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剑峰最终被开除公职,听到这个消息时,芦父芦母、芦苇和卓立正坐桌吃饭。众人都食不下咽。
到底是自己的学生,芦父心疼地叹息一声:“剑峰是个能干人,要找个事儿做应该也不难,现在不有好些私立医院吗?他可以去应聘呀。关键是得吸取教训,别再搞歪门邪道了!”
芦苇也叹了口气:“说得容易,他在国家单位的体制里呆久了,他能适应吗?再说都这岁数了,别人拿着都不知道该怎么用他,这些年他基本上算是搞行政了,专业都生了……”卓立忽然插嘴:“那就去创业,自个儿当老板。”“本钱呢?”芦母问:“他给卓立的那25万教育基金,你不是给他拿去退赔吗?听说他只需要退五六万,那不还剩下 20来万吗?”
“他们科那几个哥们儿,听说他被检察院抓了,不是集体坦白了吗?可钱都花了,有两个家里特别困难的根本拿不出钱来,那20万蒲剑峰都拿去填那窟窿去了。”
芦母摇头,叹息:“剑峰这人儿,为人还是比较厚道的。”
芦苇看了一眼儿子:“妈,你还夸他呢,他是科长,那赃款都是过他的手接的,那窟窿不填上,还得拿他问罪!”众人沉默下来。
许久,芦母向卓立说:“你爸现在是一贫如洗啦!你那消费习惯以后得变变了,姥姥知道,你爸以前一月偷偷塞给你的零花钱少说四五百吧?以后你爸可能连生活费都给不出来了。”又对女儿说:“以后一月给他一百块零花,那什么耐克什么阿迪都免了吧。”卓立闷头吃饭,不再说话。
蒲剑峰家门外,卓立按了门铃,里面没有动静。他想了想,掏出钥匙开门,钥匙却怎么也塞不进锁孔……一个三十左右打扮得挺性感的女人从楼梯走上来,警惕地审视卓立问他:“干吗呀你?”
卓立没理她,继续捅门。
“我问你话呢?你是谁呀?”卓立不耐烦了:“我开我们家的门关你什么事儿呀?”性感女人上下打量卓立:“你是蒲剑峰的儿子吧?这房子现在不姓蒲,它姓柳啦!”
卓立愣了:“柳……?”“柳暗花明的‘柳’!那是我的姓。”“你是谁呀?这房子怎么就归你啦?”
柳暗花明不屑地看他一眼:“你小屁孩儿我跟你说不着,你问你爸去。”说着掏出钥匙开了门,回身“砰”地把卓立关在了外面。
一个破旧的小馆子里,蒲剑峰坐在一角喝着二锅头一类的白酒。桌上是两个简单的菜。芦苇在门口探了一下头看见了蒲剑峰,走进来一屁股坐在他面前,盯着他看,只见一向衣着讲究的前夫穿得邋里邋遢,头发又长又乱,胡子拉碴地,精神也极度地萎靡。
“你可从来不进这种馆子的!医院周围的酒吧我都找遍了……手机为什么不开呀?”蒲剑峰打了个嗝:“没……电了。”芦苇拿起手机看了看,见手机开着:“是没钱了吧?”蒲剑峰无语,拿起酒瓶给自己倒酒,芦苇一把抢过了酒瓶。蒲剑峰斜眼看着她:“你谁呀?轮得到你管我吗?”“那女的是谁?”蒲剑峰眼一瞪:“哪个女的呀?”“那柳什么……柳暗花明#糊干吗占着你房子?”蒲剑峰怔了怔:“你看见她啦?”
“卓立看见啦。”蒲剑峰又是一愣,有些羞惭地低下头,片刻:“她是我女朋友……”芦苇惊讶:“你有个女朋友?你……你不是说早跟那些女的断了吗?”
蒲剑峰无语,稍顿,为自己辩解地:“我是个男人!是个生理没缺陷的很正常的男人#糊……她周末从不到我那屋,我跟她说好了的……卓立都没见过她。”
芦苇叹息一声:“我对你的私生活不感兴趣。我就想知道,你俩现在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她说那房子不姓蒲了?儿子周末该上哪儿找你去?”
蒲剑峰慢慢又拿过芦苇手上的酒瓶,给自己又倒了杯酒。“我一出事儿,她就把锁给换了。说我跟她同居了大半年,我那套房应该给她算是青春补偿。”
芦苇目瞪口呆,半晌:“切!你可真会找呀!找这么一主!叫我怎么说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蒲剑峰一脸狼狈、声音沙哑地:“我就是不想撕破脸,又是医院的房子,周围都是熟人……你说这么一闹起来,脸往哪儿搁呀?”他倒完了瓶中的最后一滴酒,一饮而尽,猛地站起身来,晃了晃,好容易站稳。
出了门,芦苇扶着蒲剑峰走来。蒲剑峰推开芦苇的手,又打了个嗝儿。“你别扶我,我走得动。”
芦苇叹息一声,只得作罢。“那你这几天住哪儿呀?”蒲剑峰微微一怔,旋即:“招待所。”“哪家招待所呀?”蒲剑峰随便往前边儿一指:“不远,就前边儿那部队招待所,又干净又便宜。你回去吧,不用送了!”芦苇想起什么:“你车呢?”蒲剑峰一怔:“卖了。”
“怎么连车也卖了?也拿去填窟窿啦?”
蒲剑峰黯然:“还差着七八万……那车开三四年了,半价给了个哥们儿。我现在懂什么叫砸锅卖铁了!”
芦苇转头看见旁边有一家卖手机充值卡的小店儿。
“等我一分钟。”她很快又跑了回来,将手中的充值卡递给了蒲剑峰。
“赶紧给手机充上吧,回头别让卓立找不着他爸。”蒲剑峰接过卡满脸羞愧地看着前妻,不知说什么。
芦苇一低头,借着路灯,看见蒲剑峰脚上的皮鞋很脏,越加心酸和惊诧。“你……怎么穿得跟个农民工似的?以前挺爱好的……”
蒲剑峰越显狼狈,迟疑了一下,老实说:“她不让我回去拿衣服……”
芦苇恨恨地看着他,想说“活该”,眼睛却红了,什么也没说,低头往相反的方向匆匆走去……
蒲剑峰看她走远,慢慢回身往前游荡而去。
芦苇到商场给蒲剑峰买了衣服鞋子,又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密码是儿子的生日。”
蒲剑峰不接:“从今以后我不能给你和儿子任何保障,甚至连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拿不出来,我怎么能再拿你的钱呢?”
“就一万块钱!你怎么那么矫情哪?连个住的地儿都没有,还绷着个劲儿!”她眼圈一红,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我不能要!你给我留点自尊好吗?”
芦苇突然发作:“你还知道自尊?自尊你就别干违法的事儿!你做事儿要是靠谱一点儿,你能混成这样?”蒲剑峰再次哑然。
芦苇声音略为缓和:“我不相信你会一蹶不振,你会站起来的。钱你可以还我。”
蒲剑峰深深地看了一眼芦苇,接过卡装进衣袋里。一对曾经的夫妻相对无语。
“别怪姜文君,他这人是太较真儿。”
蒲剑峰稍顿:“我没怪他。其实,在检察院传讯我之前,他专门找过我,给我递了话,对他,那已经是破了天大的例了,可我没的选择……我一认,就等于把全科的人都卖了……”
芦苇愣怔,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
“他把卓立打成那样,我找他拚命的心都有,可后来一想,他这么做也是因为他这人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当时肯定是一下子气昏了头,他这种人,算是个珍稀品种吧。”
芦苇垂着头,心事重重,无语。蒲剑峰关切地看着她:“他母亲的事儿,我听医院的人说了……”
芦苇痛苦地打断他:“我不想提这件事儿。”
蒲剑峰坚持往下谈:“听锦波说,这事儿姜文君心里挺梗的……可这事儿怨不着你呀!你们别老这么僵着,跟他好好谈谈吧。他这人儿是有点一根筋,但他是个好人,至少,他比我老实比我厚道。”
芦苇不接话头,沉默片刻,转移了话题:“你跟那个‘柳暗花明’的事儿,怎么是个完啦?她到底什么时候搬哪?”一提这茬,蒲剑峰又犯难了。“打官司?找派出所解决?撕破脸就撕破脸嘛,你是不是对她还有感情?”
蒲剑峰欲哭无泪地:“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她一眼!可我这人儿有个致命弱点,对女人下不了手……还是想跟她好说好散……”
芦苇瞪着他,想说他两句,又打住:“招待所按天儿算价吧?多不划算啦,要不上哪儿租个房子也便宜些。”
蒲剑峰解释:“我跟那儿熟,包了一个月,一个月怎么也把那尊神送走了……外边儿租房都是三个月起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