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王叔的吧,平时都他出公差的, 他这阵子家里有点事走不开, 我就代他跑一趟。对了, 你之前说在医院里实习压力大, 现在有没有适应一点了?”许甬松简要解释了下来龙去脉, 之后又关切的问起了许乔然的工作现状。
“现在好很多了。”许乔然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那就好, 挺晚了,你早点回去吧,要不然寝室要关门了。”聊了一会家常后, 许甬松就赶着许乔然回去了,大概是周途劳累他脸上疲态满满。
“恩。”许乔然点点头。
叶程卓见状也礼节的和许甬松告别,并且约了下次再去专程拜访他。
许乔然从许甬松住的宾馆里出来后,心情并没有好太多。
没有缘由,心头就是沉甸甸的,轻松不起来。
“叶程卓,我爸是不是看着挺显老的?”许乔然没走几步,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一般。”叶程卓随口应了一句,之后突然停下脚步,安静的看着许乔然。
“因为我爸和我妈在我读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我妈没多久就改嫁有了新的家庭。这么多年,他又当爹又当妈的拉扯我长大,其实挺不容易的。我觉得自己天资也不是聪明的那类,而且也不是特别喜欢念书,就是纯粹不想让我爸失望,这才支撑着我努力考到了现在的大学——”
“恩。”他点点头,嗓音不由自主的沉了下去。
的确,直至此刻之前,他压根没有料想到许乔然居然出身于父母离异的原生家庭。
毕竟,许乔然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带笑的模样,她这人笑点低,平时不是特别好笑的事情都会莫名戳到她的笑点。即便不笑的时候,因了虎牙微露的缘故,白白的虎牙尖若隐若现着,也总能没有缘由的让他心情变好。
“我在高考填志愿之前都没想过要读临床医学这个专业,我其实对经济类的专业更感兴趣。直到我高考后放假在家的有一天,我爸突然高烧不退,去医院看也没查出个所以然。他又舍不得花钱,挂了几天盐水后就回家了。他生病的那几天,我突然有点害怕起来,我很害怕我爸会出什么意外,我知道我爸这人平常节俭惯了很少去医院的,所以后来填志愿的时候我就临时改填了这个志愿。至少,他以后要是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我还能凑合的给他提点什么科学点的建议之类的,顺便都还可以省掉看医生的钱——”
许乔然说着说着,本来是想咧嘴笑下活跃下气氛的,只不过没一会,她原本晶亮的眸光都有点雾气笼了上来,将她平时的灿烂笑脸都虚虚晃晃的遮住了。
月色如常,他唯独记住了她的头顶上方探过来的那株不知名的枝桠,在夜风中凄冷的随风摇曳着。
一下又一下,在他的心上停搁。
许久,都不曾消退。
是的,他是心疼着她了。
此刻之前,他一直以为她和大多数的女生一样,父母宠溺生活舒心,平生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些芝麻绿豆大的琐事而已,所以才会有那样灿烂舒朗的笑脸相迎。
原来,一直是他的失误臆断而已。
“叶程卓,我有时候就是很容易多想,我总觉得今年暑假回家感觉我爸突然瘦了挺多的,等这个月的实习工资发了后我一定要让我爸去医院做个全身体检。”许乔然说到这时,起先有点落寞不振的情绪突然又好了回来。
“恩。”相比许乔然难得的健谈,叶程卓就显得寡言多了。
“今晚我好像话有点多——”许乔然说到这时,莫名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在今天之前,她和叶程卓之间似乎还没熟稔到可以随便谈心的地步。
也许是因为这几天来两人一起经历过了不少的事情,无形中就熟悉了不少。
等到两人快走到他停车的位置那边,叶程卓突然喊了她一声,“乔然?”
他的声音有点轻,许乔然乍一听甚至有种朦胧的错觉,仿佛这是他迷糊时的一句呢语,捎带着那点猝不及防的柔情,正正中中的戳到了她的心坎深处。
果然,自己对于温柔的男人就是没有抵抗力。
许乔然在心里小小的鄙视了下自己,而且因为这逐波散开的闲情涟漪,前一刻因为许甬松的莫名不安感居然也稀释了不少。
因为他这出其不意的喊了她一声,许乔然便也驻足停下来,略微抬头,看着叶程卓继续开口。
“如果万一、我是指——假设叔叔身体有点意外状况的话,你会怎么——”
“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假设?”许乔然不等叶程卓说完就奇怪的打断了他。
只不过没一会,她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手心瞬间跟着冰凉起来,她刚想到这个可能的概率,立马转身往宾馆的方向跑回去。
叶程卓见状早已疾步跟上,他腿长步伐又大,没多久就追上了许乔然,而且下意识的就拉住了她。
“叶程卓,我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和我爸确认下——”她没跑一会就气喘的厉害,连着声音都难以想象的发抖起来,不光声音在抖,他握住的许乔然的手心,也一直在细微的发抖着。
“乔然,我在,别怕。”他说时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她冰凉的手心,仿佛这样才能教她明白他所有的心意。
“我爸——他该不会是晚期肺癌吧?”许乔然联想了下许甬松的症状,她不知道此刻该怎么办或者说还能怎么办,大脑混混沌沌的,手脚冰凉,甚至都没有力气走到几米之远的宾馆的门口那边。此时想来,许甬松在暑假的时候就有点征兆了的。她在心里示意着自己要振作点,可是声音一出口,就呜咽的完全变了调。
“有可能。”这个事实,许乔然毕竟迟早是要知道的,叶程卓刚才看到许甬松的时候就有点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之后见他狂咳后的血迹他心头就有初步的判断了,这才和许甬松求证了下,这会也没打算瞒许乔然。
“明天去医院做下肺部肿物的穿刺活检,等报告出来再说吧。”叶程卓鲜少会有安慰他人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后提议起来。
“恩。”许乔然点点头,她本来都已经快要走到宾馆的门口那边了,应声后突然又停下脚步,快速转身背对着叶程卓,抬了下手背。
“不回去看叔叔吗?”叶程卓征询许乔然的意见。
毕竟许乔然刚才突然朝这边狂跑过来,他以为她是要跑回去亲自和许甬松确认病情的。
“恩,不用了。我爸他应该是特意来这边的医院的,他自己肯定已经知道检查结果了,只是怕我伤心才故意瞒着我。他既然这么想,我就更不能让他担心了。”许乔然背对着他,轻咳了下嗓音,不至于让自己的声音变调变得太过夸张,隔了几秒后又继续说道,“我明天去问下徐老师,有没有认识这方面的专家,到时候再多方了解下有没有好点的治疗方案。”
“恩。”叶程卓没料到的是他绞尽脑汁还未出口的安慰并没有派上用场。
面前的许乔然,以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社会经历,短暂的情绪崩溃之后,就能迅速冷静回去。
死生大事,又是至亲之人,这样早熟的许乔然,甚至于连他这样骄傲的性子都有几分佩服。
路灯昏暗,她脸上的那点担忧就隐隐绰绰的消匿在了夜色里。
叶程卓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后才回神过来,那点感同身受的悲伤,缓缓钝钝的,居然蔓至他的腑脏了。
因为,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没有认识她的漫长岁月里,许乔然一个人,都经历了怎样的过往,才会有眼前这个能够迅速敛息伤痛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