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心似乎是还没有从梦魇中醒过来一样,就这么怔怔的看着易曲,易曲也这么直直的看着他,只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没有要赶你走。”“你走了,谁给我做饭?”“我连灶都不会用。”“以后也不会赶你走。”……
易曲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直直的盯着醉心的表情。
许久,醉心颤着的身体终于在易曲的怀里归于平静,怔怔看着易曲良久,嘴角却忽然扯出一抹笑容来,慌忙从地上爬起来。
妻主说不会赶他走,以后……以后也不会,他说他走了,她不会做饭不会用灶。
易曲愣着看他从地上突然坐起来,慌慌张张的突然冲到厨房去,愣着跟过去,就见他在灶台门坐了下去,点燃了火折。
易曲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奇怪的行为,直到他开始慌慌张张的已经点起了火,易曲才反应过来,连忙冲过去熄了火:“做什么?”
醉心抬头看她,你说……你说因为我会用灶会做饭才留我的,我……我只会这些,我现在就做,你不要赶我走。
易曲皱着眉看他,细细回想自己说的话,良久,几乎要呻吟一声,忍不住还是叹了一口气:“我说错了……”
见醉心又要苍白的模样,忙的说道:“不管你会不会做饭,也不管以后发生什么我也决不会赶你走。”易曲说完也不让他反应就直接在他颈后一按,醉心眼前一黑,易曲一只手迅速的接住他软倒的身子,把他抱了起来。
不折腾了,看着他紧紧闭着的眼睛下一圈乌青与苍白的面容,易曲决定还是让他好好睡一觉。什么事等醒了再说。
凝视着他苍白的面容,他到底心里受了怎样的伤,明明看起来那么脆弱,却还能笑出那么明媚不做作的笑容。
易曲看了一会,想起上午还有没补完的秧苗,帮他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了,不论如何也应该找份正式的工作。
易曲补完秧苗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斜斜,一弯残照更映衬的这水边小镇更添一份诗意,只是此刻易曲也再没有任何感慨的心思,家里还有个人等着她,如果他不在预定的时间醒过来,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心思来。
回到家中看到醉心还在床上并未醒过来,看样子实在是太疲倦了,一直以来处于超负荷的劳动状态,若身子再不能好好调理,怕真是要英年早逝了。
易曲四处翻了翻,蹲到灶台前用倒腾良久才生出了火,看着渐渐燃起的火光,心里不禁有些犯怵,其实每次醉心用时她也在一旁留心观看,她本来就不是个笨人,那一次的火灾也已经是很久远的记忆了,这一番折腾下来居然也勉强烧好了火。最后,她用了些干红薯叶子烧了些稀饭,又切了些腌菜细丝,从头顶挂在梁上的篮子里看到几个黒馍,又拿了两个出来蒸了。
一切摆弄好了已经快进一个时辰了,这顿饭做的真够久的。
“醉心,起来吃点东西。”易曲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先喊他吃饭,一边在他脖颈便轻轻揉了一下,一边拍拍他的脸。
易曲就这么喊了许久,只见他睫毛不停地颤颤,却呼吸平稳没有醒过来的意思。看着他倦极的样子,易曲几乎决定要放弃叫醒他时,却见他倏然张开了眼睛,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易曲。
“醒了就过来吃些饭吧?”易曲问他。
“还是要呆在床上吃?”
“不然……继续睡?”
……
易曲叹了口气:“若不然我对天发誓,不管发生什么绝不赶你走。”若说真要走,该走的也是自己。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轻轻挣扎了一下,易曲扶他起来,他似乎还不能适应过来,易曲也不再说,只是不动声色的引带着他坐到桌边。
过了一会儿,易曲状若无意的道:“明日我要去镇上找份差事,顺便买些书回来教你识字。”
一直茫茫然状态的醉心这才回过神来,一双秋水莹润的眼睛里满是惊异与不敢置信。
颤了颤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心里早已乱成一团解不开的麻,从……从妻主要了他的身子后,就一切都变的让他想不通。
他不知道为什么妻主会突然变成这样,就算再迟钝,他也知道一切都变的不一样了。
他的天也随着妻主的改变也变得不一样。
可是……可是他真的很喜欢这样的妻主,不会赶他走、听得懂他、还会做菜给他吃的妻主。喜欢到一想到可能会失去,就觉得xiōng口疼得厉害。
“要不要一起去?”易曲放下筷子,双手交握凝视着他。
醉心手一抖,脸上有些青白的颜色,在这昏黑的并不明亮的月夜里,更显得脆弱。那里……有被欺辱的记忆,自从跟了妻主,他便几乎再也没出过这青葵村。可是,他好想看看家里的人,还有那个他带大的弟弟……
“一起去吧,我决不让人欺负你。嗯?”那个“嗯”字带着些鼻音,多了些引诱之意。
易曲大概知道他担心些什么,只是这样也不是长久之计,只怕再这样下去,慢慢的会患上自闭症,她曾见过重度自闭症患者,连她这样做惯了拆肢卸体的人都有些心惊。虽然她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热络的人,但是人际关系却处理得不错。人嘛,毕竟还是社会性动物,这就是易曲的处事原则。因此除了那些死缠烂打的男人,她对别人一直都是有礼却并不亲密。
醉心不能应声,易曲溜过去的目光,见他微颤着的指尖在快触到脸上那道疤痕时又迅速的收了回去,易曲一顿,却也只做不知,只怕自己一句话问出来,又勾出他什么回忆。
两人各自带着心思用完了晚饭,收拾完一切,易曲抬头看看,天才刚刚暗下来不久,平日里若忙一些,她还在忙着,这个时侯就睡觉对她来说未免太早了些。一切都要重头适应,哪怕连作息这种事也要改变。
“锅里有热水,洗洗睡吧。我出去走走。”易曲看他,见他沉默便迈出了门槛,帮他掩上门,一个人在屋边转了弯,在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上坐下来,凝着不远处在夜色里蜿蜒的峰峦影迹,和天边一轮凄冷残月,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没想到自己这辈子也有感时伤怀思家悲春的时候。
也不知道爸妈的情况如何,虽说父母严厉,从小并不能和别的孩子一样赖在怀里撒娇,长大后与父母的隔阂并不浅,却也知道父母是爱自己的,自己也是爱着他们的。只是都不愿意去表达,久而久之疏离竟成了一种习惯的相处方式。如今……也不知道那一边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易曲就这么胡思乱想,也不知到底过了多久,才惊觉背后有一片小心翼翼的清浅的呼吸,换了个环境连警觉性都降低了?似乎他已经站了许久了。
易曲回头,果然见一个清瘦的身影正站在自己身后,易曲抱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很瘦,瘦的连肩胛骨都快突出来,然而他整个人站在那里,却并不显得佝偻,反倒显得挺拔而笔直。
因为背着亮,易曲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双眼睛在清瘦的面容上却映衬的更亮了些,一双被生活打磨了这么久却仍然晶亮的眼睛。
“过来坐吧。”易曲往旁边动了动。
见他不动,易曲看了看他手中的衣服,笑道:“我冷了。”
醉心一咬唇,连忙抱着衣服走了过来,走到易曲身边,正要把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却只觉一双有力的手已经握上他的手腕,接着就是一阵眩晕,反应过来时已经是坐在妻主的旁边,妻主的一只手还抓在他的手腕上,似乎带了些凉意。
他轻轻挣了挣,示意要给她披上衣服。却不想妻主已经自己接了过去。
下一刻却觉得身上一重,他撑眼看着她,衣……衣服……
“别动,我不冷,你自己身上比较凉。”易曲帮醉心拢了拢衣襟,那只握着醉心的手却一直并没有松开。
醉心觉得自己身上又冷又热,可是与风寒的感觉又不一样,风寒让他难受的只恨不得要晕睡过去,可是这种感觉只是让他觉得心里好热,好暖。
“醉心。”易曲的声音在月色里显得绵长而沉厚。
易曲看着那个立刻又开始浑身僵硬,正襟危坐的男人,低低道:“你是不是除了这里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醉心那只没被抓住的手,在听到这句话时已经紧紧抓着自己的身上的衣服,苍白的指节因用力已经开始泛青,妻……妻主,你还是要……赶我走吗?
他……真的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没有一个人像妻主一样愿意承认他的存在,她会叫他醉心,她会听他说话,她还说要教他识字。
醉心压住心中的惧意,不……我不要离开。
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回答这个问题,不仅颤抖着点了下头,连喉中都因惧意控制不住的发出细小微弱的声音。
“不要乱想。”易曲把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开,望着天上凄清的月道:“现在的我,除了这里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我能认识的人也只有你。”
醉心似乎很久才能反应过来,一直垂着的头终于抬起来,看着易曲的侧脸,怔怔的看着这个越来越不一样的妻主。
易曲忽然觉得手上被一只略带冰凉的手覆住了,低头讶然,却见醉心的另一手紧紧握住自己的,脸却仍旧低下去。
易曲唇角勾笑,看着他仍旧颤着的肩,不知道他要鼓足了多大的勇气。
不过还好,她心里松了一口气,他也总算没那么对她惊惧了,虽然仍有时候仍如惊弓之鸟太过敏感,其余的慢慢来,他的勇敢已经超出她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