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城郊开发区颇有些宁静,鲜有人烟,倒是不时有货车在新铺好不久的柏油路上驶过。
许翰文漫无目的的走在人行道上,东张西望的,身旁却只有一排排的车间厂房,很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
“唉,以前和洋梓一起散步到这里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这里这么荒凉呢唉,真无聊啊”
时间一点一点的向年关靠近,白洋梓是越来越忙,许翰文却是越来越闲。
正如以往临近年关那样,事务所里接下的案子大都急着结案或是尽量理出个头绪定下个方案,这个时候的白洋梓正是一年里最忙的时候。而被迫强制赋闲在家的许翰文,在成功收获一笔不小的报酬之后,挣外快的工作也被白洋梓禁止了。在家闲得发慌的许翰文实在被憋得没办法了,只好独自一个人跑到外面逛大街。
脚边小石子被运动鞋踢到,划出一个小小的弧线,落在身前不远处,走几步过去,再一脚送它向前。许翰文揉了揉头发,觉得这日子过得实在没趣。
白洋梓一个人工作的辛苦,养着自己这个本该是壮劳力现在却是“好吃懒做”的家伙,甚至连家务劳动都一个人全包,丝毫不让自己染指。想想他最近几天脸上的疲惫神情,许翰文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当初那个决定下的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要是当时纵容他去做手术呢?那么就应该是自己照顾他了,他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心里盘算着,许翰文却摇了摇头。
自己身体这么好,还天天吐得几近虚脱,要是换成白洋梓,不知道要难受成什么样子,自己怎么舍得。再说了,照孩子现在这个成长速度,不知道过几个月,自己的肚子会不会被撑爆,吕医生说的那些反应肯定也不是乱讲,白洋梓那么弱的身子骨,怎么受得了。
把手□运动服的兜里,许翰文摸了摸自己鼓起来的小腹,四个月不到的两个孩子,已经把自己的肚皮顶出了一个圆弧。笑了笑,许翰文小声的对着自己的肚子说道,“你们还是乖乖的待在我这里吧,呵呵,咱们就先享受一下,到时候你们可要爱你们的爹爹,好好孝敬他哈~”说完,他还拍了拍肚子,生怕孩子们没听到似的。
熬过这几个月,抱着两个小宝贝,白洋梓不知道该有多高兴,许翰文忽然觉得挺值得的。
白洋梓一直以来都无法完全融入自己的家庭,虽然自己的父母都在试着把白洋梓看做自家孩子,可是白洋梓却不是那么容易敞开心扉的人。既然这条路不好走,那么圆满他心中对家对亲情的渴望,或许自己现在选择的路更容易一些,一个真正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或许可以让他再次开怀大笑吧。
想着想着,许翰文就觉得现在这段时间的一切都值得了,两个孩子,串起两个人,爱情有了传承有了延续。微微仰起头,并不刺眼的冬阳落在眉梢眼角,浑身上下都是暖暖的感觉,许翰文脚下的步子也有力了不少。
正想着,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悦耳的铃声把许翰文唤回神来。
“喂,蚊子,晚上出来玩儿呗~”刚接通电话,沈纪月带些痞痞音调的嗓音就从那头蹿过来,直直的冲击着许翰文的耳膜。
“诶,沈纪月,你什么时候能不总是想着玩?”
“嗯?和你不谈玩谈什么,和你谈酒店管理还是谈料理家务,家庭妇男?”
“你给我打住哈,否则我现在就撂电话!”
“切,还不允许人说了!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不像家庭主夫?工作也辞了,聚会也不来了,就算是白洋梓输了官司,你们家也不用低气压到现在吧?”
“什么?你说洋梓输官司?”
“诶?你不知道么?我们公司一个副总的离婚案啊,那家伙的男女关系一团糟,请了个挺大牌挺有手腕的律师,结果还真让他赢了。我们还为他老婆不值呢,明明是这老家伙在外面有小的,可是就是抓不住他小辫子。他老婆又没有工作,连儿子的抚养权都争不过来,你说扯不扯!你家那位没和你说么?”
“没有可是不是还有二审么?也不算是完全输了吧?”
“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是结案了,好像是那个副总用孩子的抚养权威胁他老婆,我也是听人家说的,具体情况也搞不明白。哎呀,你看他也没和你提,肯定是没当回事儿,你还计较什么。”
“哦,我知道了改天再和你联系吧,先这样,挂了。”
手机在手心里微微发烫,许翰文出神的看着脚下水泥砖上的花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这大概是白洋梓第一次输官司吧,记得上一次去他们事务所找他,他上司还夸他来着,说他很有潜力,是个好苗子。这次却突然栽在这么个小官司上
也不能说是栽吧,其实输官司这种事情本不算什么大事了,每年接那么多案子,那个律师能保证自己只赢不输呢?
可是白洋梓的心气高,他把自己的全胜战绩看得挺重,这一点许翰文是知道的。而且第一次经历失败,从yīn影里走出来,确实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就像一个总是考第一的孩子,突然就被批了不及格,心里肯定会不舒服。
近几天他情绪不高,许翰文也意识到了,本以为是因为太忙太累的缘故,现在看来却很有可能是因为输官司的事情。
“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是学不会对我敞开心扉么?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赖么?”喃喃自语着,许翰文把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向前走。
白洋梓总是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表面上他或许是个什么事情都不甚在意的人,可不知道有多少事情被他埋在心里,连亲密如两人的关系,他也不愿多言,只会独自郁闷悲伤。
时间长了,许翰文从他的一个表情就能看出他的心情,从他的一句话就能知道他心里的想法。
或许这可以被称作默契,可毕竟是两个人,再了解也难免会有疏漏的。没有必要的沟通和交流,光凭着默契总还是有遗漏。
许翰文很苦恼,却对白洋梓的倔脾气没有办法。
每个人心门的那把钥匙,都只握在他自己手心里。
如果他拒绝打开,那整个世界都只能束手无策。
许翰文叹了口气,眯起眼睛看向天边微微发红的日头。不论心中有多少无奈,他许翰文的字典里永远都不会有“轻易放弃”这四个字。
手握成拳,用力向天的方向击出,许翰文对着道路的尽头大喊了一声,“加油!”
转身向家的方向走去,许翰文决定再做一次努力。
还有一辈子不是么,总有一天,你会敞开心房,放我进去——
躺在床上,摩挲着盖在身上的毛毯,许翰文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和白洋梓谈这件事情。
今天白洋梓一如往日般的温柔,可眉眼间的疲惫却更加明显了。吃完饭,收拾了碗筷,他甚至没有像之前几天那样坐下来陪自己聊一会儿,问问孩子的事情,摸摸自己的肚子,而是直接就钻进书房,还把门给关上了。
他把自己搞得这么疲惫,是为了掩盖伤心么,为什么就是不愿和自己谈谈呢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有着催眠的功效,对于嗜睡的许翰文来说,更是效果显著,每天晚上许翰文都能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陷入半昏迷状态,直到浴室的拉门声唤回他一半的清明。可今天的许翰文却是格外的清醒,他听着水声慢慢止住,一阵安静过后,拖鞋在地上踢踏的声音响起,随后拉门被人拉开。白洋梓裹着浅灰色的浴袍,用毛巾揉着湿发,从浴室走出来。
许翰文半躺在床上,侧过头来,接着橘黄色的灯光看着走过来的白洋梓。
大概是刚洗完澡的缘故,白洋梓白皙的脸颊上染着一抹淡淡的嫣红,眼睛蒙着一层水汽。水珠从他发丝上滑落,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挂在他的鼻尖上。他垂着目光,很温顺的感觉。不带眼镜的白洋梓少了平日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像个学生一样文气。
白洋梓抬起头,正巧对上许翰文凝视的目光,“还没睡?”
“呵呵,美人出浴,真好看”
“嗯?什么?”
“我说我家娘子现在很好看~”
“好了,别贫了,早点睡吧。”白洋梓把毛巾丢在椅背上,走到床边半躺下,许翰文很自然的顺势躺进他的怀里。
“洋梓,你最近很忙么?”在白洋梓怀里拱了拱,寻了个舒服的位子,许翰文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嗯?还好吧,到年终了,都这样。”
“可是你今年好像特别忙,往年你倒是很少把工作带回家来。”
“哦,今年事情多”白洋梓好像不太愿意谈的样子,扭头伸手拉了拉盖在被子上的毛毯。
“工作上的事情不太顺心么?”
“没有,挺好的。”
“看你不太开心的样子,和我说说吧,虽然我帮不到你,可是做听众我还是很称职的~嗯?”
“你今天怎么这么兴奋?身上不舒服么?”白洋梓眯起眼睛看着许翰文,又把手探进被子里,“诶,孩子又长大不少呢,和昨天比都不一样了。”
白洋梓的大手在鼓胀的小肚子上游走,凉凉的痒痒的,许翰文本来是很享受这种按摩的,可今天却怎么都觉得他在转移话题,心里不由有些憋闷,“我天天像猪一样吃了睡睡了吃,就是他们不长个子,我也要长膘了。不对,猪长膘还好卖呢,我是一点用都没有!”自从许翰文发现自己的小肚子有凸起的趋势开始,他就发现自己的腰围攀升的极快,按说这孩子才三个多月,自己的皮带已经松了两个扣眼了。现在白洋梓连他帮忙开解都给拒绝了,许翰文赌气的觉得自己算是一点用都没有了。
“别胡说!你为我们的孩子提供了安心的家,而且你那是吃了吐吐了吃,天天都在吃老本,孩子长大是没错,你怎么可能长胖!”白洋梓搂了搂许翰文,从声音里可以听出他的心疼,“睡吧,别想那么多,嗯?我也累了,明天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听他说自己累了,再看看他眼下的青黛色,许翰文只得生生压下心里想要继续问他的念头,“算了,睡吧你别那么卖力,顾着点身体。”说完就打了个哈欠,这才发现自己也困得不行了。
“好,我知道,睡吧,看你困得。”抬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白洋梓扭身把台灯关上。
“晚安”
“嗯,晚安”
许翰文闭上眼睛,心里告诉自己要好好打算一下,赶快解开白洋梓的心结,想个办法能和他摊开来谈谈。可是想着想着他就被瞌睡虫夺走了神智,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似乎已经是深夜了,许翰文摸索着起身,准备去厕所。身边空落落的感觉让许翰文愣了一下,头脑恢复了一些清明。
床头的表闪着荧光,告诉他现在已经是凌晨3点了,摸摸身边的被子,早已凉透了。
不用想,白洋梓一定又在书房里。
黑暗里,许翰文曲起双腿,抱住膝盖,把头埋进去。
找借口让自己睡觉,只是为了逃避那个话题,宁愿用工作让自己整夜清醒,也不愿开口和自己谈论心里的不爽。
“我们之间的信任真的只有这么多么一直以来都只有我全心依赖你,你只是扮演着被依靠者的角色。和我在一起,你也要这么累么”
漆黑的夜里,许翰文低低的嗓音暴露了他心里的挫败感,可他的问题,没人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