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黎在自己的猫窝里醒来,外面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她将头从窝里抬起来望了望,暗叹了一声猫可不喜欢下雨啊。
她不喜欢雨水打湿毛毛的感觉,下雨她就不能出去玩了。
阴黎跑去找郁普生,打算让他将自己抱去灶房,因为猫的窝在正堂廊下,过去灶房吃早饭是会被淋到雨的,中间这截路,她既不想打湿毛毛,也不想踩湿爪子。
离开猫窝她才想起自己昨天明明在老妖怪的床上睡着的,这人!让我睡会儿床怎么啦,小气吧啦!
她沿着廊下走,还没转到卧房呢,偏堂窗边站着的可不就是她要找的人么。
猫歪了歪脑袋,不解。
有的人昨晚还出了门一趟,为什么今日起得竟比猫还早?
她动作自然地跳上窗台,绕过桌案上的笔墨纸砚,在他肚子上拱了拱——猫咪睡醒了想要一个早安撸啦。
这次没等她喵出声,那只手就上道儿地放上来了,她咕噜一声,贴他贴得更近了。
猫鼻子闻到什么味了,小幅度地动了动,她想自己可能是太饿了。
“喵?”【我今天想吃糖水蛋,给做吗?】
那只撸她的手动作和缓而持续,搞得她还没完全被赶跑的瞌睡虫又上头了。猫使劲儿摇晃了脑袋,以图保持清醒。
她拿肉垫拉扯他的袖子,往窗外拉,“喵~”【我好饿,该吃饭了】
她的意图很明显,男人抄抱起猫往灶房去,但猫不高兴,这人伞都不给撑一把,主子要他何用!
到了灶房,她见他又想煮面,忙把糖罐子给翻将出来,“喵~~~”【我要吃糖水蛋~糖水蛋~】
一番折腾,最后她得到了一只面上撒着粗糖的白水荷包蛋,也还……将就吧。
毕竟这人这么笨,你能要求他啥呢。
学堂里没有小稚童,又是下雨天,猫难免感到冷清。
诗人都说临窗听雨打芭蕉,但这院子里只有竹子,没有芭蕉,为何老妖怪照样能临窗听雨一整天?
她趴在窗台上,他站在桌案边,她都趴累了他都还一动不动,猫是真不知道这人一天天不动不说话地到底在想些什么。
唉,或许人家活得久了,心境不是自己区区一只猫能体会的——猫发出这样的人生感慨。但她感慨完,石像一样的人却突然动了。
只见他拿着砚台往外走,猫喵叫一声,立马跳下窗台紧跟上他。
她亦步亦趋,结果老妖怪端着砚台到了院里的大水缸。嗐,这水缸就是她平日里的镜子,有何稀罕?
她熟门熟路地跳上水缸,既然来了,便再照照镜子,反正这大下雨天也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她低头往水里望,这水面的倒影定是由于受了飘落而下的丝丝缕缕的雨丝的干扰,不然何故衬得她身后的老妖怪竟有些高深莫测。
缸里有初发芽的莲叶,崭新的嫩黄的颜色,好多都未完全舒展开。想来这缸只是为了养莲用以观赏,并不用作蓄水实用,因为院里有水井,灶房和盥洗室也都各有另外的水缸。
莲叶底下有黑色带尾巴的找妈妈的小生物,她平时未细看,都不知这些小蝌蚪是什么时候孵化的。
因为下雨而一直怏怏不乐的猫突然找到了乐趣,她跃跃欲试,爪子往下伸想要去捞蝌蚪,但刚要触碰水面,黑色的墨汁却一下在水里晕染开。
卧槽,她赶紧停住爪子,好险,她雪白的爪子差点泡了染缸。
她收回爪子在水缸边缘站稳,转回头嘶他,“喵!”【你干嘛!】
丝线一样的雨丝飘飘扬扬落在男人的肩头发梢,明明是春意盎然的季节背景,但偏偏这人一身沉暮,也不知是活得太久了的缘故还是生来性格寡淡,周遭一切皆未入他眼。
猫突然就打了个机灵,“喵——!!”【你你你这是故意杀蝌蚪!你竟然杀蝌蚪!】
说好的不杀生呢?这一缸水全给染黑了,里面的小蝌蚪们还能活?这个老妖怪,他竟然骗猫!
她立马跳离水缸,跳得离他远远的,绷紧肌肉,防备而警惕地瞅着他。
那老妖怪根本没分给她注意力,从他将砚台里的墨水倒入水缸时,他就一瞬不瞬地盯着缸,似乎能透过那墨黑沉沉的水望到缸底那些难以呼吸、因痛苦而扭曲挣扎的小蝌蚪们。
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猫打了个寒颤。
这个老妖怪莫不是还很享受被害对象濒死挣扎的画面???
这这…这真的是十世大善人,不是某臭水沟里崩出来的变态大反派???
她又后退了两步远离他,然后却见他忽然撩开了左袖口,露出了一节冷白的手腕,手腕上面还包了一节纱布。
猫鼻子下意识动了动,这人要干嘛?
老妖怪动作不停,不紧不慢地将纱布解了开,猫鼻子动得更厉害了。那纱布底下有一条还未愈合的血痕,接着他……靠!大变态不止杀生还自虐!
天,为什么空气里全是香甜的气味,猫要醉了……
几滴少得可怜的鲜血从伤口里滴无可滴地滴了出来,落到水缸里孱弱得激不起半点涟漪。
猫还伫在一旁飘飘然,男人却已经重新挽好纱布带着砚台离了开。
阴黎重新跳上水缸,鼻子在缸里一通乱嗅,原来那老妖怪不止一双手撸得好,连血也是异常地对猫有吸引力,果然我是要当他主子的猫啊呜呜呜……太好闻了!
她突然心思一动,嘿!为什么不让他撸着自己,再一边闻他的血味呢?卧槽,光是想想就觉得快活得要发癫,猫生的高光时刻就在眼前!
打定主意的猫,立刻往堂屋蹿去,那猴急的模样哪里还有先前对人家杀蝌蚪时的谴责和惊惧。
还是偏堂的窗边,阴黎跳上窗台,滚到桌案上就开始仰躺打滚露肚皮。
桌案上铺着的宣纸,早被她踩上了泥脚印。她在上边造作,看起来活像是后背痒痒又抠不到,只能左扭右扭地摩擦解痒。
太好闻了,实在太好闻了,对方不理她,她都没有生气,反而一个鲤鱼打挺,主动跳到他怀里去拱他。
她一顿乱拱后,那双手终于开始摸她了,她扒着他胸前的衣服使劲往他怀里钻,“喵~”【太香了】
猫的后颈子被男人拎住,他的手放上来压住了她的脑袋,这动作似乎在说:你不准闹。
嗷…就只那只缠纱布的手,那伤口就在她鼻尖!她放松了身体任由他压着,她趴在他膝头,那只不断散发香甜气息的手开始摸她的猫脸,她娇小的猫下巴就在他虎口之间。
猫鬼使神差地伸出舌头舔了他一下,男人撸猫的动作微顿后又重新恢复了原有的节奏。
她伸出爪子扒拉他手腕上的纱布,但很快被捏住。
她不依,挥舞着爪子,“喵~”【我就看看,看看嘛】
这猫儿啊,晓得对方听不懂喵言,还在撒娇企图自此达到某些不为人知的目的,真是缠人,擅不罢休。
郁普生将她捉住放到桌案上,然后便准备起身离开,就像摆脱一个无理取闹的女朋友。
缠人的猫又哪里肯让他走,她一踩实桌面就纵身一跳,在他还没能起身之前就又跳了回他怀里,然后大字一躺,“喵!”【我不看就是了!】
她这样锲而不舍地纠缠,男人倒真就没再起身了,过了一会儿又重新抚摸她,静坐在那里,看窗外的雨。
这春雨总是一阵接一阵,下大了又渐小,渐小后又忽大,连绵不休,没个消停,一人一猫安静待在窗边,竟是分外和谐。
消停了一会儿,那猫性子又躁动了,她又将爪子伸出偷偷摸摸地开始刨他的手腕。
但猫爪子十分地小心翼翼,但再小心翼翼又能比人的手更灵活?郁普生尚且清醒着,哪怕是人的手去解他的绷带也不至于使他不能察觉,又何况猫的爪子。
可不知为何,端坐的男人却任由她去了,他只低头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将视线放到了窗外。
她见他不理,便大着胆子,爪子几下就把绷带刨烂,甚至于还不小心给那截冷白的手腕添了新伤口。
血珠子冒出来,她难自持地深吸了一口。
她扒拉了他一下,在男人低下头看她后问道,“喵?”【你的血为什么好香?】
他的视线从她的猫脸转到自己的手腕上,不置一词。
得不到答案她也不恼,只是闻着这近在咫尺的血珠,她突然就有些怀疑,这血真香,会不会尝起来也异常的美味。
怀着这种想法,她有些心虚地觑了他一眼,说干就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她趴下去舌头一卷……
她砸吧了下嘴,好像没什么区别呀?正品味间,忽闻头顶响起一声平淡至极的——“有毒。”
“喵?”【什么】她慢半拍地抬头。
对方薄唇轻启,又重复了一遍,“我的血有毒。”
“喵——!?”
她炸了起来,【这么重要的事你不早说!!!】
【我要死了吗?!!!】
【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忽觉喉头腥甜,五脏六腑火辣辣地在烧,就像要爆炸一样。她猫脸痛苦,前肢软倒在他膝头,不!我不能现在死,我还有遗……老妖怪你误我哉!
倒说句公道话,这猫主动纠缠,人家早已是放了她一条生路。明明是她自不珍惜,两翻纠缠,才得此局面,何怪人家误她?你都要扒人家伤口喝人家的血了,有道是阻止你是情分,不阻止你才是本分,该!实在是该!
一人一猫好歹相伴了十多日,男人大概不忍看猫濒死时的惨痛之状,他再次将视线投向了窗外。
他的手依旧放在猫身上轻抚,或许是在做最后的道别,或许是聊胜于无的安慰。
膝头那小小的身子没有了动静,男人的呼吸长了一些,细听就像是在叹气。哪怕怀里的已经是个死物,那双手也依旧满含怜悯地轻抚。
猫:呵呵,真谢谢你x的怜悯哦。
窗外雨势变大,似乎这雨也在为她送行。郁普生考虑着要把这猫葬在哪儿……葬在这小院他是不喜的,这猫太好动,许是成了魂也还要来扰他清净。
可不葬在这小院她又能去哪里安家?成了魂还无所容身,岂不太可怜,罢了。
猫:我要是知道这老妖怪一天到晚想的竟是这些,呵,呵,呵!
静默的空气里,到底还是响起了一声轻叹。
郁普生正要起身操办猫的后事,忽地膝头一重,手里也直接抱了个满怀。
掌心下的触感由毛绒绒变成一片滑腻,细长的雪丝泻了他满手——怀里这猫,它变人了……
赤身裸·体的少女,满头雪丝。
阴黎动了动,被疼到怀疑猫生,这种骨头被打断拆分重组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死就死,能不能死得轻松些!
她睁眼,依旧是灰白的粗布衣料,似乎还能闻到老妖怪的血的香甜味道,耳朵边是谁的沉稳的心跳?这到底死还是没死?
她下意识地撑着前肢想站起来,动作一到位,看到的却是十指削葱根……卧槽,她翻转手臂,真的是我的爪子,我这是……卧槽,我变人了!!
她撑坐起来,不期然地和男人来了个对视。
她看到他眼神里的复杂,坚信他是因为没有毒死自己而感到不可思议,她在心里狂笑,哈哈哈主子我大难不死,老妖怪你没想到吧。
“变回去。”他命令一样的口气。
“喵!”【凭什么!】
她想都没想就反驳,但一喵完,两人皆是一愣。
她的人形太具原形的特点,发色雪白不说,两只眼睛依旧一黄一蓝,一见便知非人,是妖来的。
但妖就妖吧,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她特么都升级了,怎么还在说喵语?!
“喵。”【我不知道怎么变回去】她木着脸,对自己异常失望。
片刻后那只手又开始撸她了,依旧跟撸猫一样。大概虽然有了人类外形,但她的喵语无法让他将她带入成人类少女。在他心里,她还是一只猫。
虽然没有了满身绒毛,却还有满头发丝。他的手自她头顶、贴着发丝,依旧顺着她的脊背曲线轻抚而下。从那抚摸的频率来看,似乎发丝的质感丝毫不比猫毛差。
“睡一觉。”他淡淡地说。
她心想睡一觉就睡一觉吧,反正猫又没有人类的羞耻心,于是脑袋一歪枕着他的臂弯,重新蜷在他怀里就闭上了眼。
她痛过之后很疲惫,那双手让她昏昏欲睡,要睡未睡时,好像有带着体温的衣料裹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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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妖怪你真棒,今天的你坐怀不乱哦~
郁普生沉痛哀嚎,不,我想要激情.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