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后,州府下了官文,说是今年旱涝不均,青州府秋收较往年减了三成,为弥补秋赋不足,准许各地乡绅地主捐官,从九品官员捐银一千两即可,三春在饭桌上听万年和延晖说起,心里一阵激灵,此事万不能让家里那几个人知道,一旦知道了不知又惹出什么事来。
怕什么来什么,延晖和她虽守口如瓶,可官文贴在了各村村口,何氏听到就动了心思,如今早忘了当初裴老娘提到纳妾,她还感谢老天延庆不是官,只想着跟三春较劲,加上中秋节看她又美了几分,心里更不舒服,不过家中金银都在裴老娘手中,回去放软声调和婆母商量,裴老娘说道:“延庆目不识丁的,比不了延晖自小读书就好,他做了官能做什么?再说了,家里哪有一千两银子?”
何氏不干了:“怎么就没有?昨日不是还跟延庆数吗?说是攒了二十个金锭子,十八个金锭子就是一千两白银,别以为我不知道,捐了官还能剩两个。”
裴老娘冷笑道:“你在屋外偷听不是?这金锭子我是准备陶员外过寿时做贺礼的,欠了那么大人情,总得还回去。”
何氏更不乐意了:“我没有偷听,是延庆睡下跟我说的,这么些金子对陶府算什么,当初可是送给我们家的,又没说借,怎么就用得着还,如今天赐良机,娘偏心不是,就你那儿子,当初跟寡妇勾搭,我也没说他什么呀”
何氏说着说着又开始嚎哭,裴老娘烦不胜烦,一咬牙说:“也好,这些银子出去了,省得你惦记,延庆做了官,你就安生些,别再提孙寡妇的事。”
第二日,何氏就搀着裴老娘到了县府,这可是裴老娘头一次来,三春忙里忙外热情招待,得知她们来意后头皮发麻,夜里延晖回来,咬牙拧眉说道:“一年俸禄四十两,而且只是挂了虚名的闲差,并不会到县衙里来任职,嫂子可想好了?”
何氏春风得意,憧憬着被人称做裴夫人的情形,满不在乎说道:“家里还有几十亩好地呢,银子没了可以再赚,能做官为什么不做?”
裴老娘和何氏住到下了官文,才捧着那一纸文书,坐着万年打发的马车回去了,自此何氏安生了,忙着到各处亲戚家送喜讯。
眼看到了九月,素素常常来找三春,她总是笑嘻嘻的,只是提不得万年,一提就泪如泉涌,哭了几次泪人一般,三春也不敢提了,在万年面前更是提不得,万年象是笃定素素和玉郎订了亲,就等着让他心碎的消息,却一直没有等到,饭桌上和延晖笑谈如常,却总是喝得微醉才回去。
三春是爽直性子,不明白万年这是何苦,思来想去问延晖:“是不是我玩笑开大了,万年觉得一分希望也没了,所以索性把素素抛在了脑后。”
延晖说不是,三春更着急,埋怨延晖每日跟万年在一起,又知道他的性情,怎么就一点忙也帮不上,延晖苦笑道:“我也着急,可一提这个,万年就发官威。”
三春想去找万年的父母,索性订下来,万年是个孝子,到时候父母之命也不能违背,延晖摇头说:“再等等,那样万年该埋怨我们了,总得让他想通了才好。”
他们想等情势却不由人,九月底吏部传来好消息,临近的宏源县令升迁,万年上任以来政绩良好,吏部擢升他为宏源县令,年后赴任。明明是大好的消息,却在几个知情人心里翻起巨浪。
延晖一反温吞常态,知道消息那日下午,待衙里贺喜万年的同僚都散了,堵着万年说道:“素素订亲的消息是三春试探你的,你这一上任,素素怎么办?她还一直等着你呢,一提起你就哭成泪人,我看你对她也有情意,怎么就总是躲着?”
万年看了看延晖,慢吞吞说道:“我早问过桃子了,知道她没有订亲。就因为我救过她,她心存感激罢了,她那么美好,该嫁个更好的人才是,我配不上她。”
延晖急道:“你诸事看得开,怎么此事上倒不通了,这男女之间情意首要,什么配上配不上的,你跟她情投意合就行了。”
万年笑笑:“她嫁给我算什么,鲜花插在牛粪上?我不能让别人耻笑她,让她抬不起头来。”
延晖声音大了些:“你有那么差吗?再说了,两个人过日子,管别人说什么,你们自己高兴就好了。”
万年叹口气:“你倒是急了,我还有些事,今日说好到香玉楼为凤仙赎身。”
延晖讶然着追上他:“凤仙?你怎么还跟她有来往,还要为她赎身?你要娶她不成?”
万年笑道:“她是个可怜人,因为相貌普通,又不肯矫揉造作取悦恩客,总遭老鸨责难,那里的人个个瞧不起她,拿她当丫鬟使唤,我有时候过去给她送些银子,早就答应设法为她赎身,如今有了银子,又怕父母伤心,年后就得去宏源,先把她安顿好再说。”
延晖一把扯住他袖子:“你为她赎身,安顿她都行,只是别娶她呀。”
万年也不挣开:“为何不可?只是她不肯,说是给我作妾,我想来想去,这样也好,我爹娘也不会不满意,素素也断了念想。”
延晖呆愣愣看着万年走远,回过神来赶紧一路小跑,路人鲜少见着穿官服的如此不稳重,都指指点点看他,他也懒得管,这下怎么办才好?一直等着万年想通,不知道还有个凤仙,早知道早逼迫他说实话就好了,三春得信后不是又得着急吗?
果然三春一听差点跳起来,骂万年糊涂,再同情可怜也不能娶进门啊,安排个生计就行了,那么多青楼,那么多可怜人,他娶得过来吗?其实凤仙是万年的初次,万年每每见她卑微求生,心里就怜惜不已,想着干脆照拂她一辈子,在见到素素之前,已经给过凤仙承诺,认识了素素才知道什么叫动心,可是一则觉得配不上,二则觉得素素不会答应他纳妾,是以退避三舍。
三春在院子里绕了几圈,延晖跟在她身后:“天怪冷的,三春,回屋去想吧。”
三春头也不回:“别来烦我,要是能想出来,还用在院子里转圈吗?”
眼看天近黄昏,三春让延晖去找万年家的车夫,马车一路飞奔到了后衙,门口通报后素素跑了出来,钻上马车就问:“万年哥出事了?”
三春点点头:“你的万年哥要纳妾,还是香玉楼的,你还要嫁给他吗?”
素素毫不犹豫:“我要嫁给他,纳妾的事可以再说,应该还来得及吧。”
三春一声叹:“素素准备怎么做?”
素素咬了咬唇,脸又成了红苹果,语声却清晰坚定:“不如,不如今夜把他灌醉,刚刚父亲说过了年他调任,我就想好了,只是没想到就在今日,我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三春睁大了一双杏眼,没曾想素素有这般勇气,想起当日到县学旁见延晖时心里的挣扎,点点头说道:“也好,我就冒着被你爹娘怪罪的危险,今夜住在我们的院子里可好?”
素素打发桃子回去禀报了叶夫人,叶夫人听到主簿夫人来请,放心应下了。三春回了院子,让素素躲在厢房,自己做好饭菜烫好美酒,过一会儿延晖请了万年过来,说是恭喜他升迁,万年今日为凤仙赎了身,安排她在客栈住下,这事成了定局,想到跟素素已是再不可能,心里正不痛快,也不说话也不吃菜举杯就干。
三春自顾吃着,她没有告诉延晖素素藏在厢房,延晖阻止着万年怕他喝醉,三春笑道:“万年升官了,心里高兴,你就让他放肆一回喝个够,明日不是休沐吗?又不用去衙门。”
延晖想想也是,就纵情与万年猜拳行令,酒过三巡,万年醉得趴在桌上,三春笑道:“角门怕是关了吧,把他扶到厢房里睡吧,伯父伯母知道他在我们家,也是放心的。”
延晖拍拍万年,他嘟囔说别吵,延晖扶他进了厢房,放他在床上为他脱了鞋袜盖上被子,说道:“就在这儿睡着吧,明日一早回去。”
万年迷迷糊糊嗯了一声,延晖拨了拨炭火,见烧得很旺,放心往外走去,一关门听见里面哐当一声响,回头开门去看,万年躺在床上发出轻微的鼾声,摇摇头回屋去了。
因喝了几杯床榻上自然不会放过三春,三春有些心不在焉,延晖就使出浑身解数在她敏感处揉捏抚摸亲吻,三春在意乱情迷中保持着一丝清醒,呐呐说道:“延晖,素素也在厢房里。”
几个字就把延晖从微醺陶然中惊醒,跳起来就要往院子里跑,三春在一把揪住他:“这时候生米都煮成熟饭了,你还想着去提醒万年,来不及了。”
延晖指着三春有些气:“你你你越来越大胆了你,竟然把素素藏在厢房,有意让我灌醉万年,这个这个不只是不合礼仪,万一叶县令追究下来,可是拐带教唆女子之罪,你算了,万事我一力承担。”
三春鼻子一酸,紧要关头能听他一句一力承担,就心满意足,搂住他脖子甜甜说道:“我才不怕,延晖怕了?”
延晖捧住她脸:“我倒不怕,三春何时见我怕过什么?我这个人天塌下来地顶着,我就怕你一片好心把自己牵连进去,你万一有个好歹,我会心疼。”
三春吻上他的唇,甜蜜厮缠半晌分开:“不会的,万年下猛药都不行,只能喂到嘴里了,叶县令怎么会让此事大肆宣扬,不得捂着赶紧把亲事办了吗?”
延晖无奈捏了捏她脸,叹气道:“是不是太纵着你了,竟如此大胆,唉”
凌晨时分,夫妻二人正睡得香甜,就听见厢房里传来万年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