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睁开眼睛已是十一点钟。卓逸帆先程菁一步起床,已经洗漱完毕、穿好衣服,看见她醒了,就问:“你的脚好些了没有?”
程菁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下左脚,说:“比昨晚好多了。”
卓逸帆打开被子把她的脚拿出来,用白药在上面喷几下,再用手轻轻按摩促进皮肤吸收。程菁顿觉脚踝上凉凉的,很舒服。她望着卓逸帆那一脸认真仔细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幸福,她确定,卢征是没有这份耐心的。至于黎曜晖,也许,他也会这样温柔地帮她老婆按摩她因为怀孕而浮肿的双脚吧。可是,这与她程菁有什么关系呢?
“是不是好一点?这个药蛮好的,用了以后很快就会好转,一天可以用几次,到了晚上就可以热敷了。”卓逸帆放开她的脚,说:“你要吃什么?我去买好了。”
“你哪儿也不认识怎么买啊?”程菁满眼柔情地望着他问。
“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北京了,不至于那么笨吧?”卓逸帆望着她笑,“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那好吧,你从我们小区南门出去,向右转一直走,走到红绿灯那里有一个粥店,你去帮我买一份红豆花生粥就行了。”
“只要一碗粥?”卓逸帆好笑地问:“你要减肥呀?”
程菁缩在被子里眨着眼睛说:“是啊,我的脚伤了活动量肯定会比平时少很多,当然要少吃了。”
卓逸帆出去了,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程菁在床上翻个身,将四肢美美地舒展开来——家里有个男人和没有男人就是不一样啊!有个体贴细致的男人在身边和凑合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啊!
程菁钻出被子单腿跳进卫生间洗漱、护肤,一套常规流程完成以后,又跳回来穿好上衣,倚在床头,打开一本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把所有精力都用来想象了,她能想象出卓逸帆回来后看见她一定会絮絮叨叨地说:“你呀真是的,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自己起来了?你跳来跳去的再摔伤怎么办?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真是让人不放心!”
她为着想象出来的卓逸帆而吃吃地笑了。
半个小时后,卓逸帆回来了,看见她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坐在床上,立刻开始叨叨:“你这个人呀,真是的,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呢?你怎么不”
程菁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打断了卓逸帆喋喋不休的唠叨。
卓逸帆审视地看着她,狐疑地问:“你又笑什么?”
程菁学着他的口音、语气说:“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自己起来了?你跳来跳去的再摔伤怎么办?”她顽皮地吐吐舌头,坏笑着说:“我早猜到你会说这些啦,就等你回来验证一下呢!”
“坏东西!”卓逸帆敲一下她的头,扶着她从床上起来,催促:“你快点吃东西啦,不要饿晕了才好。”
看见吃的和想象着吃的就是不一样,程菁的眼睛在看见一桌子食物的刹那大放异彩,连肠胃也跟着特没出息地叽里咕噜乱叫,惹得卓逸帆直笑:“你不是没食欲、要减肥吗?我看你少吃一点,就喝一碗粥好了。哦,对了,我给你买了咸菜,这个你可以吃一些。”
程菁不理睬他的冷嘲热讽,开始闷头喝粥,喝一口粥、吃一根咸菜丝。卓逸帆变魔术似地掏出一个塑料盒推给她,程菁的眼睛又亮了——“乳酪蛋糕?”
卓逸帆温柔地笑:“你说过喜欢吃的。”
程菁扑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上一口,夸张地叫:“我太太太喜欢你了!”
吃了东西,卓逸帆将一桌子狼藉打包进塑料袋里,问程菁:“你要不要出去转转?要的话就穿衣服,不要的话我扔了这些垃圾回来陪你。”
“要要要!”程菁拼命点头,急不可待地起身向卧室跳,卓逸帆忙追上她,扶着她叹息:“你呀,实在是太顽皮了!”
出得门来,虽然只能坐在车里看看风景,程菁还是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卓逸帆在她的指挥下把车开上京承高速路,每天堵在上海市区,他也是难得有机会把车速提到100脉以上,此刻,前方车辆稀少,一眼望过去是绵延不绝的平整公路,他的心情也跟着豁亮了。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音乐欢快地响起来,程菁一惊,下意识地瞥他一眼,鬼鬼祟祟地接听起来,黎曜晖张嘴就问:“你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我没听见。”
程菁做贼心虚地压低声音说:“没事儿,我拨错号了,本来是想打给我表弟的。”
“哦,”黎曜晖大大咧咧地说:“我今天来公司了,这会儿已经没事儿了,你找我来?”
“我去不了了,我脚扭了。”这句话说出口,程菁突然惊讶地发现不能赴黎曜晖的约会竟然没有让她感觉到分毫的遗憾,而她所担心的一切只是不要让卓逸帆起疑。
黎曜晖自然不知道程菁的这一番心事,关心地说:“你脚扭了?那我过去找你吧。”
程菁断然拒绝:“不行,你不能来!”
“怎么了?”黎曜晖悻悻地问:“卢征在呢?你们不是离婚了吗,他还管得着你跟谁来往啊?”
“没有,卢征出差了,”程菁蛮横地说:“反正你不能来!”
“怎么了?”黎曜晖沉默片刻,问:“那上海人来了?”
程菁很低声、很低声地“嗯”一声。黎曜晖敏锐地听见了,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他还真会挑时候,你的脚伤了,他就来了”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程菁打断他,说:“我正忙着呢,我挂了。”
收了线,卓逸帆貌似无意地说:“你的态度不太好嘛,你很讨厌打电话来的这个人伐?”
“也不是,我,我,”程菁支吾几句,说:“我就是懒得理他!”
“喔,”卓逸帆沉默片刻,问:“你怕我误会吗?”
“不是!”程菁夸张地叫,做足了无辜的表情,“我跟他本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能误会什么啊?我怕你误会什么啊?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
卓逸帆又是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才问:“他是你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伐?”
“是,”程菁不情愿地承认,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们只是朋友,他小时候穿开裆裤拉肚子我都见过,他没事儿找我其实就是想跟我倾诉倾诉、发泄发泄。”
“他穿开裆裤拉肚子的样子你现在还记得?”卓逸帆含义不明地笑笑,问:“他找你倾诉什么?”
“咳!”程菁拼命装作无所谓地说:“他媳妇挺难伺候的,没事儿就跟他找别扭,他上班也挺烦的,手下一帮女人成天给他捣乱,家里家外都麻烦,我就是他的一个廉价听众。”
卓逸帆意味深长地感慨:“他的事情,你记得都很清楚呀!”
“哎,”程菁紧张地看着他,问:“你生气了?”
“没有啦,”卓逸帆又恢复了如常的轻松表情,话里有话地说:“我和你认识的时间比他晚,不过还好,他有老婆,我没老婆,总算占了点便宜。”
“什么啊!”程菁在他身上拍一下,悻悻地说:“你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你跟他比什么劲啊!”
卓逸帆来了兴致,好奇地问:“我跟他有什么不同呢?”
程菁认真地说:“你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是,你是活在现实中的人,他是活在理想中的人。”
“什么意思?”卓逸帆笑得有点发酸,“听起来好像我蛮俗气的。”
“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程菁轻叹一声,说:“他希望一切都是美好的、良善的,所有人都是有道德、有修养的,他按照一个很高的标准要求自己,再以他自己为标准衡量身边的人,所以,他经常很失望。”
卓逸帆呵呵地笑:“听来听去,我还是觉得我蛮俗气的,他倒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程菁扑哧一声笑了:“他要是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会从小就爱拉肚子,一拉就没完没了?”
“连这个细节你也记住了?”卓逸帆酸溜溜地说出这句话,立刻换了个话题,“明天你怎么上班去呀?”
程菁大方地说:“反正我开车也不方便,我打车去公司,你开我车去见供应商吧。”
“这怎么行?让残疾人坐出租,我一个健全人反而抢你的车开?”卓逸帆思忖片刻,嘿嘿地笑道:“我看这样好了,明早我开你的车送你去公司,然后去见供应商。下午再开你的车去接你,怎么样?”
“啊?”程菁一愣,“你去送我被我们公司的人看见了不太好吧?于总监、方平、金老太太什么的可是都见过你的。”
卓逸帆不以为然地笑笑:“我们不要故意张扬,可也不用害怕万一被人看到吧?你怕吗?”
这个主意确实有点张扬,不过,程菁从心里喜欢。她摇摇头,温馨地笑:“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