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槐有些鄙视这一刻自己的想法,她竟然希望林殳意在这一刻不要忙着挂电话,她很害怕,哪怕现在有个人用手机给她讲话她也不至于会这么胆怯。
“快要到了?”林殳意拿着电话关上书房大门,穿着拖鞋朝楼下走去,她能听见属于山间的山风声,夜晚,起风了。“你走路上来?” 她有些说不上来眼下自己的心情,微微吃惊,又觉得电话那头的许槐脑子里装的都是豆腐花。
许槐点头,想着对方现在并不能看见,继而又老老实实地回答林殳意的问题,“嗯,我在走路……”
“嘟嘟嘟嘟——”在她说话刚结束的时候,电话那头就被果断干净地挂断了,一时间,在许槐的耳边,除了山风穿过树林间“呜呜”像是哭噎的声音外,就只剩下电话那头的冰冷的忙音。
她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在她心中刚被点燃的火把,刷的一下,被一盆凉水浇得熄灭了。
又走到一盏路灯下,许槐的身影被拉得老长,她牵扯着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惶恐又彷徨无奈的笑容,她是不是傻了,她刚才在奢望和憧憬什么?
带着身体的疲惫,迈着像是灌了铅的双腿,她一点一点朝着山顶走去。
她已经非常累了,每抬脚一步,似乎都能感受到腿筋拉扯的疼痛。
突然,一束光从山弯的另一头照射过来,光线进入许槐的眼睛,她现在甚至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直到,那束光一直停留在她前行的路上,像是特意为她照明的那样,许槐抬头了。
她心里是有些惴惴的,她听说过这个地段虽然是青福市的富人聚集地,可前段时间,有新闻报告,这里出现过杀人抛尸案,现在凶手还没被缉拿归案。
被杀害的,是一位某公司高层领导的太太,身上的珠宝和钱财被洗劫一空,杀人越货不说,凶手还将尸体残忍地分尸,抛落在山间的各个地方。
监控显示,凶手没有任何交通工具,站在山间装作无辜路人拦截了那位被杀者的车辆,后者好心想要提供一个方便,可结果没想到,一时好心却葬送了性命。
关于那则新闻的报道,在这一瞬间,全部涌进了许槐的脑子里。
她站在原地,抬头却看不见来者的模样,那束光的尽头,她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颀长而纤细。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
就在许槐被吓得腿软的时候,前方手持电筒的人开口了。
很不耐烦的声音,像是下一刻就会发怒一样,可是现在在许槐听来,却觉得林殳意的声音就是天籁之音。在黑暗中,用一束光,照亮了她的路,还有,她内心深处最不愿见人的胆怯。
心头被凉水浇灭的火把,她觉得似乎重新燃烧起来了。
“嗯!”她重重点头,“来了!”她努力大声回答着前面站着女子的话。
这样的许槐,是林殳意没见到过的。林殳意有些诧异,她看着眼前不仅是狼狈,还脏兮兮的已经脱离了天鹅的行列,落魄得像是一只鸭子的许槐,不解她语气对自己突然间的亲昵是怎么回事。
她疑惑,却很快抛在脑后,目光透着几许看精神病患者的色彩落在许槐身上,“这么晚走上来,你估计也是庭景里最独树一帜的人了!还有你现在这模样,是什么鬼样子?”
许槐眼下的形象实在太糟糕了,头发散乱不说,还湿漉漉的,她身上的衬衣早上才拿出来,可现在看上去像是在泥潭里滚了一圈一样。脚上的帆布鞋,后脚跟被磨损得厉害,不知道她究竟是走了多少公里的路。
这还没完,许槐可能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她从学校出来后,在炎炎烈日的太阳底下走了大半天,一口水也没喝。
那从前红润的嘴唇,现在就算在这么光线不足的地方,林殳意也能看见上面看起来就很硬的壳子。没点血色,很丑。
许槐读的懂林殳意的嫌弃,她却一点也不在意,这时候,林殳意能用这么意外的姿态出现在她眼前,她真的很感激。
“林殳意,谢谢……”
第一次,许槐对自己憎恶的人用了这个词。
“麻烦!”林殳意的愣怔也只有一秒,她在许槐发现之前,已经完全收拾起了这种无用的感受。
许槐低头浅浅地笑了,心里终于不那么害怕了。
“你难道不知道最近不怎么太平?虽然说前段时间警察在这里蹲点无果,可上一次分尸杀人案还没结案,你还有胆子一个人走夜路?许槐,看来我还是低估你了!”林殳意心头有些烦躁,许槐那感激的一眼在她心头有些挥之不去了。她感激她什么?!她要的可不是这个!
说了良久,林殳意才发现许槐根本没跟上来。
回头,女子已经又落后了她好大一截,弯着腰,低头大口大口喘息。
手电筒的光束落在许槐的后背,先前林殳意开车经过她身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情况有多严重,可现在,她看着已经像是粘贴在许槐后背的变成了暗红色的衣服,她微微挑眉。
她对那样的伤口再清楚不过了,还没完全结痂的部位因为某种原因再次裂开还跟布料黏在一起,每一次震裂和拉扯的感觉可不是一般酸爽,她有些意外似娇花的许槐居然到现在还一声不吭,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路。
弯腰的许槐,她只觉得现在累极了,似乎下一刻就能随风去一般。眼前倏然出现,然后停顿两秒又消失的黑暗,她知道自己晕眩了。
整整一天,她几乎没有摄入能量,一直在消耗,她真的快要站不住脚了。
就在她可能快要像是《长江七号》中的七仔一样放光能量后倒下时,她手中的那只大包突然被人给拿走了。
林殳意倒走回来,站在她跟前,将那只重量不轻的手提包提在自己手中。
她的举动,让许槐彻底愣住。
她像是小傻子一样,呆呆地望着身前的人,“为什么?”今晚林殳意主动出门来接她已经让她觉得够意外了,可现在,林殳意这举动,完全没必要了。
她们之间,是仇人不是吗?
就算是以情人的身份掩饰着,可终究,还是仇人,不是么?
林殳意提着她的大包放缓步子,像是在配合她的脚步一样,“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帮我?”没了负重,许槐觉得自己终于能喘上气了。她做了深呼吸,望着前面修长的身影开口。
林殳意回头,看见许槐指着自己手里提着的大包。她翘起唇角,模样有些桀骜,“哦,在选择背你和提包,我不过选择了后者而已。毕竟,我看你可能要晕倒了,知道道德冷漠吗?如果这里有一群人的话,我肯定不会管你究竟会不会倒下,在责任能推卸的情况下,你觉得我们之间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现在只有你跟我,如果你晕倒,我还袖长旁观的话,那……”
火把渐渐燃烧带给许槐的温度,似乎在听见从林殳意嘴里的话一点一点消失了温度,渐渐的,再一次变得平静,然后,结成冰。
林殳意话还没说完,在看见许槐嘴角的苦笑时,已经停住,她转身,继续朝着前面最明亮的地方走去。
她相信,许槐都明白。
许槐是都明白,这一路,两人再无任何交谈。
回到家中,林殳意很快上楼,留给客厅里两人的只有一个背影。
钱姨看见不知道汗水将衣服湿透了几次的许槐,担忧道:“小槐,你没事吧?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