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隆的房子在十八层,无论是采光还是空气流通都很不错,但毕竟是一整片住宅区,抬眼看去,除了人工绿化,还能清楚的看到对面楼层,这不能不说是个遗憾了。
幸好这里算高级小区,房子之间都保持着足够藏住隐私的距离。如果是经济房,楼与楼之间挨得更紧,对面楼层的主人在做些什么简直是一目了然。
聂飞再次感慨了一下苏隆的二十年房贷,洗了手,去阳台上收头一天晾的床单。
干爽的床单散发着阳光的清香,想到苏隆躺在上面熟睡的情形,聂飞抱着有些色|情的思想在上面嗅了嗅。他喜欢这种想着一个人就像拥有全部的感觉,平静、幸福、虽然单调,却快乐。
从小,聂飞就知道父母的感情很好,有时甚至会忽略他。但他也因此相信有一天,自己会遇见所谓的命中注定。
或许因为父母开明,聂飞性格反倒有些叛逆。胆大包天的往老师的讲义里倒墨水,甚至连离家出走都干过。不过,聂飞总是能得到原谅,他父母更愿意用推心置腹的交流沟通来挽留聂飞不安定的心。
他很感激父母。除了赐予生命,他还从父母那里得到了许多宝贵的人生经验。只是,他太过自信,以致于固执的听不进任何忠告。
来到这个城市是因为相信爱情,可惜一切只是幻觉。
聂飞想,上天还是公平的,夺走一样就会还来一样。或许苏隆就是补偿他的礼物。不知道如果回家的时候,带上苏隆,父母会是什么表情?他们会因为多一个优秀的儿子而高兴,还是会把他和苏隆用扫帚揍得满头是包,赶出家门?
不过,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太早。
聂飞看着远处的天空微微失神,他真的有点想念了:父母、老朋友、从小生长的城市……
不知道哪来的亮光突然晃了一下眼睛,并不是特别刺眼,就像是哪里的反光恰好闪过。聂飞刚将收了满怀的被单往上托了托,正准备转身回屋,此时动作自然停了下来。他眯着眼朝着反光的地方看去——对面楼层好像有扇玻璃窗开了。
聂飞没有太在意,这八成是对面楼层的主人在开窗时无意把反光折射了过来。
将被单收起后,聂飞就开始准备给苏隆的“惊喜”。
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是拐苏隆早点回来的借口而已。当然,他其实挺希望正好碰上个生日什么的,但苏隆出生在年底,离现在差了大半年……借题发挥是不可能了。不过,他也确实准备了一些别的东西,可以帮助苏隆放松绷紧的神经,对他的身体很有好处。
聂飞穿上围裙,戴上手套,从冰箱里取出事先买来的牛排解冻,随手开了灶火,把油锅热上。没折腾两下,固定电话就响了。
油锅刚好滚热,只洒了蒜瓣,但聂飞也只能匆匆闭了火,拎着锅铲出去接电话。
“喂,苏公馆~”聂飞猜想肯定是苏隆打来的。他早就发现,这部电话也只有苏隆在手机没电的时候,才会偶尔用一用,里面的通话记录少得可怜,打来的人更是廖廖无几。
然而电话里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聂飞甚至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听错了……但也该有提示音才对。
“喂?找哪位?”聂飞正了正语气,稍提一点声音问道。
无声的电话里突然响起难听杂音,像是极号极差造成的嘈杂声,最后甚至变得极其尖锐刺耳。
聂飞的瞳孔猛的缩了缩。他没再徒劳的追问,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非常安静,隐约能听到从厨房里传出来的滚油炸响,只是气氛陡然变得有些诡异。
聂飞站着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可以查询来电号码,可翻了记录却只看到私人来电这四个字。他想了想,把锅铲放回厨房,解下围裙,又走到阳台上。对面反光的楼层窗户全都闭上了,再找不到曾经开过的那扇窗户。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聂飞被吓了一跳,立刻从阳台回到客厅,可手刚扶上门把,突然想起苏隆绝不可能这个时间回来,于是探身从猫眼那里往外看。
但奇怪的是,门外没有人影。聂飞皱眉等了半天,门铃声也没有再响。
这种时候还推门出去那就是脑抽了。聂飞心事重重的回到客厅,给苏隆打了个电话。
苏隆似乎很忙,提示音响了近十声才接起来。
“说。”简短有力的一句,充份展示了声音的主人有多么不耐烦,而且背景音中充满爆发力的打字声……光是听着就能想像苏隆皱眉夹着电话,两手在键盘上飞舞的样子。
“苏隆,晚上一定要早点下班。”聂飞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入室抢劫份子已经在小区里活动,毕竟先打电话查看主人是否在家,然后按门铃,等主人出门后迷晕这种伎俩在报纸上经常出现。他倒不怎么害怕,毕竟苏隆的防盗门一分钱一分货,只是,他有些担心苏隆回来的时候被人盯上。
“你以为我现在这么忙是因为什么?”苏隆的语气有点冲,不过他立刻发现自己有语病,又纠正了一句:“我很忙,拜托你不要以为我和你一样。”
这句话一出口,电话两端都沉默了。
聂飞长长吐出一口气,尽量放轻语气:“苏隆,小区附近好像不太安全,你早一点回来我才放心。”
电话那头还是沉默着,但聂飞听到苏隆的呼吸声似乎变重了一些。
“那我不打扰你工作了。”聂飞苦笑,他被苏隆的话呛了一下,说不生气是假的,但还没有失去理智。他很清楚苏隆是在掩饰之前那句为了能早点回来而努力工作的尴尬,只是,多少也会有点受伤的感觉。
苏隆还是不吭声。
聂飞心想,他又不是不知道苏隆的性格,有什么好较劲的?但语气还是免不了变冷淡了些。“先挂了!”
“抱歉……”
聂飞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苏隆那边已经先挂断了。
……这人还真是,连挂个电话都要争输赢。
聂飞看着电话微微一笑,先前的一点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苏隆可爱的地方也就在此吧。很能在无意中用自我保护的刺伤人,可是该道歉该感谢的时候,就算是再觉得丢脸,他也会一丝不苟,哪怕勉强自己。
聂飞觉得能让高傲的苏隆低头认错,仅仅一句无心的讽刺,似乎也没必要放在心上了。
聂飞那里想开了,可苏隆却在对着电话生闷气。
苏隆也很纳闷,为什么聂飞说可能有惊喜,他居然真的傻乎乎地工作,而且完成的效率比平时还要高上许多。
明明心里猜想着晚上的惊喜会是什么,可偏偏就是问不出口,对聂飞的态度自然也恶劣。苏隆对现在这样反复无常的自己感到厌烦。
他的冷静都跑到哪里去了?
苏隆看着桌面上厚厚一叠文件,心里有些乱。他不是故意讽刺聂飞没有工作,虽然这也是事实,但他没有戳人伤疤的意思。
听聂飞的声音,就算没有生气,恐怕也有些不开心了。不知怎么的,苏隆想到与聂飞初见时的忧郁表情,就会有点难受。虽然道了歉,但无论是于聂飞,还是自己,总有种脸上挂不住的感觉。晚上回去,又该怎么面对聂飞呢?
“李小姐?方便问你个问题吗?”苏隆按下内线。
“苏、苏经理?”李璇英的声音显然有点惊讶,因为苏隆从来没有打内线和手下聊天的习惯。
苏隆稍稍犹豫开口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无意中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让你的朋友生气了,你会怎么做?”
“首先,我会很真诚的道歉。如果他真是朋友,一定会原谅,如果他不把我当朋友,那这种朋友失去了也不可惜。”李璇英的回答很是干练,就像以往每一次完成苏隆交待的任务一样面面俱到。“假如条件允许,我也许还会准备一份小礼物,让他了解我的诚意……”
“嗯,多谢。”苏隆感激的道了谢。他没什么朋友,向来独来独往,客户应酬他倒是略通一二,处理朋友之间的问题却很是手足无措。而聂飞,和他既不是朋友,又比朋友还要亲密,真是比朋友还难办。
心怀愧疚下,苏隆的工作效率又空前提高,终于在下班之前完成了所有工作。
企划部所有员工们呆若木鸡的瞪视着匆匆离去的苏隆,而苏隆自己却毫无察觉。他甚至没注意到向来注意外表的自己连外套都没有穿上,领带也有些松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苏隆想来想去,不知道挑选什么礼物好,只能在途经的花店里冲着一堆看起来长得都差不多的花干瞪眼。
幸好花店的女老板是个十分热心的人,听说他要送花道歉,立刻推荐了黄玫瑰。而且还在苏隆失口说出朋友是男性的情况下,细心地挑了素雅的包装纸陪衬。
苏隆拿到花束的时候,虽然发窘,但也不得不承认看着心情就好了起来。只是路上的行人个个看过来,在他眼里都成了别有意义,最后害得他逃难一般钻进车内。
一开始苏隆把花放在车后座上,但想来想去,又怕把这个礼物颠坏了,结果捧到自己的膝盖上。这样也有些麻烦,毕竟开车的时候不留神容易碰到。折腾了许久,苏隆把花放在副驾驶座上,以龟速在回家的路上前进。
苏隆设想着聂飞收到花的表情,估计和他买花时差不多,一定是窘迫不已。也有可能聂飞厚颜无耻地接过花,就会逼近身前索吻……只是想想,苏隆的表情就慢慢变得柔和。无意中抬头看见后视镜里的自己,居然都有些认不出来那个嘴角含笑的人究竟是谁。
走出电梯时,苏隆忍不住又把花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了,这才沉下脸,掏出钥匙开门。
脚刚踩进玄关,苏隆就迫不及待却故作冷淡的说了声:“我回来了!”
没有聂飞笑着说“你回来了”的声音,也没有青年突然袭击的体温,房间里静悄悄的,就像苏隆每一次出差回来那样冷。
苏隆看着和早晨离开时没有两样的房间眨了眨眼,下意识拉开玄关的鞋柜——鞋柜上的钱和信用卡都还在,聂飞的鞋却不见了。
小心抱在怀里的花束在苏隆怔忡间滚落,根部的水囊触地后炸开,不停的往外渗水,先一秒还娇艳欲滴的黄玫瑰也顿时显得萎靡起来。
苏隆面无表情的合上鞋柜,脱鞋进房,径自回了自己的卧室。
他想像了无数种可能收到的惊喜,却不知道会是这样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