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抚夜,柔而无声,整个月夜静谧安详。
山林空寂,一道灵光萦绕在少室后山,佛光普照,璀璨生辉。
苦贤当着七位高僧的面,娓娓而道:“本来冤家宜解不宜结,当日石大小姐背负着身中寒毒的龙骏少侠来寺中求救,言明只需苦鉴师兄肯搭救龙少侠,她甘愿为魔教所有恩怨负责,以命抵命,苦鉴师兄慈悲为怀曾道,魔教与武林之间的恩怨,亦不能说谁对谁错,彼此立场不同,争斗再所难免,那也是前世业报,至于后世如何化解,自有因果相报,抵命便不必了。
“但龙少侠身中玄冥寒毒,非一般内功能解,须得修炼少林易筋经方可驱除,但易筋经于少林数百年来不传外人,所以石大小姐便要用明教镇教神功‘乾坤大挪移心法’来换,苦鉴师兄瞧她情根深种,被其舍身救夫之举所感动,便答应出手搭救龙少侠,至于乾坤大挪移心法少林不便接纳,留下石大小姐在幻月塔旁石洞幽居,盼她每日聆听心禅堂七位师弟枯禅,消去一身戾气,对武林百利而无一害,倘若没有方丈允许,不得她私自离去。”
他长言甫毕,转首朝向山洞的方位,问道:“石大小姐,老衲所说这些话,可是有的?”
龙骏听明其中来龙去脉,原书来清儿她曾与苦鉴许下诺言,宁愿自己委屈在此,只求大师出手搭救,这份苦心龙骏又如何当得?此际凝神屏息,心中怦然乱跳,静侯洞内佳音。
果然从石洞中传出一句娇美的声音道:“不错,大师所言句句属实,小女子甘愿幽居在此,只盼骏哥寒毒无碍,长命百岁,小女子便是死了也是心甘。”话音清脆,婉转动听。
龙骏闻言胸口一酸,暗忖:“此时此刻,她一点不为自身考虑,被困于此,反而时时以我安危为念,龙骏得妻如次,夫复何求?”激动得险些落下泪来,心中狂喜:“是清儿,果然是我的清儿!”
另一位苦禅高僧叹道:“善哉善哉,情海无边,苦海亦无边,女施主何苦如此。”
石素清坐在石洞中,望着忽明忽暗的宝塔兀自出神,托腮叹了一口气,幽幽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倘若世人都无贪痴之念,男的当和尚,女的做尼姑,无情无欲,那岂非后人都要灭绝了么?世间若无真爱,人活于世又有何意义?”
心禅堂七老闭关多年,长坐不卧,呆若枯木,终年参悟苦禅,七人心中参禅悟道皈依佛祖,实属份内应当,也是极尽毕生精力,要他们试想情为何物,却道不明白也无从辩起。
苦贤合十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女施主执迷不悟,终会为情为累,那龙少侠被苦贤师兄收为俗家弟子,在本寺藏经阁中静修两个余月,身上的寒毒已然清除,更在中秋大会上,击败少林叛僧火工头陀和姑苏参合庄慕容雪公子,替本寺化解两桩恩怨,可算功不可没,早已离寺下山去了。”
石素清听得龙骏寒毒被驱除,心花绽放,勉强道:“此话当真?骏哥的伤可全好了么?唉,为何苦鉴大师也不来跟我告知一声,好让我安心,也不必白担心了这些日子。”
龙骏听她语气真挚,掩盖不住她心中欣喜流露,更是感激万分,心想今日豁出去了,怎也要救得心爱的清儿下山,决不能让她独个儿在此受苦,便是救不出去,我便留在这一直陪着她。
苦贤叹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龙少侠伤势已经痊愈,武功当世罕见,而苦鉴师兄却在半个多月前便已圆寂了。”
石素清“啊”的尖叫一声,显然大出意料,颤道:“你是说苦鉴大师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想到他生前救得骏哥内伤,又点化于己,对她二人的恩情实在不浅,不愧为得道高僧,言语中带着几分伤感。
在少林寺中只剃度而不拜师、不传武功、不修禅定,便不列入“苦天无渡”的辈分排行,除了诵经拜佛之外,只做些烧火、种田、扫地粗活。而心禅七老静坐枯禅数十年,早已不闻尘务,法号自然也不以[苦]字辈排份;同样觉远不列入[无]字辈中,却与无色无相同为师兄弟。
坐在“天璇”位的枯僧心明禅师说道:“难怪上月十二,苦鉴师兄突然来到幻月塔内,我等料知师兄定猜到自己大限将至,故遵循本派无文寺规,圆寂前将易筋经内力注入达摩舍利中”
龙骏听到达摩舍利不由一怔,心想那究竟是甚么宝物?难道是禅宗老祖死后火化,元神成佛后全身凝成一颗舍利子?只不过这些从电视中演到过虚夸情节,该不会当真确有其事吧!
另一位坐枯禅的心慧道:“苦鉴师兄德高艺深,修为臻至混熟圆满之境,堪为少林第一高手,当世武林之中,能与其匹敌者寥若晨星,便是纵横江湖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四人,未必能胜过苦鉴师兄半招,怎地好端端地就此圆寂了,不知其中可有何端倪?”
苦贤当下合十道:“实不相瞒,当晚我与方丈师兄、苦慧师弟曾瞧过他‘膻中’,似是被人凝力点中一指,全身经脉寒如冰冷,似是临终前中了天池派最为阴狠的幻阴指力。”
心空禅师皱眉说道:“幻阴指失传江湖已久,乃是百余年前天山边疆老人所创,何以会出现少林寺内,本寺领袖武林近千年,没想到竟让人小视了,来回出入寺院,还重伤了本寺第一高手,究竟是何人所为,潜伏少林又有何图谋?”
苦贤叹道:“这也是方丈所担心的,此人潜伏少林,为的多半是幻月塔中的圣舍利,近月来闯寺的各派硬手,除了为石大小姐手中乾坤大挪移心法,便是为佛门舍利而来的。”
心明禅师道:“半个月来少林寺已杀了数十人,擒了上百人,杀孽太重,实非我佛慈悲之念,然则圣舍利为本派镇寺之宝,汇聚千余年来历代中十位高僧的内力精元,吸收天地日月灵气,比之整座藏经阁中所有武学典籍不知珍贵多少倍!”
龙骏不知这圣舍利到底为何物,听几位禅师对它推崇倍至,自是非同小可,他此刻正欲现身与诸位神僧相见,请求释放石素清,忽然听得左首峭壁长草中有轻微呼吸,吐气均匀,时有时无,内功深不可测,暗道:“好险,有高手潜伏到此。”
心慧倏地大吼一声,内力震得四周草木皆动,风随声起,竟是佛门中一项极上乘的功夫,叫作“金刚狮子吼”蕴蓄浑厚内劲,喝道:“何方高手,夤夜来犯,现身罢”
龙骏心下略微踟躇,暗想以我此时功力,凝神屏息,料这七位禅老未必知我在此,不忙现身且瞧瞧再说,当他还在犹豫,长草中倏地窜出三道身影,落入七星座祠的上空范围。
天枢、天玑处两位禅老心无、心远见半空飞跃的高手临近,有意试来者的师承路数,更不打话,纷纷右手凝力一戳,两道柔和圆熟的劲气破空袭去。
那半空二人各自出招,凌空拍掌,顿时内劲相撞,心无、心远身子不禁微晃,苦贤暗吃一惊,见三人功力奇高,几乎当世罕有,当即合十道:“三位尊驾为何而来?”
半空中一人身穿道袍,右掌轻柔扇动了两下,蓦地拍出,劲气冷乎异常,向出声的苦贤隔空印了过去。
天权、玉衡的两位禅老心澄、心智齐声道:“阿弥陀佛,出手!”两人各是一指点出,两股气流射出,事先竟无半点征兆。
那道人嘿嘿冷笑两声,双手一封,推掌向前挡住两股指力,气劲交击,波波两声闷响,那道人身子一晃,翻身向后飘开,说道:“心禅堂七老,果然名不虚传啊!”
心澄、心智身子同时一震,登觉对方掌力犹如排山倒海一般,指劲被掌力反激回逼,一股极阴寒的内力冲将过来,顿时全身寒冷透骨,两人齐道:“好阴寒的掌力!”
苦贤见道人掌风寒冷,掌力未到,风势已及,心知对方功力奇高,当是武林一等一的好手,一时不及细想,双掌合封使出大力金刚掌的一招“礼敬如来”脸上神色蔼然可亲,但僧衣的束带向左右笔直射出,显然蕴藏着极深的内力。
只听砰的一响,苦贤急退了两步,胸口真气浑浊,哇地吐了一口血来,闷恶之气这才消散,叹道:“施主这掌力也忒过阴毒,老衲数十年不在江湖行走,竟不知武林有此掌法。”
龙骏在夜幕之下,眼目中透出红光,将场中数下交手看得清晰,从三位高手的身影手法已猜出了名讳,心头平添几分疑惑,他们几人为何而来?想必他们的主子也到了,多半是对清儿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