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又起了风,隔了层关住的窗,这声音小上许多。在这静谧空间,那小小呼吸声,却是唯一最清晰的声响。
穆冉轩看着沈襄。
他等着。
“我有问题问你。”被子里传出闷闷一声。
穆冉轩沉沉道:“你问。”
“你在闫家那个右护法要做到什么时候?”沈襄慢慢从被子里探出头,但却只埋着头,不看穆冉轩,“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穆冉轩摇头:“我不知道。”
沈襄咬唇。
穆冉轩解释道:“我在闫家呆了太久,闫家有太多人认识我。就算我现在放手,不想干,离开也非常危险。”
沈襄沉默。
穆冉轩继续道:“爷爷虽然没有和我说目的,但我隐约猜到一点,似乎和闫家那个沉睡的定山老祖有关。”
他顿了顿,道:“爷爷想要杀掉那个人。”
沈襄坐起身子,抓着被子,低低地说道:“那……穆家和闫家到底为什么有世仇?”
“我不知道。”穆冉轩摇头,沉沉道,“爷爷不告诉我。但我听家里老仆说漏过一句,我们家以前似乎和闫家是合作关系……”
沈襄皱眉:“合作关系?”
“我也只听过这么一句。”
穆冉轩同样思索,道,“但我爱知道,穆家和闫家的共同点一定在天同教上。”
“什么?”
沈襄吃惊看向穆冉轩,“穆家也和天同教有关?”
“如果我没猜错。”穆冉轩点头,道,“很有可能。我从小就跟着爷爷跪拜一个道像,那个道像涂着红黑两色颜料,披着道袍,看模样应当是个女的。爷爷从小就带着我跪拜她,让我喊圣母庇佑天下,千秋万载万寿无疆。”
“只有一个道像?”
沈襄难以相信,疑惑问道,“可我分明在闫家看见有两个道像,一大一小,一个被称作圣父,一个被称作圣母。为什么你跪拜的只有一个圣母?”
“我不知道。”
穆冉轩缓缓摇头,“我第一次在闫家见到那两个大小不同的道像时,也特别惊讶。我以为是摆错了,可周围人都太过习以为常……所以,我知道不是摆错了,而是……穆家和闫家跪拜的从来不是同一个东西。”
沈襄惊讶得说不出话。
他顿了顿,又道:“但自小我就只跪拜那一个道像。爷爷也告诉我,这是唯一一个圣母,任何模仿她的都是伪神,都必须被烧死……”
沈襄惊愕瞪大眼。
这算什么事?
难不成穆冉轩的爷爷也是资深教徒?
还是最虔诚那种。
但是——只有一个天同教,怎么弄出两个不同道像来的呢?听他的描述,两个道像分明同属一源,应当是互相有关联的,但双方都只坚持自己的信仰是正确的。
那另一个多出来的道像是什么呢?
沈襄头大。
“别皱眉——”
穆冉轩轻轻触上沈襄的眉,似乎想帮她把紧皱眉头舒展开,坚定说道,“别皱眉,一切有我在,不用担心。”
沈襄微楞,露出一个笑。
“好。”
她说着,看着他,眼神认真,“好。有你在,我不皱眉。”
穆冉轩也露出一个笑。
“但是!”
沈襄伸出一根手指,目带威胁,道:“想要我答应原谅你,可没那么容易。首先,你必须得答应我几件事。”
“好。”
穆冉轩一口答应。
沈襄愕然,随即无奈道:“你都不听听是什么事情再来答应。”
“不用。”
穆冉轩看着她,认认真真道:“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
沈襄愣住。
随即,她心里有一股难以形容的酸酸涩涩感觉涌上来,又酥又麻,让她鼻子发酸,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想哭冲动。
这家伙总是这样。
用这么单纯的眼神,说着这么让人感动的话。
每次都是这一套。
可她偏偏就吃这一套。
简直是……犯规。
沈襄哼了哼,算是应了,继续道,态度显得颇为趾高气昂:“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今天我还是得和你说说我的具体要求。”
穆冉轩看她。
沈襄清清喉咙,道
“第一点,以后你的任何事情都不许瞒着我。”她定定看着穆冉轩的眼睛,丝毫不退避,“听清楚了,是任何事情。”
“好。”穆冉轩一口答应。
沈襄露出微微笑意。
她继续道:“第二点,因为我和天同教也有很深仇恨,必须报。所以,我要求你和我联手,一起对付天同教。”
穆冉轩看着她。
“怎么?”沈襄瞪他,“你不答应?”
穆冉轩摇头,缓缓道:“我只是担心——”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沈襄强硬打断他的话,直视着他,径直说道,“我有能力保护自己,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不想一直被人护在后面……我想做自己要做的事情……你知道吗?”
穆冉轩沉默。
片刻后,他缓缓点头:“我会尽我可能帮你。”
沈襄得意扬唇,扬起拳头,小声嘟囔:“这不废话吗,你敢不帮我吗?哼哼——”
穆冉轩也露出些许笑意。
“第三点,你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不准再有危险,不准再受伤,也不准受伤以后一个人扛着,不告诉我——”
她说着,眼睛微酸,扬着拳头,威胁道:“听见了没?”
穆冉轩看着她,目光幽深。
他认认真真将沈襄的话重复一遍:“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不会再有危险,不会再受伤,更不会在受伤后一个人扛着,不告诉你。”
他说完,对沈襄道:“小襄,谢谢你。”
沈襄偏过头,还嘴硬:“有什么好谢的,我才没有关心你。”
穆冉轩眼底闪过几点笑意,伸手,揉了揉沈襄头发。沈襄嫌弃躲开,却在穆冉轩第二次伸手时,只略微闪了闪,便仍由他揉了。
两人说完,都沉默。
难言的氛围在两人间萦绕。
许久,沈襄才低声问道:“你之前说你还有事——是有什么事?”
穆冉轩抬眸,看着她道:“闫家让我去找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沈襄接着问。
“不知道。”穆冉轩摇头,“闫家对这次的事情特别重视。除了派我去以外,还另外派了好几个闫家的人,只有我们到目的地后才能知道真正要找的是什么东西。”
“那——”
沈襄咬唇,道:“你们要去哪儿?有没有危险?”
“r国。”
穆冉轩简短道,伸手,握住沈襄的手,让他温热掌心温度染上她略显冰凉的手,替她握着暖手:“别担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嗯。”
沈襄低低应着。
她此刻什么都做不了,除了让他小心,注意安全什么都做不了。可仅仅只说那两句话,她自己都觉得苍白而浅薄。
她只能咬唇。
“这次去多久——”她低低道。
“通知的是去一个月左右。”穆冉轩道。
“一个月……”沈襄小声重复。
在异国他乡,和那些相熟但不相信任,随时提防自己,对自己有敌意的人相处一个月,去完成一个听起来便神秘而危险的任务。
他甚至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沈襄心上像压着什么,闷闷的难受。
这样的生活——他从十五岁就开始过了。上辈子,她的十五岁在做什么,上课不听讲看小说,为考试成绩担心,想着怎么说服妈妈多给一点零花钱,偷偷溜出去夜市上玩……
可他的十五岁已在生与死之间数个来回了。
一个人。
自始至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