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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回:装包拯招来三个冤鬼 杀林炳了结两代深仇(二)
    北面的戏台上,张别古见刘世昌忽然之间变成了吴立志,假戏做成了真戏,台上再也没有他的词儿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儿地溜下场去。后台的乐师们,见前台的戏演出了拐,再也不知道下文是什么曲儿什么调儿,也只好放下乐器,暂且充当观众了。四名扮演张龙、赵虎、董超、薛霸的龙套,见包大人座前忽然间跪倒了三名冤鬼,一时不知真假,又见“包大人”依旧一本正经地在演戏,并没有丝毫着慌害怕的样子,也只好彼此交换一下怀疑的眼光,强打精神,逢场“作戏”起来。
    包大人见玉牒焚化以后,殉葬的金童玉女果然应招而至,面露喜色,从容落座,朗声发问:
    “你们两个,可是为林国栋殉葬的童男童女?可是自愿?可有冤情?作速如实诉来!不用害怕,一切自有本县为尔等作主。”
    小红迈前一步,双膝跪下,把铜磐放在膝前,盈盈下拜,然后抬起头来,用金华腔哀声地说:
    “包大人容禀:小女子名唤朱红,自动丧母,八岁上被人拐卖,流落在兰溪码头朱家班中。只为小女子生性犟拗,三年前又被假母转卖给壶镇人吕久湘为婢。可怜我下轿方始一日,就被林炳骗进花坟,做了林国栋的守坟童女。坟外有符箓镇压,千年万世,不得转生,有如打入地狱,苦不堪言。今蒙包大人撤去镇符,方始出得坟莹。恳请包大人为小女子作主,不求立即还阳,只望轮回转世,重新投胎,长大成人之后,立志报仇雪恨,虽粉身碎骨,也自心甘。伏望包大人垂怜详察!”说罢,俯身掩面,悲恸失声。
    小红说完,来喜儿忙也迈前一步,双膝跪下,把小鼓放在膝前,先磕了一个头,然后直起身来,用缙云话朗声地说:
    “启禀包青天,小童唤作来喜儿,本是林国栋家的牧童。三年前,林国栋从蛤蟆岭上偷回吴石宕人的一条大黄牯,本主吴立志前去讨取,被林炳用石锁砸死以后埋尸灭迹。吴本良二进林家寻父讨牛,认出杀人痕迹,引起争执。林炳闻声赶来,手起一砖,本想打吴本良,却砸死了林国栋。林家出丧,要用童男童女陪葬,四处采买不着,林炳起意,一面哄我扮作击鼓金童,趁我不备封进坟里,一面假造文契,谎称是我自愿以身殉主,为我哥哥来旺儿出籍。我哥哥信以为真,三年来追随林炳左右,寸步不离,多少次救他死里逃生,他却恩将仇报,竟在前天半夜里将我哥哥活活打死,将尸首埋在吴立志一处。小童兄弟为林家舍死卖命,只落得如此结果,实不甘心。求包大人为小童兄弟作主申冤!”说罢,磕一个头,拜了三拜,抬起头来,等待包大人发落。
    包大人听完小红和来喜儿的控告,眼中喷火,满脸怒色,一拍惊堂木,厉声问:
    “公堂之上,不得有半句戏言。适才尔等所言,可是实情?”
    来喜儿急忙俯身回答:
    “小童所言,句句属实,不敢有假。”
    “有何为证?”
    来喜儿抬起头来,手指着林村:
    “回大人,现有吴立志和小童哥哥来旺儿的两具尸骨在林炳后院儿磨盘底下,可以作证!”
    包公闻言,转动着炯炯有神的双晴,凝神半晌,这才一拂袍袖,怒不可遏地发落说:
    “若是果真如此,尔等快快前边带路,待本县亲临林村发尸检看之后,自有发落。”
    三个冤鬼同时朝上叩了一个头,站起身来,转向台下。来喜儿击鼓,小红敲磐,“嘣嘣噹!嘣嘣噹!”三年前金童玉女为林国栋夫妇送葬的场面,又一次再现于村民们的面前。随着鼓磐之声,三个冤鬼已经飘然下台,落地无声,骇得观众们急忙闪出一条路来,让他们通过。台上的包大人右手一拍惊堂木,左手一拂,抓住袍袖,大喊一声:
    “左右,打道林村去者!”
    四个龙套,由于演惯了戏,倒也颇能即景生情,听得包公一声令下,居然乍起了胆子,在一阵吆喝声中,顾不得为包大人备下八抬大轿,就手执水火棍,紧跟着三个冤鬼相继跳下台去了。
    这时候,台上只留下了“包大人”,只见他一拂袍袖,一撩蟒袍下摆,“嗖”地一声,就从公案后面蹿了出米,只在台口用脚尖轻轻一点,就飞下戏台尾随而去。——虽然脚下穿着两寸多厚的朝靴,戏台又是用松木板搭成的,却竟然连一点儿响声也没有。难怪台下的观众们议论纷纷地说:要不是真有包公的神灵附体,一者拘不来用符箓镇住的金童玉女,二者也不可能有这种人力所不能及的神通,能够像腾云驾雾一般高来高去呀!
    突然出现的戏中之戏,反倒使鼎沸喧嚷的观众屏息了呼吸,张大了眼睛只顾注视这一场生平从所未见的、从台上演到台下的真戏,却再也顾不得发表什么高论了。惊奇万分的人群,在以冤鬼与衙役为前导的包大人法驾前面纷纷退让,闪出一条由人墙构成的胡同来。这时候,有人点亮了看夜戏归途中照明用的灯笼火把儿,为这一次奇特的官府出行充当了仪仗。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一天竟会有那么多的乡民带着灯笼火把儿来看戏。一时间火光熊熊,照地烛天,不单为包大人的法驾夜行增添了赫赫威严,也为冤鬼们的报仇雪恨壮大了浩浩声势。
    品会场的东道主陈氏一门几代大大小小,包括百岁寿星陈公公、陈姥姥在内,听说演戏演出真鬼来了,也都纷纷跑出大门外面来看热闹。只听得陈老公公用他新近得到的百缠老藤拐杖戳着地下,恨恨地说:
    “我早就说过嘛,搭新台子做戏,要请关圣宰大白公鸡祭鬼,你们偏不肯听我老人言,这不是……”
    从坑沿到林村,本没有多少路,台下的观众亲眼看见冤鬼显灵,虽然心里有几分害怕,但毕竟还是好奇心占了上风,而且仗着人众,就由几个胆子大的带头,场上几千观众几乎统统尾随而去,都想亲眼看一看这出真戏如何收场。
    狭窄的田间小路,忽然间拥挤不堪起来;由惊惧而噤声的人们,终于憋不住劲儿,一边迈着大步疾走,一边喘着粗气儿议论纷纷,旷野上一片嘤嗡嘈杂的声音。人流的最前面,金童玉女的鼓磬越敲越急,步子也越走越快。翻过了千家岭,再绕过一道山嘴,跨上林村村前的小土岗子,就看见林宅门口那四杆高刺入云的黑旗杆和那座白石栏杆的拱桥了。这时候,只听得金童玉女同时唿哨一声,借着下岗的冲劲儿,有如猛虎下山一般蹦跳而去。包大人一手撩起袍襟,一手捋着长髯,迈开大步紧紧跟上。尾随的村民们一见,全都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呼啸奔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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