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视电影里,许多失志的人总会借酒浇愁,仿佛将自己灌醉了就可以不必处理所有的事情,是逃避的最佳方法。
但孙澄湘觉得这是非常不负责任的态度,而且有比酒更有用的方法。
工作,日以继夜的工作,他只要专注于工作上头,就可以忘记钟海芹、薛濬霆,忘记他们十指交扣的模样,忘记那种似乎谁也进的氛围。
晚上十一点半,他坐在弟弟家的客厅里工作,海芹已经三天没来上班了,透过其他同事请假,理由是身体不适。他为这样很好,因为她如果真的来上班,只会影响彼此,所以他们本应避开见面的机会。
海芹做了选择不是吗?他到底哪儿来的自信,还敢质疑薛濬霆的信心从何而来?总认为即使薛濬霆仗着与海芹是旧识,也应不会如此执着。
但是结果显而易见,他们用残忍但直截了当的方式告诉了他。
他不是个好男人,更不是好丈夫,娶妻是为了给父母亲交代,他不愿花时间经营一段感情,不愿意去理会哪个女人,也无法了解父亲耳提面命的“惜妻如金”。
他娶了海芹,因为她好相处、因为她懂他,因为她……曾经散发着令他驻足的光芒对他告白,说她喜欢他#蝴觉得她会是一个好妻子、好对象,不骄纵更不会喋喋不休。
不是有人说过,永远要找爱自己比较多的对象?因为那不但可以和平相处,而且可以享受被爱的感觉。
他选择了识大体且了解情况的女人,并享受着被爱的幸福感。
他心疼海芹的一厢情愿,放下傲然与自尊去回应她、接受她,跟着掉进了甜蜜的爱情当中,那是令人晕眩的美好,被爱与爱人,相互付出一切,世界上似乎只要拥有对方便已足够。
他爱上海芹,比自己想像的还要深爱她、依赖她,她占去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甚至成为他的每一次呼吸。
可是……她不知道,海芹不知道他真正的心意有多深,也不知道他才是不能失去她的人,他觉得这没有必要说,所以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主动那一方、认为自己付出的爱比较多。
或许这会使人厌倦的,爱情必须平等,单方面持续不断的付出,会使人疲惫不堪;他以为他的回应尚且来得及,谁知还是不够深,不足以赢过薛濬霆明明白白的心意。
薛濬霆跟海芹本质很像,喜欢上一个人会变得执着,他们诉说爱意时总是赤裸裸的、想把深情一次说出,哪怕哪份情感会让对方招架不住。
薛濬霆的情话绵绵、他每一张令人动容的卡片、那不间歇的银弹攻势,她虽然没收下礼物,但是点滴都在心头。
而他唯一送她的花却是在较劲的心态下送的,自省一遍,他的诚意不大。
他认为花是最无用且浪费金钱的礼物,薛濬霆却可以三天两头就送上一大束,而女人就算认为那是凋谢即扔的礼物,她们重视的却是送花的心意以及它们盛开时的美。
他不去在意女人的想法,自然把这公式也套用到海芹身上,可当一个殷勤的追求者出现时,若换作是他,说不定都无法不被打动!没收卡片不是因为他想看薛濬霆写了些什么,是他不愿让海芹看到。
他的文字简短但真挚,字字句句都能敲进心坎里,他总是忧心海芹看多了会倾心。
他只会顾虑,却没有真正的思考过该怎么让海芹知道他的心意,甚至没有做到视她如珍宝。
所以她选择了可以让她幸福的男人……说来也可笑,连他都认为薛濬霆能给海芹的幸福,会比他多出很多很多。
他能让她永远都快乐、笑口常开,他也懂得怎么讨她欢心,不会像他一样淡然。
“大哥!”一道突兀的声音传来,孙澄湘陡然回神,发现弟弟家的客厅里,站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梁雪亭。“你发呆得太严重了。”
“雪亭?你怎么进来的?”澄冀在外地拍片,才把屋子借给他住的。
“我有备分钥匙——以前留下来的,他没换锁。”她喊了好多声,只是他神游太虚似的没有反应。“你有吃晚餐吗?一脸憔悴样。”
“嗯……”他随口一应,开始梭巡她身后,“你一个人来?”
“当然不是,大嫂在门外,她想至少先通知你一声。”梁雪亭耸了耸肩,“你好歹要听她解释一下。”
孙澄湘做了一个深呼吸,看见半掩的门外走进了一样憔悴的女人。
钟海芹有些怯懦,难受的眸子望着他;他下意识的别过头去,不该见她的,他会心软。
“大嫂猜你肚子会饿,所以做了点东西给你吃。”梁雪亭充当中间者,把纸袋放到桌上,“我去热给你吃。”
“不必了。”孙澄湘立即制止,“我跟舒雅吃过了。”
“……舒雅?”钟海芹难掩惊讶的吐出这个名字,李舒雅?他们也才分开四天,他就跟李舒雅见面了?
“是啊,你认识的。”孙澄湘重新坐回位子上,显得不在乎,“点心留给薛濬霆吃吧。”
梁雪亭觉得她在现场不是很妙的一件事,立刻把东西放下,准备撤退,就算大嫂希望她待在这里,她也要找间房间躲,要不然太尴尬了。
这里她住过,所以一溜烟的闪人,只剩下客厅里的孙澄湘、笔电,还有站在一旁的钟海芹。
这对夫妻间弥漫着沉重的气氛,明明是来讲清楚的,但是钟海芹一个字也不说,空气似乎都停止了流动,有开冷气的夏天还如此滞闷,躲在房里的梁雪亭看了看表,他们最少僵持了五分钟。
“你没有问题想问我吗?”终于,钟海芹幽幽出声。
“没有。”孙澄湘的手指开始在键盘上飞动,试图逼自己专心。
“你认为我跟……学长之间有什么吗?”问啊!为什么不问?
“我看得很清楚。”他的双眼放在荧幕上头,“我没有责任任何人的意思,你跟着他会幸福,是该跟着他去。”
“我没有!那时我们在说话、在争执!”钟海芹粉拳紧握,开始激动起来,“项链是他硬戴上的,我们的链子他一手就拿下来了,那根本不是我自愿的!”
“戴项链跟扯项链不一样,不是随便就套得进去的。”孙澄湘冷冷一笑,“你必须静静地让他将链子绕上颈子,再扣上,这些动作必须双方自愿,才能够达成的。”
钟海芹发着抖,她那时被学长强力拥抱着,因为他说了爱她,让她几乎没有办法动弹。
“我们是旧识,曾经是非常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不是我的仇人,我不会一见到他就推开他!我承认自己让他有机可乘,可是一条项链代表不了什么!”
“我的项链被扔在地上。”他简短的说出亲眼所见,“你们十指相扣。”
“项链是他扔掉的,我的手是他强扣上的,你为什么不愿意相信我?”钟海芹歇斯底里地喊出声,忽然一步上前,啪的把笔记型电脑给盖上。
她强迫孙澄湘正视她,而不是那台该死的笔电!
这动作果然吓了孙澄湘一大跳,因为若不是他眼明手快,只怕键盘上的双手也会一并被夹住#蝴拧起眉心瞪着笔电,最后终于抬起头看向她。
这是事情发生以来,他第一次看着她。
“我相信你迟疑了。”她要他的注视?他就看得她心灰意冷。“你们在客厅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没有越轨、没有龌龊,但是你因为他而迟疑了。”
迟疑……说得真好。钟海芹的泪不停涌出,她的确迟疑了,因为薛濬霆的感情是如此的直接、如此的坦白,她是个渴望被爱的女人,薛濬霆简单的两句话,却是孙澄湘一直不愿意说的。
她是动摇了,但那是因为有个人这么的爱着她,让她吃惊又感动,但并不代表她也一样爱他啊!
“我想过了,你跟他在一起会比较幸福,这也是你所选择的。”孙澄湘撑着桌子缓缓站起身,“他给你所想要的,比我能给的更多。”
她的心好痛,痛到几乎无法呼吸!有个男人这样追求她、爱着她,她的丈夫知晓一切,还这么大方的把她让给别人?
她在他心中到底有多重呢?学长说的真对,她是个蠢蛋,一厢情愿的付出感情,永远无法得到对等的待遇。
“对你来说,我就只是这样的存在?”她哽咽的声音颤抖着,“你就算有误会,也不气我、不气学长,就只有这样?”
“你选择你的幸福,我也是,我很能成人之美,不会去妨碍适合的两个人。”他脑子里嗡嗡响着,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怎么有生气的必要?我们只是要修正某些错误而已。”
“错误……”
“这场婚姻是个错误,娶你是个错误,我应该选择舒雅的,像我这样的人,不适合一个爱我太深的女人。”孙澄湘忽然微微一笑,“不过我还是很谢谢你,如此用力的爱过我。”
钟海芹瞪大了眼睛望着他,双眼晶莹剔透,她紧握的拳头渐渐举起,冷不防就朝孙澄湘挥过去。
他没有闪躲,这或许是他应得的。
“你知道我累了吗?只有我这么的爱你,最后我得到了什么?妈说的对,我不该嫁给一个我爱他甚于他爱我的男人!”她忽然尖叫起来,“我以为我得到你的爱了,结果你现在却说我不适合你!”
孙澄湘轻轻抚上发热的脸颊,沉静无比的望着她。“你适合真正用力去爱你的男人,我无法保证能给你任何的幸福与喜悦。”
他一向擅长给她拒绝与泪水,纵使他们后来拥有快乐的时光,但他知道,那还不足够。
他太爱钟海芹了,爱到了解自身的不足,无法给他浪漫的婚姻生活,所以……应该放她走,因为有更好的人能给她。
“你知道学长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我只要跟他走,他会给我一栋纽约的房子、他会当我的提款机、他会给我无法想像的幸福生活,而且绝对不会让我哭泣!”钟海芹拔高声音,像咆哮一般,“他给我承诺,一份实实在在的承诺!”
“是吗?那很好啊!”
孙澄湘竟然温柔的朝着她笑,钟海芹呆住了,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够激起他的怒意,才能让他兴起保有她的念头。
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把她丢给学长。
“我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她咬着唇,使出最后一招,她要走了喔,她会跟薛濬霆去纽约,再也不回来。
求求你!求求你跟当初一样生气、吃醋,只要一句话,我就愿意继续留在你身边!
孙澄湘深沉的双眼在瞬间一黯,但马上又恢复正常,然后他勾起了令钟海芹心碎的微笑——
“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