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纬不是他母亲,没有做过对不起姜筠的事情,她跟在姜筠身边十六年,便是不能对这府中每个人的性子都了解透彻,大概的品行也还是知道的。
前世的姜筠不爱说话,便是连姜筝和她说话都不多,更不要说姜纬这样的男孩了。
姜纬捧着本书,打着讨教的旗号,一到屋里便把那本书往小几上随便一搁,猛然间想起这是在姜筠的屋子里,姜筠最讨厌别人将书本子乱放了,不整齐,不好看,又把那小几上的白瓷碟子往一旁推,将那本书板板正正的放到小几一角。
姜筠瞥了那书一眼,嗤了一声,道:“你不是来讨教问题的吗?”
姜纬本就是寻个借口罢了,这会被她戳破了也不尴尬,像模像样的翻起那本书,指着一处道:“此处不解。”
姜筠凑过去看他指的一处竟是易经中的话。
姜筠看了眼姜纬那突然认真了的侧脸,一时之间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只笑道:“易经最是晦涩难懂,我也只知其一却不能参透其中之意,不好与你多讲,改日你去问问夫子,免得我给你解错了。”
姜纬笑了笑,道:“原来三姐也不懂,难怪我研读了几日都没弄懂什么意思。”
他手指翻过书页接着道:“既然三姐都看不懂,想来我也不会弄懂了,那便不看了,浪费时间。”
姜筠在他头上敲了一下,道:“哪有你这样的态度对待学习的,旁人不懂,你便不学了吗?”
姜纬抬头看着她,神色间有些委屈,姜筠愣了一下,随手捏起一块糕点问姜纬吃不吃,姜纬接过去塞到嘴里,嚼咽之后道:“这满府上下,还是三姐这里的糕点最好吃。”
他又伸着头,带有点讨好的意味道:“三姐真的没看懂那话的意思吗?”
姜筠冷哼一声道:“便是看懂了又有什么意思,你若是觉得我这性子不好,便不往这里来。”
姜纬低着头讪讪道:“三姐误会了,弟弟没有那意思,不过是瞧着我母亲和四姐不如三姐通透,说也说不通罢了。”
姜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所以你便来劝我,想着我能去你母亲那里示弱,难怪人都说人善被人欺了,便是我厌你母亲已久,你母亲不也是憎我如肉中刺吗?”
姜纬不妨他有这么大的反应,他知道自己的母亲和胞姐为人太过小气,母亲与三姐不合,这也是他一早便知道的,甚至于三姐最早的时候对他也是排斥的。
姜纬抿着唇道:“三姐冰清玉粹,弟弟一直敬仰三姐。”
姜筠摩擦着杯盖沿口,笑意盈盈道:“你也不必在这里吹捧我,我也不是那圣人,四弟啊,原是我小瞧了你,今日一看,你的才学也不在二哥之下嘛?”
姜纬干咳两声,自己为自己解围道:“童言无忌,三姐莫要怪罪。”
若是一般人,此刻定是坐不下去了,可姜纬脸皮厚,坐着不走,硬是要蹭姜筠的火锅吃,姜筠故作生气道:“再说些话气我,便叫你喝辣椒水。”
姜纬捂着胸口道:“三姐怎能如此待弟弟呢,我不喝。”
姜筠哼哼道:“这可由不得你,上了这店,不割些斤两下来,可是走不掉的。”
姜纬叹气道:“原来是我为鱼肉了。”
他年纪小,声音充满朝气,姜筠逼着他发出被辣椒水辣坏了嗓子的声音,姜纬先是不愿,而后压着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屋子里顿时哄堂大笑,姜纬也跟着笑了笑,守在外头的丫鬟进来通报说是夫人身边的人过来寻四公子了。
姜筠勾着唇对着他笑,姜纬站起身拱手道:“看来今儿这顿饭是注定蹭不到三姐的了。”
他面上有些尴尬,他才刚劝三姐不要排斥他娘,这会他娘就派人找了过来,他也不止一次听他娘和四姐说不许他和三姐亲近,他着实不理解他娘的想法,三姐又没招惹她。
姜筠歪着身子对他摆手。
翌日姜筠和程琳约好了出去玩,经过书坊的时候见到外头拴着七皇子的马,姜筠扭头对程琳道:“真是奇了怪了,七皇子的马居然在书坊外头。”
程文越对于读书向来是能偷懒就偷懒,这些年脑子里那点知识都是姜纥看着硬塞进去的,这会在书坊外头瞧见了他的马,姜筠和程琳都是稀奇。
程琳道:“说不准这马是旁人的,只是和七皇子那匹很像罢了。”
说是这么说,可那匹马见着熟人了,都开始梗着脖子对着她俩打招呼了。
姜筠笑道:“瞧你说它不是七皇子的马,它生气了吧。”
程琳掸了掸衣袖,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进去瞧瞧七皇子是挑什么书的。”
两人对视着眨了眨眼,毕竟七皇子主动到书坊里头这事可比天落红雨要稀罕多了。
程琳对着外头吩咐了一声,丫鬟从后面的马车下来,春玲扶着程琳踩着凳子下去,姜筠跟在后头,把手搭在平翠的胳膊上。
两个人进了书坊,便有管事的过来向她们行礼问她们要看什么书。
平翠回道:“不需领着了,我们小姐自己瞧瞧就行了。”
那管事的也不是多事之人,听了她们要自己瞧瞧,便躬身行礼,退到了后头。
这书坊中间摆的都是书架子,里面有专供看书的地方,姜筠和程琳顺着书架走了一圈没瞧见七皇子的人影。
程琳道:“该不会七皇子只是将马拴在了外头,人到别处逛去了吧,我瞧那对面就是酒楼,说不得人在里面。”
姜筠正要说话,便听里头传来一句声音:“公子,这些都是适合小姑娘看的书。”
两人齐齐转身,后面摆着一道屏风,声音便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两个人走到屏风边,便见坐在桌子前的七皇子殿下手里捏着一本书,面露嫌弃之意,语气有些不好道:“你们找的这是什么书来糊弄人?”
那小管事连忙陪笑道:“公子,这些都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喜欢看的书,我们书坊里就这些书卖的最好了。”
程文越猛拍了把桌子道:“你们懂个什么,我那妹子可是才女,怎能同一般十来岁的小姑娘比,你们拿的这是什么书,都带着画的。”
程文越看着那书面上一页纸画了一张图,写了一段画就来气,幸好他细心,若是阿箩在他书房里瞧见了这些书,只怕要笑话他了。
那小管事垂着头,态度和顺道:“公子稍等片刻,咱们再去给公子挑些别的来。”
心想这公子的妹子也不知是什么才女,他到这里就说挑十岁左右小姑娘爱看的书,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可不就爱看这些带着图画的书吗?他们又不知他妹子是才女,不过这公子还算好伺候的,虽然发了火,却没动手打人。
程文越摆了摆手道:“快去快去。”
他郁闷的喝了杯茶,忽然瞥见姜筠和程琳站在屏风处笑着看他。
他放下了杯盏,站起身道:“你们俩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快过来坐。”
姜筠走过去道:“七皇子这是要挑书送给阿箩吗?”
她在屏风旁把程文越和小管事的话听的真切,七皇子相熟的十来岁的小姑娘,且能让七皇子如此用心思的,可就阮家阿箩了。
七皇子拿起小管事派人搬过来的书递给姜筠和程琳道:“是啊,你们来瞧瞧,这小管事寻的这是什么书,这哄三岁孩子的吧。”
七皇子对那带着图画的书非常嫌弃,姜筠看了眼那书,就是本成语书,一个成语的意思还要画图解释一遍,这些成语只怕小阮箩早就运用自如了,也难怪连七皇子都要嫌弃了。
不一会小管事便带着人抱着重新挑选的书过来了,七皇子瞥了眼坐在身旁的姜筠和程琳,想到阿筠和阿琳在书院里可都是夫子夸奖的好学生,阿箩也经常在他面前提起的敬佩的对象,便对着两人笑了起来。
“两位妹妹,能不能替我挑些书呢,你们平日都看些什么?”
姜筠道:“除了这些带图画的书,基本都看的,夫子会为我们选书的,除了夫子选的,平日里都是瞧着哪本有兴趣就看哪本的。”
那小管事一看买书的公子向姜筠和程琳询问意见,连忙向姜筠和程琳介绍。
姜筠和程琳是这书坊里的常客,经常到这里看书买书,小管事知道她们一个是卫国公府的三小姐,一个是惠郡王府的小郡主。
“郡主,姜三小姐,这些书你们平日里也都看的。”
程文越以为他说的是那些带插画的书,道:“你可别糊弄人,我这两个妹子可都是有见识的人。”
小管事忙道:“小的哪敢糊弄公子和小姐呢,这些真是姜三小姐和郡主翻过的书。”
那小管事以为这公子是嫌弃他们的书不好,连忙从书的内容到质量夸了一通。
程文越在这方面不精,扭头看姜筠,姜筠对着小管事道:“别挑了,把里面那几排的书都拿上一本。”
她又问程文越:“不嫌多吧。”
程文越豪气的挥挥手:“不多不多,都买了也不多。”
那小管事一听接了个大单子,咧着嘴笑道:“好嘞,公子您稍等,小的这就去给您记单子。”
而后便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
☆、67.第 67 章
程文越要请姜筠和程琳吃饭谢谢她们替自己选书,姜筠摆手拒绝了,程文越买好了书也准备着去把阮箩带宣王府里去哄哄她呢,便站起来道:“我就不打扰两位妹妹了,得先回去了。”
姜筠看着程文越的背影消失不见,回头便见程琳手撑着脑袋,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小管事过来询问她们要不要看书,两个人本就是出来闲逛的,既进了这书阁,便各自从书架上挑了本书坐在屏风后面的案桌前看书。
这里供人看书的地方都以书架隔开,正面摆着屏风,遮挡外面的视线,后面有一扇窗户,打开窗户便能看到外面的风景。
姜筠叫人把窗户打开,竹帘拉下,外头连着的是这书坊的院子,也有读书人坐在院子里的假山旁看书。
书坊里很安静,基本上看书的人都是轻拿轻放,尽量不发出声音,约莫快到午时的时候,姜筠有些犯困,放下书,转了转脖子,接过平翠递过来的杯盏抿了口茶。
程琳也放下手中的书,抿了口茶,道:“快到午膳的点了,咱们走吧。”
姜筠也正要唤她,点了点头,起身的时候叫平翠把放到一旁的两本书买了。
身后跟着个小管事送她们出来,姜筠跨过门槛,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姜筠露出了一抹惬意的微笑,瞧着对面的酒楼生意还不错,她没去过那个酒楼吃饭,转头道:“恰好这对面就是酒楼,咱们就去那里吃午饭吧。”
程琳将肩上的披风拢了拢,笑着点头。
一辆马车从街道一侧飞奔过来,车帘子被风吹的扬起,姜筠恰好抬头见马车里坐着一个锦衣男子怀里还搂着一个女子,马车走的太快,姜筠有些没瞧清楚。
程琳见她怔怔的站在那里,侧头拽了拽她的衣袖,问她怎么了。
刚过去的马车已经停了下来,就停在了不远处的医馆前,马车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娇喝:“怎么停车的,惊着了夫人。”
那马夫连连赔罪,程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个丫鬟扶着一个年轻女子下了马车,那女子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头上戴着帽子,看不清楚脸长什么样子。
那女子走路半个身子都歪在了丫鬟的身上,看起来是生病了。
姜筠目送了那女子进去,没多会马车上接着走下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他面色焦急,一下马车便快步往医馆里走。
程琳微皱着眉头,看着姜筠道:“这些个男子,瞧着不错的,没想到行事如此荒唐。”
那从马车上走下的少年,正是同姜篱定了亲的,工部尚书府的二公子赵彦。
赵尚书为官清正廉明,家中规矩极好,赵彦是赵尚书的嫡孙,自幼也十分聪慧,读书用功,都道人品才学是一等一,是个谦谦公子,如今瞧着倒是还有些隐情了。
姜筠和程琳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视线恰好能瞧到刚刚那医馆的位置。
程琳脱了身上的披风,道:“刚刚那女子,只怕是赵彦养的外室了。”
赵府的规矩便是家里的公子未成婚前身边不许有小妾通房,赵大人对待家中小辈极为严苛,赵府里莫说是未成亲的公子了,便是成了亲的身旁也极少有通房小妾的,赵大人自己就只有一个发妻。
这也是当初姜篱同赵府定了婚事时,何氏为何会如此开心,不仅仅是赵府门第高,更重要的是家里的规矩好,基本上不会有小妾通房一类的烦心事。
看刚才赵彦那焦急的模样,若说同那女子没有关系,姜筠一点都不相信,更何况她还亲眼瞧见了马车里赵彦把那女子搂在怀里。
姜筠翻着案桌上的杯盏道:“都说赵府规矩好,赵府的公子个个是高风亮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