衣服里,雨澄捂着肚子别别扭扭地进了厕所,迎面正好碰上卓立,卓立看着她比平时更凸显的肚子,满腹狐疑。等她一关门,卓立四看没人,耳朵贴到门上偷听……
等雨澄一出来,卓立溜进去,关好门,像个侦探一样四处察看。他还抽动着鼻子闻着气味。一面自语:“品客薯片!还有五香牛肉干儿!”随即蹲下身,一寸一寸地在地上搜寻,终于,他发现了一块雨澄落下的牛肉干,须臾,又找到了小半块薯片儿……他直起身,从包里摸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将两样“罪证”放了进去。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一连几天晚上,雨澄都在厕所大吃特吃。这天,姜文君从书房出来,欲进洗手间,门从里边关死了。他轻轻地敲敲门问:“雨澄,又是你吧?你最近怎么老是晚上大便呢?这习惯不好……”
忽然他一抬头看见了门框上方端端正正地挂着一个纸牌,上面是电脑打印的美术字:姜雨澄食堂。姜文君惊呆了,芦苇正好走过来,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那个牌子,两人面面相觑。
芦苇高声喊道:“卓立!卓立!”卓立慢腾腾地从他房间出来。芦苇气势汹汹地问他:“这怎么回事儿呀?”卓立扬扬下巴:“问里边儿人就知道了。”
门开了,雨澄从里面出来,见众人都围在门口,一惊,露出怯生生的表情,芦苇和姜文君狐疑地来回看着兄妹二人。芦苇指着牌子冲卓立说:“我就问你!你说,到底怎么回事儿?”雨澄一抬头看见了牌子,惊怔,转眼和卓立目光相遇。
卓立嘻嘻一笑:“姜雨澄同学,你用完晚餐啦?”雨澄脸涨得通红,瞪着卓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姜文君和芦苇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儿了。
蓦地,雨澄转身跑开,须臾,她像个疯狂的斗士,拿着一根晒衣竿跑回来。卓立吓了一大跳,有点露怯,冲她说:“喂,暴力不能解决问题啊……”两个大人也吓了一跳,谁知雨澄的晒衣竿,目标却不是卓立,而是门上的牌子。
雨澄拿起竿子恶狠狠地一阵乱戳,终于将那个挂在门框上的牌子给戳了下来,她抬起脚,狠狠地将牌子踩扁踩碎,扔掉竿子跑回自己房间,砰地关门。剩下的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芦苇拉着儿子进了书房,冲他嚷道:“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样很伤妹妹的自尊心的!”
卓立自信满满地对母亲说:“就是要下猛药强刺激,狠狠地伤了她的旧的自尊,才能建立新的自尊,瞧着吧,她绝对不会再在洗手间偷吃东西了……”
芦苇有些怀疑地看着儿子:“你真的是为妹妹好?不是借机报复?”卓立耸肩:“随你们怎么想。难道你们没发现,在所有的招儿里我的招是最灵的?”“那倒也是。”芦苇不自觉地点了下头。卓立趁机对妈妈说:“我够惨的了,陪着她吃素,每天都饿得头晕眼花的,家里现在连零食都没有……”
芦苇心疼地看着儿子:“这些天也真难为你,待会儿,等妹妹睡了,妈给你煮碗面条?”她看看外面,小声对儿子说。卓立一乐:“得煎俩荷包蛋。 ”
芦苇笑着说:“行。饿一饿还是好,不挑食了吧?以前不是讨厌吃蛋吗?”
面刚煮好,雨澄开门去洗手间,闻着香味,吸了吸鼻子,顺着香味走过去,忽然她站下了,只见芦苇端着一大碗东西进了卓立的房间,雨澄站在厨房,看着来不及收拾的鸡蛋壳,愤怒而委屈。
第二天,她又去了奶奶家。姜母一听,更不乐意了,话里言外俱是对媳妇的不满。送孙女上学的时候,姜母替雨澄背着书包,送她出门儿,一路嘱咐:“奶奶在你书包下边儿呀,缝了个内袋,给你放了些零花钱,用完了又来管奶奶要,啊!别给你那后妈看见了!饿了就买东西吃,想吃什么给奶奶打电话,奶奶做了你就过来吃,听见了吗?咱不吃荷包蛋!荷包蛋算个什么呀?咱天天吃基围虾,吃螃蟹!咱吃蛋也要吃那乌骨鸡下的土鸡蛋!”
声势浩大的减肥运动,卒于姜母的溺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