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家二老的日子滋润安逸,府内琐事有管家和翠姑打理,生意由玉郎Cāo持,如今三姑爷又考了状元,一洗商贾人家的身份,陶员外走到那儿,都有人恭恭敬敬叫着员外爷,陶夫人近来有些发福,三春回了娘家,就催着她多走动走动,吩咐翠姑把府中的事也跟她念叨念叨,让她多少Cāo些心,翠姑笑说:“如今府中日子安泰,玉郎也成了打理生意的好手,真的是没什么让夫人Cāo心的。”
说这些话时,陶夫人正在榻上午睡,三春以为她睡熟了,谁想没有睡着,伸了个懒腰笑道:“你们两个比廊下那八哥还聒噪,谁说我没有Cāo心的事,玉郎如今二十了,亲事还没着落,三春的身子也不见动静。”
三春笑道:“就别说我了,玉郎的事是不是娘亲有私心,想多留在在府中几年,让他打理生意,我去跟他商量,成亲后也住我们家不就行了?”
陶夫人啐了一口:“我是那有私心的人吗?要是有私心,能早早让你嫁出去?虽说延晖这小子争气,可你在他们家也受了不少苦,手都粗了不少,没个人伺候不说,还得伺候别人,你那婆婆和嫂子还不知事,闹了一出又一出,不是捐官就是纳妾,以为你的娘家人都是吃素的不是?虽说我们不比官宦人家,若要对付他们,不跟踩死只蚂蚁似的。都是你这个丫头拦着,哼”
三春笑道:“这不都过去了吗?娘亲若带人去闹上一闹,虽说眼前解气,事后心里有了疙瘩,以后不好相处,我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就好,两家人都牵扯进来,那个都不痛快,尤其是延晖,他夹在中间,心里能好受吗?”
陶夫人叹口气:“这个小子不知怎么有这等福气,娶了我家三春,这些事玉郎不知道,若是知道了,又得把延晖狠揍一通,这几日出远门去了,要是在府中,总得粘着你不放,这孩子就是跟你亲。”
三春扶娘亲坐起身:“玉郎这亲事可托过媒人?是不是眼界太高了?”
陶夫人又叹口气:“就我们玉郎这长相这身家这本事,媒人自然是快踩破了门,开头呢,说是习文练武缓缓再说,后来一说到成亲二字就心烦,有几次当时就跟我翻了脸,这个臭小子,先时听说跟香玉楼什么金枝打得火热,后来也不去了,那个姑娘还闹了几次,差人给玉郎送信来,玉郎拿了一笔银子打发了。”
三春心里泛起了嘀咕,玉郎怎么变了个人似的,待他回来再问,她和娘亲在屋里说话,延晖和陶员外在书房下棋,一个时辰棋没走几步,陶员外语重心长嘱咐延晖,他虽未做过官,但多年在生意场上浸yín,看透世间百态,跟延晖说通判这个官难做,不只要协助知府掌管一州粮运、家田、水利和诉讼事务,还要监察当地官员任职情况,及时向皇帝奏报,虽说权利在握,却极易受人排挤,让延晖与知府不可走得太近也不可太远,小事装糊涂,大事要心中有数,什么该上奏什么不该,要三思而后行
延晖听着岳父一席话心中感动,自小没了父亲,哥哥对他虽好却见识有限,从无长辈跟他如此推心置腹得说话,且这些为官之道他还从未想过,原来在叶县令任下只是掌管文书,又有万年照应,未觉得做官有如此大的学问,待陶员外说完,延晖跪倒在地磕了几个头,哽咽着喊了几声父亲,陶员外笑道:“傻孩子快起来,人都说女婿半子,我呢没有亲生儿子,所以贪心了些,早把你们几个当做儿子看待。”
延晖点点头流下泪来:“我这个没爹的孩子竟有这等福气,只是三春跟着我受苦了,也让爹娘跟着Cāo了不少心,我心里都明白的。”
陶员外扶他起来让他坐下:“三春这孩子认定了就是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你说她受苦,我倒觉得她甘之如饴,你们两个好好的就行了。”
翁婿二人在书房坐到天黑,谈笑甚欢,延晖头一次知道岳父一生经历如此丰富,佩服之余生出一个念头,得了空将岳父这一生写下来,也好让后世子孙知道。
用过饭与三春回了房中,如烟带着小丫鬟将浴桶中加满水,又过来铺床,三春让延晖先去沐浴,摁如烟坐在绣墩上对她说道:“只顾着跟娘亲叙话了,还没顾上跟如烟说说话,如烟,过些日子,我就和三姑爷到芦洲赴任,打算带着你一起去。”
如烟怔了一瞬就眉开眼笑笑道:“好啊好啊,早就盼着能再服侍小姐,如今服侍小姐的几个人都嫁了,我是最小的,从小蒙小姐收留,却没在你面前多尽几天心,反正我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这辈子就跟着小姐了。”
三春笑道:“哪能一辈子跟着我呢?如烟也十五了,到了芦洲安顿下来,就给你寻门好亲,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如烟低垂了眉眼:“才不,这辈子都不嫁。”
三春看她并不是忸怩害羞,倒有些赌咒发誓的劲头,一拍她头笑道:“傻丫头,到了年龄男婚女嫁才是正常,再害羞也不能说这些话。”
如烟低了头不说话,三春疑惑道:“如烟有些不高兴似的,是不是不愿意跟我去芦洲,愿意留在这儿也行,不是非去不可,我不会勉强你,到了那边再找几个伺候的人就是。”
如烟慌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跟在小姐身边,我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有些舍不得这儿。”
这时门外有小丫鬟禀报说玉郎回来了,三春一笑往外迎去,如烟惊跳了起来又怔怔坐下,三春狐疑盯着她,当初在破庙里捡来的丫头长大了,出落得楚楚动人,在灯下一张俏脸晕着粉红,眉清目秀惹人怜爱,莫非是?对呆怔的如烟说道:“走,如烟陪我看看玉郎去。”
如烟摇了摇头,慌乱站起身说道:“床铺还没收拾好,姑爷沐浴好了,我派人去整理干净,过会儿小姐还要沐浴,让门外的小丫鬟给小姐打灯笼吧。”
玉郎正在陶员外屋里,看三春进来笑着叫了声小姨,三春端详着玉郎,俊秀眉目间去了浪荡轻浮,多了几分沉稳,身量又高了些,衣饰更加讲究,头冠衣袍靴子无一不是上品,举手投足间富贵风流,姑娘见了怕是舍不得移开眼睛。
一家人笑谈几句,延晖进来了,玉郎笑嘻嘻叫着延晖姨夫,陶夫人笑骂道:“他如今中了状元,是六品官了,比知县都大,还敢不恭不敬的。”
玉郎笑道:“官再大,也是延晖姨夫。”
延晖笑道:“随你,玉郎长高了,是不是超过我了?”
说着就孩子一般过去与玉郎背靠着背让三春看,三春绕着二人看了一圈笑道:“还真分不出高下来。”
陶员外和陶夫人也说是,一家人说笑会儿,怕玉郎劳累各自散了,到了门外延晖说要和玉郎说话,拉他到一边问他会不会骑马,让玉郎教教他,玉郎笑道:“延晖姨夫教我写字那会儿,没少打我手掌心,我这次也给你做一回先生,若是骑得不好嗯,不打手心打屁股吧。”
延晖一揖道:“一定听玉郎师父教诲,学生有些笨,请玉郎师父手下留情。”
二人就哈哈大笑,三春过来笑说道:“你们说会儿话等等我,我再回娘亲屋里一趟,刚刚只顾跟玉郎说话,忘了跟娘亲禀报,此次去芦洲要把如烟带过去,这丫头盼了好几年了。”
玉郎一听就敛了笑容,一把扯住三春袖子问道:“如烟她肯吗?”
三春笑道:“肯啊,高兴得什么似的。”
延晖想起刚刚沐浴过出来,如烟好象在哭,听到他的脚步声慌忙抹着眼泪跑出了屋子,刚要说话,玉郎已跪在了他和三春面前:“我喜欢如烟,要娶她为妻,可是身份悬殊,求姨夫和小姨帮帮我。”
三春冷了脸:“只怕玉郎是一厢情愿,你可知道如烟的心思?”
玉郎红了脸:“我以前浪荡不羁,她纯净如水,我哪敢冒犯她,我只知道她不讨厌我,这些年来我的一应起居都是她细心照顾着,她一日不在我身边,我心里就不舒坦,我已下了决心,非她不娶,小姨”
三春叹口气:“看来你是动了真情,只是如烟这儿我能做主,大姐夫大姐那儿要看玉郎有多大决心。”
延晖把玉郎扶起来,玉郎知道外公外婆十分开明,对如烟又跟女儿一般,他头疼的正是爹娘那儿,自从俊朗和知州千金结亲后,胡家门庭又高了许多,爹娘更是眼高于顶,只怕不许他娶一个丫鬟。
三春和延晖陪着玉郎回了屋中,三春说道:“我能做的只能是帮你问问如烟的心思,这丫头胆小心细,就算对你有意轻易也不会承认,大姐夫和大姐那儿就看玉郎够不够坚决。”
玉郎点点头,拿出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说是给如烟的,三春站起身说:“我也乏了,玉郎想给自己送去,一支簪都不敢给,你们的事是断然难成的。还有,如烟不做妾室,我不许。”
夜里延晖和三春歇下,往日一沾着三春闺床,延晖总是索取无度,今日却谁都没有心思,只是静静躺着说话,此时方有感悟,成亲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家人的事,对方的父母家人慢慢就走进了自己心里,总想着让他们能过得好过得舒坦,仿佛他们的事就是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