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天长假结束,恢复工作的第一天,人的身体、精神都是倦怠的,电话却格外活跃,这样的对比让人越发觉得忙而且乱。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电话铃声,程菁禁不住蹙眉,做到经理以前,她也曾经一天八小时不停地接电话,通过一根电话线和千里之外那些素未谋面、相互之间既不了解也不信任,理解能力、表达能力、脾气秉性千差万别的人联系,无论对方如何对你,你都要时刻保持不疾不徐的语调、优雅大方的态度以及专业精神,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因此,她确定,接听电话是最苦的差事之一。
江傲又出惊人之语——“你不懂英文?你哪怕找个小学生也可以呀,最基本的英文还是要懂的。至少开门、关门你得明白吧?我,我不相信你旁边,现在英文这么普及,找一个现在毕业的孩子,他应该都会呀!”
程菁瞥一眼江傲的主管——孙志鹏,他正把脸尽量近地凑到笔记本前,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手指不时地移动鼠标。程菁窃笑,这位老哥莫不是聋了吗?还是,他认可甚至欣赏江傲与人交流的方式?无论如何,江傲个色的为人处世风格和颇具黑色幽默感的语言都是紧张工作中的一道调味剂,有缓解压力、愉悦身心的功效。
“忙着呢?”朱向东脚步轻盈地来到程菁身边,不发出一点声响。
程菁抬头看他,笑意盈盈,“有事儿?”
“节前跟你提过的,上海德克尔谈合作协议的事儿,你还记着吗?”
程菁略一回忆,说:“记着呢,什么时间去?”
“看你时间,最好这周就去。”
“喔,”程菁略一思忖,说:“今天刚上班,还不确定这周有哪些临时增加的新任务,你容我时间安排安排?”
“行,没问题,你安排好了给我回话?”朱向东一脸仗义,“跟我一起出差,衣食住行,什么都不用你心,保证给您安排好!”
“哼哼,”程菁不痛不痒地笑笑,“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
屏幕右下方有MSN对话框在闪,程菁极敏锐地瞥见了“Sunny”这个关键词,立刻起身送客,“向东你先回吧,等我安排好了就去找你。”
“我等着你。”朱向东借着自己身体的阻挡对着程菁抛出一个媚眼,这一抛之间,他眼角的纹路毕现。三十八岁男人的皱纹配上二十岁男生的媚眼,看起来无比怪异。
程菁笑着坐下打开Sunny的对话框,Sunny说:跟卢征谈的怎么样?
菁菁夭夭说:他说给他打电话的那女的就是一个客户,我表弟说他车上带着一个女的那事儿他也没承认。
Sunny说:哦。
这一个“哦”字代表了Sunny的欲言又止和拿不定主意,菁菁夭夭知道他的顾虑,继续说:既然他否认了,我想以后就不要再问了。他已经回来了,我就应该相信他,是不是?
对话框上方显示着——Sunny正在输入
如此反复显示了几次之后,Sunny终于说出话来:有些事没有必要计较的太清楚,男人都需要空间。
菁菁夭夭悻悻地问:所有男人都这么想吗?
Sunny沉默半晌,说:每个男人都需要空间,至少是思想上的空间。
思想上的空间?程菁玩味着这句话,回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哦。
下班回到家,卢征正在卫生间里洗澡,程菁出其不意地推开门,他赤/裸的身体登时一览无遗地展露在程菁面前。卢征一怔,扭捏作态地叫道:“女流/氓!出去!”
程菁欢快地大笑起来,笑够了,问:“你怎么回家就洗澡?”
“在深圳时每天洗澡,习惯了。”卢征关上水龙头,抓起毛巾擦掉身上的水珠。
程菁倚在墙上,问:“你跟公司申请回北京了吗?”
卢征的语气颇郑重,“提了,我发了邮件给销售总监、HR总监,抄送老总,说家里有困难,希望能在三个月内调回北京。”
“这么正式啊?”程菁很意外。
卢征的神色有些沮丧,“我先在吸烟室里探了一下严总监的口风,他说有我在深圳他就放心了,我看他就没有让我回来的打算,索性走正规渠道,正式申请。”
程菁有点惶恐,“这样不太好吧?是不是显得太急了?”
“没什么不好的,”卢征一脸义无反顾,“他们不批,我就辞职。做销售的,在哪不是做?”
程菁点点头,说:“无论调回北京还是辞职回北京,你都要工作交接的,你什么时间再回深圳?”
“等他们给了我正式答复吧,”卢征顿了顿,说:“我跟公司说你病了,需要我在家照顾,这阵子我得留在北京。”
“被生病”令程菁多少有些不舒服,她清清嗓子,说:“既然你短时间内不回深圳,那我这周就去趟上海了,后天去、周五就回。”
“行,你自己安排吧。”卢征换上一身干净的休闲衣裤,揽了程菁的腰,“走吧,出去吃饭。”
程菁顺势挽了他的手臂,心里暗暗纳闷,方才,当她说出要去上海的那一刻,她分明地从卢征眼中看见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她很茫然,既然当她是个负担,何必要回北京?他这么着急回北京,难道不是为了和她日日相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