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外头来人通报,说是宫里来了人。
老夫人赶紧扶了卢妈妈的手站起来,带着一屋子女眷前去迎接。
刚出了门,就见一个青衣女官领着八个宫人从抄手游廊往这边走。
老夫人一见来人,便满脸堆着笑,那女官见老夫人带人出来了,加快了步伐走过来,微微躬身道:“老夫人安好。”
老夫人笑道:“不知太后有何旨意啊。”
来人正是太后身边的尚仪女官,总管司籍、司乐、司宾、司赞四司。
姜筠跟在后头一见是陈司仪,眼角抽了抽,捂着脸躲到了李掌设身后。
这掩耳盗铃的做法让陈司仪见了有些忍俊不禁,她就寻着她呢,她能往哪躲?
老夫人将陈司仪请到了屋中,陈司仪笑着说:“倒也没什么事,就是小姐这乍一出宫,太后有些不习惯,让您有空的时候常带小姐去永寿宫坐一坐。”
她没提是哪个小姐,众人心里都清楚这说的是姜筠,姜筠在宫中时宫人们都是以小姐称呼她的,显得更亲昵一些,如今一时也没改了口。
陈司仪对着姜筠道:“小姐,过来让陈姑姑瞧瞧,你过得好不好。”
姜筠歪着头道:“怎么都问我好不好,我吃的香睡的也香。”
陈司仪笑着点头:“小姐过得好,太后那里也放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的时候一直卡着,强迫症想要定时定点发,先放这,后面可能还要修一修
☆、敲打
姜筠原本带着笑意的白嫩小脸突然严肃了起来,有模有样的对着陈司仪行了一礼:“多谢太后挂怀。”
太后不在,陈司仪代太后而来,替太后受了她这一礼。
姜筠直起身子,对着陈司仪道:“陈姑姑要同太后说,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我也很想她呢。”
陈司仪笑着道:“奴婢一定向太后转达小姐的思念之意。”
陈司仪又同老夫人说了两句话,低头柔声对她怀里的姜筠道:“小姐,奴婢回去了,若是想念太后,就让李掌设拿着牌子带你入宫。”
姜筠:“......”
太后果然是阿佑哥哥的亲祖母,连敲打人的方式都是一样的。
陈司仪走后,女眷们也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被睿王和太后这么轮番警告,老夫人忍不住有些头疼,虽说一开始她看中的就是姜筠养在睿王身边,在太后那里又得宠,将来于卫国公府有益,可如今看太后和睿王的态度,这何止是受宠啊,她们卫国公府分明是要将孙女当祖宗供着,不能磕着不能碰着。
表面说的是想念太后就拿着牌子入宫,那内里的意思谁听不出来,不就是谁要是给她委屈受就让她进宫找太后做主吗?
卢妈妈站在老夫人身后听她叹了口气,出言道:“老夫人当初接三小姐回来,不就是因为太后和睿王殿下格外看重她吗?如今三小姐得太后宠,老夫人应该高兴啊?”
老夫人道:“你瞧着,三小姐如何?”
卢妈妈是姜老夫人的陪嫁丫头,嫁了人生了孩子后又回到老夫人身边伺候,嫁的是卫国公府前院的大管事,平日在老夫人这里最得用。
卢妈妈斟酌道:“奴婢瞧着三小姐聪慧过人,是个有福气的。”
老夫人道:“她自然是有福气的,一岁便被睿王养在身边,那睿王是什么人,年纪虽不大,却是正统的皇室嫡脉,又对她如此尽心,去年起便一直督着府里修院子,吃喝住行皆为她考虑,筠丫头如今虽养在咱们卫国公府里头,可这吃穿住行却没有一样是卫国公府的,再没有比她还有福气的了。”
老夫人说完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卢妈妈有些不解。
“可惜这孩子同我不亲,若是换了阿篱......。”
卢妈妈连忙劝慰道:“三小姐当初被留在宫中听说是太后怜她没了生母,咱们大小姐自小便跟在您的身边,若是大小姐,老夫人您能舍得啊?”
“有什么舍不舍得,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当初姜筠出生便没了母亲,都觉得这孩子命里带煞,不祥,所以成国公府将她抱过去养老夫人也没阻止,没想到这倒是她的福气。
卢妈妈心中顿生寒意,她在老夫人身边伺候这么多年了,齐州何氏最重利倒真是不冤着,瞧着大小姐是老夫人最喜欢的,如今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三小姐是老夫人亲孙女,哪有不亲的,如今她刚回府,对府里还比较陌生,等养几年,老夫人对她好点,三小姐自然能记得老夫人的好。”
她本来想说将三小姐养在老夫人身边的,忽然想到那睿王殿下从去年起便在卫国公府建了院子,那三小姐身边又跟着个整日冷冰冰的李掌设,只怕也是不许三小姐被养在老夫人身边的。
老夫人听她这么说脸上才带了点笑意:“但愿吧。”
姜筠回了迎筠院,让丫鬟拿来今日陈司仪从宫里带给她的东西,一套文房四宝,几本名家字帖,还送了几幅画。
太后送来的,自然都是好的。
李掌设指着其中一幅梅花图惊叹道:“小姐,瞧太后对你多好,这可是前朝顾大人的真迹。”
李掌设强自按捺心中的激动,顾大人,这可是顾大人的真迹啊,相传前朝顾大人德才兼备,无家世可依,科举考卷被调换,致其落榜,顾大人当街拦太傅官轿自荐,此事为睿宗所知,后受睿宗赏识,严惩当时考官,亲赐顾大人为翰林院典薄,后官至丞相之位。
顾大人一生为国为民,是为一代闲相,精通诗词、书画、音律,令人叹服。
李掌设幼时习画,最敬佩的就是这位顾大人,只恨生不逢时,不能一睹顾大人风采。
李掌设看宝贝似的看着那幅梅花图,听说顾大人的妻子最喜梅花,这幅画还是顾大人为讨爱妻欢心所作,顾大人一生只娶一妻,真是难得的好儿郎。
姜筠已经不止一次听李掌设说过这位顾大人的事迹了,太后这画名为送给她,实则应是嘉奖李掌设吧。
“李姑姑,这画你可以拿回去临摹。”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临摹好了,就放你那里替我保管,不用入库房了。”
李掌设有些犹豫,这若是太后所赐的旁的东西,她肯定是会拒绝的,不能因为小姐年幼不懂事,就随意拿小姐的东西,可是这是顾大人的画。
姜筠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开口道:“李姑姑,我也觉得这画好看,我也想临摹。”
李掌设如临大敌,赶紧将那画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她可没忘了这祖宗上回心血来潮,拿着睿王殿下的画临摹,结果趴在案桌上睡着了,整张画都沾满了这祖宗的口水印子,还被她拿着毛笔戳了个黑乎乎的大团子。
晚间卫国公亲自到迎筠院送了姜筠几本开蒙书,姜筠打眼瞧了那些书,都是从前程文佑教她读过写过的,脑海里那些场景历历在目。
许是小孩子做久了,姜筠发现自己对程文佑有了依赖之情,眼睛忍不住酸涩,她怕自己会哭出来,伸着白嫩的小手揉了揉眼。
卫国公见她表情有些不对,以为她不想去族学,许多孩子刚入族学时都会闹着不愿去,姜筠没有母亲,也不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趴在母亲怀里撒娇,昔日妻子温柔的面庞一闪而过。
卫国公伸手想摸一摸姜筠的头,姜筠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卫国公的手僵了一下,放到唇边干咳一声:“阿筠,你已经五岁了,五岁的姑娘都要入族学的,你瞧你大姐姐二姐姐都入了族学的。”
姜筠知他误会了,也没解释,闷闷的嗯了一声。
卫国公想要亲近姜筠,却发现同这孩子亲近不起来,坐了会便觉得有些尴尬,起身走了。
姜筠坐在窗前的榻上,心情突然间非常失落,卫国公府众人的刻意讨好她能感觉到,前世,她跟在姜筠身边已经看清这些人的真面目,如今只觉得异常的虚伪,比起这些有着血缘关系的血亲,真正关心她的却是程文佑和永寿宫的太后。
难怪前世的姜筠宁死也不去讨好她们了,她还有程文佑、太后、李掌设、巧荷,前世的姜筠却什么都没有,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当然,还有她这个鬼魂陪着她,可惜她看不见。
李掌设见她小小的一团,托着腮坐在那里,有些心疼,若不是小姐年纪渐大,再养在宫里有些不合规矩,殿下定然不舍得让她来这里。
李掌设觉得小孩子心思敏感,姜筠定是感受到了卫国公府众人的关心并不是真心的,其实卫国公府众人如何姜筠倒是不在意,她只是想到程文佑这一走就要五年,她待在程文佑身边,也不过才四年而已。
她是知道五年以后他回到定熙,会功成名就,加上尊贵的出身,世家之女趋之若鹜,到那时,也不知他还会不会记得自己这个妹妹。
作者有话要说: 姜筠:“也不知阿佑哥哥五年后还会不会记得我这妹妹。”
某十八线男主:“我把你当媳妇,你却把我当哥哥。”
☆、入学
翌日一早,姜筠去给温氏请了安后,便由温氏带着前往松画堂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待大房的几个孩子行了礼后,招手让姜筠过去,笑着问她:“昨儿你爹可同你说了?你入族学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今日让你二叔带你去拜见夫子,你大姐姐也在,不懂的就问她。“
姜筠点头道:“爹爹昨日都同孙女说了,孙女晓得,要尊师重教,遇到夫子要行礼,认真听夫子讲学。”
老夫人满意地点头,道:“阿筠真是个懂事的。”
何氏在一旁附和着:“阿筠可是连宫里的太后娘娘都夸赞的,规矩自然错不了。”
温氏淡淡的瞥了何氏一眼,对着老夫人道:“母亲,时候不早了,得让孩子们去进学了。”
坐在何氏身旁的二爷姜茂才站起身,卫国公府二爷五官俊朗,身形偏瘦,着一身白色长袍,眉眼多了抹中年人的稳重。
卫国公府三位爷皆是相貌出众,可才学资质却是一个比一个平庸,远不如姜筠这一辈的几位公子,要说卫国公府的三位爷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那底下的几位公子以大公子姜纪为首皆是才貌双全,其中尤以二公子姜纥最为出众。
说起二公子姜纥,两年前程文越的伴读落了水,柳昭仪为他重新挑选了个伴读,是柳昭仪娘家哥哥的孩子,论辈分,是程文越的表弟,程文越也不知怎么想的,死活不愿意,闹着柳昭仪要自己选伴读,柳昭仪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向来溺爱,舍不得儿子受一点委屈,便依了他,为此还得罪了自己的娘家嫂子。
程文越在选伴读前还特地跑到泰宁殿去问姜筠选卫国公府的哪位公子好,姜筠当时诧异极了,她虽不知程文越上辈子的伴读是谁,却知道卫国公府没有公子给宫中的皇子做伴读。
程文越又开始嘚瑟说柳昭仪让他自己选伴读,他打算选一个卫国公府的公子,又在那里嘟囔着说也不知卫国公府哪位公子同姜筠最像,说姜筠这么聪明,那卫国公府的公子自然也不差。
那时卫国公府适合给程文越做伴读的就三位公子,姜筠突然想起了二公子姜纥,脑子转了转,便道:“我祖母上回来看我,说我的眼睛同家中的二哥哥长的很像。”
程文越不疑有他,欢天喜地的回去告诉柳昭仪他要选卫国公府的二公子姜纥做伴读,卫国公府虽是国公府,却因当家人平庸,比不得老卫国公在世时,在定熙世族里并不扎眼,姜纥给程文越这种皇子做伴读也威胁不到太子的地位,柳昭仪同意了,也就没有阻碍了。
姜纥才到宫中给程文越做了半日的伴读,程文越便气冲冲的跑到泰宁殿来问她为什么要骗他。
姜筠眨眨眼,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问他怎么了,程文越见她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向来天真无邪的七皇子叹了口气,蹲在了姜筠的学步车旁,托腮望天。
姜筠猜他当时心里一定特别郁闷,卫国公府二公子姜纥冷静睿智,聪慧好学,妥妥的学霸一枚,同程文越这种游手好闲的小皇子根本不是一路人,与程文佑的性子有些相像,他到了程文越身边才半日程文越就有些受不了了,偏程文越还不敢提出将姜纥换掉,姜纥轻飘飘一个眼神递过来,他就忍不住哆嗦。
上辈子的“姜筠”同姜纥不亲近,可毕竟是堂兄妹,对姜纥的性子很了解,姜筠面上同情程文越还安慰了他几句,心中暗喜,叫你丫整日活蹦乱跳的在我学步车前问我这么大了不会走路急不急,我都三岁了,能不急吗?都快急死了,找个人管管你,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悠闲。
姜纥这个堂兄果然不负姜筠所望,从那以后程文越往泰宁殿来的次数明显要少了许多,就算是来了,也是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盯着姜筠,反应过来的七皇子越发觉得自己被姜筠骗了,虽然她小小的一团,总是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
姜筠倒是不介意程文越一副生不如死的模样,毕竟他回去后还要挑灯夜读,补功课,都不容易,她理解。
姜筠从回来到现在还没有见过姜纥,估计这会程文越正被他尽职尽责的伴读督着读书呢。
卫国公府西角门大开,姜筠由李掌设抱着上了马车,后面巧荷手里提了个精致的食盒跟着上了马车,人都上齐了后,几辆马车才连着出了西角门。
前面马车里姜筝纳闷道:“三妹妹为何不同我们一起。”
这马车宽敞,只坐了她同姜篱两人,便是多添一人,也不嫌挤的。
大小姐姜篱眉眼弯了弯,道:“三妹妹与我们是不同的。”
姜筝倒是知道这三妹妹一直养在宫里头,如今才刚回了府,她瞧着三妹妹还是挺喜欢的,有些不解哪里不同了,既然回府了,那不都是一家子姐妹吗?
后面马车里李掌设开始嘱咐姜筠:“小姐,到了学堂奴婢和巧荷不能跟进去,在外头等你,下了学不要乱跑,午时奴婢去领你吃饭,下午下了学后还是一样,奴婢进去找你,千万不能跟着别人走。”
卫国公府的族学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专供公子小姐休息吃饭的地方,仆人只能在此等候,另一部分学舍仆人在公子小姐上课的时候是不能进去的,为的就是公子小姐们能够安心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