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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他的真正职业是“采蘑菇”】
    像谢三儿这种人,别看他吊儿郎当的,说话倒是算话,十天期满,准时回来了。身上背了一个蓝布包袱,里面纺绸裤褂、多耳麻鞋、绣花的袜底儿等等什么都有,当然都是他那些相好女人连夜赶制出来的。这一回,爸爸再没有叫他睡走廊,而是宽宏大度地让他在客房里安歇。当天晚上,我去问他这十天中都走了哪些地方,他向我招招手,叫我走近他身边,神秘地对我说:“反正我就要离开缙云县了,告诉你实话也不要紧。你以为我只会偷东西,没有别的本事了么?告诉你,偷,那不过是假招子。你猜猜看,我究竟是干什么的?”
    我大为惊讶。在缙云县,谁不知道他是个盗富济贫的职业窃贼?难道他除了偷窃之外,还有“第二职业”不成?我向他摇摇头,表示我无法猜测。
    他让我在床沿坐下,轻声地说:“这话,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知道了,可不许跟任何人说。你也许永远不会想到,我的真正职业是‘采蘑菇’吧?”
    “采蘑菇?”我好奇地反问。“种蘑菇的才是职业,采蘑菇难道也算职业?”
    “你知道什么叫做‘采蘑菇’么?”他又莞尔而笑了,露出了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这是干我们这一行的行话。意思就是把坟墓里的金银财宝挖出来。”
    “这不是偷坟掘墓么?”我惊奇得睁大了眼睛。
    “对了,这才是我师傅教我的正经本事。偷鸡摸狗打墙洞,不过是我的副业,也可以说是用这种职业掩盖另一种职业。因为自古以来,对于偷坟掘墓的人处置起来都很严,《大清律》上就有明文规定:偷坟掘墓,立斩之罪。道理也很简单:那些法律,都是有钱有势的人定的。也只有他们,包括皇上在内,才会把那么多的金银财宝埋到了地下去。按照我们祖师爷的说法,金银财宝是给活人用的,只有锡箔纸折叠的银锭才是烧给死人用的。要是有钱人家把金银财宝都埋到了地下,那世上的活人用什么?干我们这一行的,把不见天日的金银财宝挖出来让它重见天日,应该说是功德无量的事情。我们干这种功德无量的好事,偏偏法律却要判我们死刑,这不是法律不法、公理不公么?所以干我们这一行的,行动都十分秘密。好在掘墓的和做贼的本来就是同行,只是掘墓的要判死刑,做贼的大都不判刑,于是我就承认自己是做贼的,却谁也不知道我的真正职业是什么。这样一来,不是就安全多了吗?”
    我忽然明白过来,单刀直入地问:“这十天中,你采了多少个蘑菇送给你的相好的?”
    谢三儿哈哈大笑:“你算是把我给琢磨透了。在你的面前,我不说瞎话。我做贼,标榜的是‘兔子不吃窝边儿草’;我采蘑菇,反正没有别人知道,可就不守这个规矩了。咱们县里,第一是风水好,第二是历朝历代做大官儿的人多,所以场面宏大的坟墓也特别多些。如果你以为坟墓越大里面的金银财宝也越多,那可就错了。告诉你,凡是有钱人家办丧事,都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入殓,棺材里究竟有多少好东西,几乎人人都知道。如果真有什么好东西,也早就被我们的老前辈们捷手先得了。其实,那些做大官儿的临死之前,大都给自己找下了好几块风水宝地,其中最好的一块是他的真坟所在,是极端秘密地修建、埋葬的。公开安葬的那一圹坟墓,其实是疑冢。你大概听说过曹操有七十二疑冢的故事吧?不过我相信你一定不知道在咱们缙云县的那些有石人石马的大陵园也大都是些疑冢。就拿在白竹乡的卢尚书墓来说,一共有十八圹之多,据说还都有童男童女陪葬,其实呢,全都是疑冢。他的真坟,两百多年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找过,只是谁也没有找到。不久以前,总算让我找到了他的真坟所在。我正想去采这个大蘑菇,偏偏张祖江这个挨刀的又找上了我。我顾不得去采蘑菇,就来跟他打这场冤枉官司来了。这一回既然要远走高飞,我那几个相好的又为我遭了那么大的罪,别的东西没有,把这个大蘑菇采回来给她们几个分一分,总也是应该的吧?”
    谢三儿既然不拿我当作外人,坦诚地把他的绝密身份告诉了我,我当然不会就此罢休,不免要继续追问下去。于是,在我那单纯、无知、幼稚的头脑中,第一次接触了“人类社会”这个神秘而又污秽的世界。
    卢尚书墓,是我们缙云县最大的一所陵园,在壶镇附近风光秀丽美景如画的白竹乡深山之中,占地八亩,坟台又高又大,墓道的两边,是一对对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人石马、石牛石羊,还有许多石龟驮着厚厚的石碑,墓道入口处,有一座高大华丽雕刻得非常精细的白石牌坊,号称“浙南第一坊”(已经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被砸毁),四周种满了苍松翠柏,葬的是明代的一位缙云籍吏部尚书卢勋。陵园旁边,是宋代朱熹创办的集美书院的遗址,因此提起“卢尚书墓”来,可说是远近闻名,经常有外地人慕名来游。白竹离我姥姥家不过十几里路,每年清明节我跟母亲去扫墓,几乎都要跟村里的大孩子到那里去玩儿个痛快,所以对于这座坟墓的传说,听得很多。
    尽管这座坟墓规模宏大,建筑雄伟,但是当地人都知道那是一座假坟。据说,以白竹镇为中心,先后已经发现了十八座规模较小的坟墓,都有可能是卢尚书的真坟所在;但是也有人说,那也都是疑冢,都是用来迷惑盗墓贼的。真正的坟墓,连卢尚书的后人都不知道。那么,谢三儿究竟是怎么探听到确切的真坟所在呢?谢三儿是这样告诉我的:
    自从卢勋从当朝一品的尚书职位上告老还乡以后,就从各地请了许多精通戡舆之学的风水先生来为自己寻找坟地。经过几年的奔波勘踏和莫衷一是的争执以后,终于选定了白竹山中的那块风水宝地。接着,他的子孙们就忙着给他建造起坟莹来。陵园刚刚初具规模,卢勋就一病不起,呜呼哀哉,寿终正寝了。消息一传出去,本县、外县甚至外省的“采蘑菇人”就纷纷聚集到白竹附近来,有扮收购药材土产的,有扮小贩货郎的,有扮车夫脚行的,甚至有扮叫花子沿门乞讨的,各路好汉,各显神通,目标完全相同:探听卢尚书的真坟所在,采一个大大的蘑菇。结果呢,不但谁也没有如愿以偿,在各路盗墓贼之间,每每因为争夺一张所谓的真坟图纸,还大打出手,白白地死伤了好多人。
    据谢三儿的历代祖师传下来的话,当年卢尚书出殡,场面非常大,吊客非常多,连皇上都派了钦差来。那棺材是用香柏做的,十足有九寸厚,入葬的那天,单是抬棺材的人,就用了三十六个。墓室是用条石砌的,外有石门,内有石柱,比寻常百姓的房间还大。棺材前面的石供桌上,五十斤一对儿的大镴台上点着三十斤一对儿的大蜡烛,中间还有一个能装三十斤香油的蓝花瓷缸,点着长明灯。供桌的前面,还有一箩筐糖饼、一大缸酱油。这是干什么用的呢?原来送葬的时候,魂亭两边就有一对儿十三四岁的童男童女,穿着彩色的衣裳,扮作金童玉女,一个敲鼓,一个敲磬。棺材进了墓穴以后,就把这两个“金童玉女”也封在坟墓里面了。这一箩筐糖饼和酱油,就是给“金童玉女”充饥解渴用的。“礼成”之后,接着修建陵园,錾打石人、石马之类,还特地去请了永康县最著名的石匠来,足足花了三年的工夫,建起了一座玲珑剔透精美无比的石牌坊来。
    尽管卢尚书的坟墓工程浩大,花费繁多,可是别具“贼眼”的采蘑菇人心里全都明白:这座坟墓,不能说是假的,而里面埋的死尸,却绝不是卢尚书。因为入殓的那天,卢家的孝子、孝妇们当着一众吊客包括钦差和盗墓贼在内给老太爷“含殓”,居然只用了一枚“当十”的洪武大铜钱,棺材里面,竟连一点儿金银珠宝都没有,这就未免做得太过份了。像卢尚书这样的身份、这样的人家,入殓的时候,嘴里含一颗桂圆大小的猫儿眼或者夜明珠,就算够简朴的了,怎么可能像寻常百姓一样,只用一枚“含口钱”就打发了?据卢家子孙解释,那是因为卢尚书一生简朴,反对糜费,临终之前,留下了遗嘱:不许后人把金银珠宝、名贵古玩放进棺材里殉葬,一者以免暴殄天物,二者省得让盗墓贼看见了眼红。但是什么事情都有一个度,过于节俭,反而欲盖弥彰,透出那个“假”字来了。明眼人看了,不禁会问:“既然老头子死前有话,丧事从简,那么陵园建造的宏伟、出殡场面的浩大,都是空前绝后的,算起来,至少也得几万两银子,为什么偏偏棺材里面就这样寒酸?这不是太不相称了么?”
    卢尚书安葬以后,一帮永康石匠在陵园里搭起工棚,慢慢儿地雕琢那座石牌坊;卢家的几个孝子,也轮流着在陵园里“苫块”守制,监督牌坊的建造和陵园四周的松柏栽培。这样做的目的,盗墓贼也一眼就看穿:分明是要大家相信卢尚书的尸骨确实埋葬在这里。其实,不要说三年之内陵园里日夜有人了,即便是一个人也没有,采蘑菇人也绝不会为了那个当十的洪武大铜钱去打地洞的。他们相信:卢尚书的尸骨,一定埋在另一个地方;那里面,一定有许多金银财宝殉葬。
    他们的第一步棋,是去寻找给卢家勘踏过坟地的那些风水先生。卢尚书虽然也是明代人,虽然有足够的财力买来童男童女活活殉葬,但他还不可能像朱元璋那样,把勘踏、修建明孝陵的大小臣工数百余人统统都杀了。经过钻头觅缝,他们得知卢尚书“致仕”以后,退归林下,除了含饴弄孙、诗酒自娱之外,最热衷的事情,就是给自己寻找最后的归宿。本地的、外地的风水先生,也不知道请过多少;看过的风水宝地,也不知道有多少。于是各路英雄们大显神通,有在本地找到张铁嘴的,有在他乡找到李半仙的,或威逼,或利诱,有的费尽心机,一无所获,有的或得到一张图纸,或由风水先生亲自带领去看他当年给卢尚书进献过的上好坟地。这些图纸或坟地,有的依旧是荒丘野岭,根本就没有坟墓;有的竟已经奇迹般地建起了坟茔,而且都是他乡外地的人来营建的,附近的人连坟主是谁都不知道。看起来,这些外地无主新坟,很有可能就是卢尚书的真坟所在了。
    盗墓贼们发现了这些“真坟”以后,消息并不能完全封锁。一旦泄露了秘密,为了争夺图纸,或为了争夺首先进入坟中,或为了争夺所得的财宝,盗贼与盗贼之间,帮派与帮派之间,明争暗夺,打打斗斗,其中又不知道伤了多少江湖义气,结下了多少世代冤仇。妙的是,胜利者钻进墓中一看,那结构虽然并不怎么宏伟,可那棺木质地之好、棺内殉葬品之多,都足以证明这是卢勋的真坟。除此之外,最有说服力的,莫过于每一圹这样的坟茔里面,都有两具殉葬的童男童女的尸骨。这样的铺排和场面,要不是尚书大人的陵寝,谁能办得到?
    这样接连闹了几十年,据说先后被盗的“卢尚书真坟”竟有十八座之多。于是得手的人,都以为自己所盗者,乃真坟也。远近觊觎卢尚书随葬财宝的采蘑菇人,这才逐渐散去。往后的二百多年中,虽然也还有人认为那被盗的十八圹“真坟”仍然都是假的,可是却既提不出反证,也找不到真坟的所在来,只是作为当地的一种传说姑妄言之而已。
    清兵入关,明朝灭亡。显赫一时的白竹旸村卢府,家道中落,逐渐式微下来。到了辛亥革命之后,卢尚书的后代已经徒有世家的名义,而无世家之实了。1921年中国共产党成之后,卢尚书的第十代嫡传长孙卢湛在丽水师范读书,参加了共产党,先是带领学生闹学潮被通缉,后来到上海接受专门训练,回到缙云故乡以教书为名,暗地里发动贫雇农组织农民赤卫队,跟当地的地主豪绅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最后暴露了共产党组织,无法隐蔽下去了,只好把农民赤卫队拉到“浙南诸山之祖”的大盘山(现属磐安县)上,成立了中国工农红军红三团独立大队,并于1928年在红三团的主力配合下攻进了缙云县城,杀了县长,让镰刀斧头的红旗在缙云县的城头上飘扬了三天之久。
    那次农民暴动,其实是在左倾冒险主义路线领导下的一次盲动,牺牲了许多党内的优秀干部,损失了一支经过斗争积聚起来的力量,换来的只是并无实际意义的占领县城三天,最后还是被蒋介石调集大军镇压了下去。独立大队被打散了,主要领导人卢湛被捕,光荣牺牲。
    当时缙云县还没有县监狱,一切未决犯都关在警察局的拘留所里,而且不分刑事犯、政治犯,几十名犯人,统统关在一间十几平方米的牢房中。卢湛牺牲之前,正好谢三儿的师傅也被抓进警察局,跟卢湛关在一起。人人都知道,牢房是窃贼的“旅馆”,今天进,明天出,常来常往的;因此牢房里所有的犯人都来巴结,有的托他出去以后给家里捎个口信儿,有的托他出去以后给同伙儿传递消息。按照阶级分析学说,职业窃贼属于流氓无产阶级范畴,如果领导得法,是可以成为革命的同盟军的。卢湛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就在牢房里对他进行启发教育,想在他朴素的阶级意识和平等观念上提高一步,希望他能为无产阶级革命做一些工作。
    原来,卢勋本人就是一个精通阴阳戡舆之学的大家,对故乡的山川地理又了然于胸,所以早在他年轻力壮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归宿之地找好了。致仕回家以后,一方面礼请大批的风水先生到处勘踏寻找,一方面悄悄儿地雇了一帮外地的工匠在他自己选定的坟地上动工修建。公开的坟茔还没有动工,秘密的坟茔早已经完成了。卢勋寿终正寝以后,真尸进了真坟,假尸进了假坟,同时又故布迷阵,设置了十八座疑冢,让盗墓者皆大欢喜,真可谓挖空心思,无所不用其极。其目的,当然是想让子孙后代永远出将入相,官居当朝一品;哪儿想到不出三代,家道就会式微中落呢?至于卢勋的真坟所在,则绘制在一幅白绢上,由长房长子一代代传了下去。
    卢湛是个无神论者,当然不相信风水感应之说。坟茔图传到了他的手上,就把图毁了,决心不再传给后代,而打算在适当的时候,把祖先埋进土中的金银财宝挖出来,用作革命的经费。可惜壮志未酬,身入囹圄,这个“适当的时候”,很可能永远不会再来了。为了不让这批金银财宝永远埋没在地下,他在牢房里根据记忆重新画了一张图,要谢三儿的师傅出去以后把图送到丽水师范交给沈校长的女儿沈萍,她知道那个地方,一看就会明白。他还要求谢三儿的师傅帮助沈萍把这些财物挖出来,到时候一定会分给他一部分作为报酬的。
    谢三儿的师傅为卢湛的精诚所感动,出狱以后,立即就去找沈萍。到了丽水,才知道沈萍和沈校长都是共产党,而且都已经为革命献出了生命,连沈师母都下落不明了。等他回到缙云县,卢湛也已经被处决。从此,这张图纸就一直在他手中保存着。他手里攥着一笔数量不明的巨金,又没有名正言顺的人可以托付,自己不去取出来,难道就让它永远不见天日不成?
    他本来就是个盗墓贼,如果知道确切的地点,施展他打地洞的独特本领,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一票财物取出来的。难的是,卢湛并不完全相信他,没有把卢勋的真坟所在说出来;唯一知道大概地点的沈萍又已经不在人世了。照他想,卢勋既然是白竹人,他故布迷阵的十八圹疑冢既然都在白竹左近,他的真坟一定也不会离白竹太远。于是十几年来,一直就在白竹附近转,走遍了每座山、每条岭,对照手中的图纸,竟没有一个地方相似的。直到前不久卧床不起了,才意识到自己跟这一笔财富无缘,只好长叹一口气儿,叫人把谢三儿找来,讲明了经过,交出了图纸,这才瞑目长逝。
    谢三儿听说师傅已经在白竹附近转了十多年之久,相信师傅的眼睛不揉沙子,不会看错了眼,就把目光转向了白竹之外。他是专在外地作案的,对于附近几个县的山川地理相当熟悉,再说,他这一辈子盗过的墓也不知道有多多少少了,对于什么样的地形算是“风水宝地”,不用研究也说得出个子午卯酉来。没过多久,就在临海县括苍山主峰之东面向大海的一个山坡上找到了这个“前途广阔、靠山稳固、官运亨通、子孙发达”的龙脉结穴之地,对照图纸,画有叉叉的地方,竟是一座破落不堪的山神庙。可以肯定,山神庙的下面,就是卢勋的真坟所在了。
    谢三儿正要到相好女人那里去取打地洞的家伙,忽然听说张祖江把他好几个相好女人抓到警察局里去了。一者他是个多情种子,讲究的是“宁失江山,不弃美女”;二者他自恃张祖江抓不到他任何把柄,居然大摇大摆地闯进警察局去要跟这个从来不知道什么叫讲理的人讲理,结果自投罗网,几乎瘐死在牢房里。
    他受了我的煽动,决心到抗日前线去立功以后,想到卢勋埋藏的珍宝还没有挖出来,这才告了十天假,专门去办这件事情。
    据谢三儿说:卢勋的坟,叫做什么“油梁挂椁、深井插枪”。山神庙的下面,是一口几丈深的井,井壁用砖砌就,光滑无比。井口上小下大,井的半中腰横架一根打磨得十分光洁的石梁,石梁上涂满了油,套着两根粗铁链儿,悬空拴着一具楠木棺材。井底插满了长短不一、大小各异的竹叶枪——也就是说,如果坟墓被人发现,盗墓者根本就不可能从油光水滑的石梁上爬过去。一不留神从石梁上滑倒了,摔到井底,枪尖儿就会扎穿身子,即便当时不死,光滑的井壁也不可能再爬上来。以饱学闻名的卢勋,原来把学问都用在这上面了。
    好在谢三儿进入这座坟墓里的时候,已经是二百多年以后,不但石梁上的油已经干得差不多,就是井底的竹叶枪,也已经锈得变成烂铁片儿了。谢三儿是个盗墓的老手,认准了方向,黑夜里打洞,一打就打通了井壁,又带有麻绳和手电,看仔细以后,沿着绳索溜了下去,把自己拴在石梁上,取出手锯锯开了棺材的上角,伸手一摸,这才发现棺材里满满的全是水银。再锯开一个下角,让水银都泄到井底,伸手一摸棺材里面,哈,由于水银的密封作用,卢勋的尸体,居然还软软的富有弹性,一点儿也没有腐烂呢!
    棺材里面,殉葬的东西可真不少。那棺材相当大,空隙的地方,塞满了卢勋生前喜爱的珍奇古玩。脑袋底下,枕着一个五十两的空心金元宝;两手各握着一个二十两的实心金元宝,脚下蹬的,则是两个三十两的银元宝。谢三儿出行在即,也不多拿,只把这些便于脱手的金银元宝取了出来,剪碎了,分给他的相好们一部分,给师娘送去一部分,当然自己也留下一部分。至于那些一时无法脱手的奇珍异宝,暂时就让它们仍在棺材里藏着,等以后从前线立功回来再取不迟。
    对于谢三儿讲的这个故事,虽然过于离奇了些,我却深信不疑。因为我的感觉告诉我,谢三儿是绝不会骗我的。在我的童年生活中,谢三儿可说是我的第一个社会教师,教给我许许多多无法从书本中学到的知识。因此我尊重他,并绝对遵守自己对他的诺言,关于他告诉我的这些秘密,几十年来,我对谁也没有泄露过。包括我的父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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