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菁懒懒地起床、穿衣,及至出门进了电梯,才气鼓鼓地说:“你是个坏蛋!纯坏蛋!”
“怎么啦?”卓逸帆笑问。
程菁委屈地说:“我刚才仔细回忆了和你认识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就发现我一直被你‘驾驭’着,气死我了!”
“是这样伐?”卓逸帆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意味深长地说:“不尽然呀!”
程菁心中一动,她知道卓逸帆所谓的“不尽然”指的是什么,所以,她无法回应。
卓逸帆看她一眼,问:“怎么不说话啦?”
程菁说:“我饿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吃什么。”
“哦——”卓逸帆意味深长地应一声,深深感慨:“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
程菁莫名地想起一个古老的关于捡玉米的故事:少年走进玉米地里,看见第一个他认为很大的玉米就伸手去摘,老人提醒他也许后面会有更大的。于是他没有摘,继续向前走。往前走的过程中果然遇到了更大的玉米,他都没有摘,因为他期待着后面还有更大的。最后的结局是他始终没有摘到合适的玉米。
程菁默默地问自己:卓逸帆、黎曜晖和卢征,是她人生路上的玉米吗?
“你想好了吃什么没有?”卓逸帆体贴地打断她杂乱的心事。
“哦,”程菁尴尬地问:“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啦。”
“你说的随便啊,到时候可别反悔,”程菁立刻说:“我带你去哪儿就去哪儿啦!”
绕了大半个北京城来到东兴楼饭庄,程菁指着牌子问:“你看看,还行吗?”
卓逸帆应景地抬头看一眼,说:“早说了随你嘛!”
热气腾腾的烩肥肠端上来,程菁殷勤地为他盛上一碗,满眼期待地望着他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我还没有吃呀,”卓逸帆勉为其难地趁热吃下一口,烫得直呼气,“还好啦。”
程菁从他的肯定里得到了满足感,轻抚着他的手背柔声说:“慢一点,别烫着。”
卓逸帆放下碗,一本正经地说:“你完全可以从小野猫变成一只温柔高贵的小家猫,只是,你需要一个懂得你,并且有能力驾驭你的养猫人好好帮助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想,你一定也希望自己能有所进步吧?”
“你把我当下属了?我怎么觉着你好像在对我进行绩效辅导啊?”有些事情、有些话题是一定要面对的,不能逃避——程菁确信。所以,她问:“你怎么又重复这个话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
“是呀,”卓逸帆淡淡地笑:“我想送你一份礼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程菁的心砰地一跳,蓦地红了脸。幸而饭庄里灯光幽暗,替她做了遮掩。她扭扭捏捏地问:“你要送我什么?”
卓逸帆笑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已经猜到了?”
程菁的脸更热了,她不知道卓逸帆能否看出她的脸颊已经像抹了胭脂一样绯红了。她咽一咽口水,清一清嗓子,硬着头皮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猜”
手机铃音突然响了,格外清晰地传入程菁和卓逸帆的耳朵里,是范玮琪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他们都很敏感的铃音。程菁惊乍地掏出/手机,先确认来电,再下意识地看向卓逸帆。
卓逸帆的面色十分明显地一沉,强笑道:“你先接电话。”
范玮琪还在唱——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朋友比情人还死心塌地
这句歌词如此刺耳,程菁手忙脚乱地接听起来,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黎曜晖熟悉的声音,而是一个苏州口音的女声——“程菁吗?我是曜晖的朋友温娴呀。”
她竟然使用黎曜晖的手机打来电话?!这是什么情况?程菁皱皱眉,问:“你找我有事吗?”
“有呀,”温娴焦急地说:“曜晖喝醉了呀,你能不能帮我送他回家呀?”
“喝醉了?!”程菁的声调立刻高了,“他不会喝酒啊,他怎么可能喝醉呢?谁带他去喝酒的?谁把他灌醉的?”
“没人灌他呀,是他自己要喝的,我拦不住他呀!”温娴慌忙撇清自己,“我知道你是不喜欢我的,可是你和他是好朋友呀,你快来帮帮他呀,帮我把他送回家呀。”
“我,我有事儿,”程菁看一眼卓逸帆,说:“你打个车送他回去吧。”
温娴带着哭腔说:“不行呀,他醉的很厉害呀,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刚刚还吐了我一身,哪有司机愿意拉他呀?再说,我也不认识路呀,我连他家住在哪里也说不清楚呀!再有,雅静那个人是个什么脾气你也见过的,我送他回去哪行呀!”
程菁心里又急又气,没好气地问:“你们现在在哪儿你说的清楚吗?”
“我,我说不清楚呀!”温娴没头苍蝇似地说:“你等等,我出去看看公交车的站牌,再告诉你”
程菁干脆地打断她:“你把电话给饭馆服务员,我跟服务员说!”
“哦,好的,”温娴的声音消失了,片刻之后,换成了一个女服务员柔美的声音,“您好。”
和她确认好地址,挂断电话,程菁期期艾艾地问卓逸帆:“我,出去一趟行吗?就一会儿。”
“这是你的事情呀,你自己决定好啦。”卓逸帆笑着说,只是,他此刻的笑与往常很不相同,透着一丝让人不安的冷淡。
“那个,”程菁不安地说:“我先送你回酒店再去吧。”
“不要了,我可以坐出租车回去,”卓逸帆又冷淡地笑:“还没有结账呀。”
“那个,”程菁紧张地看着他,问:“我完事儿了就去找你?”
卓逸帆不再笑了,他面色凝重地思忖片刻,说:“你如果确定要去的话,就不要再管我会做什么了。”
程菁一怔,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她听懂了,这是卓逸帆给她出的一道选择题——非A即B。明知道是无功的,她还是徒劳地说:“我真的有很急的事儿,我完事儿了就去找你。”
卓逸帆冷淡的笑变成了无奈的笑——“你既然有事就快些走吧。”
程菁有点幽怨地看他最后一眼,抓起手袋果断地离开。
望着她匆匆消失的背影,卓逸帆的身体霎时间松懈下来,软塌塌地散落在椅背上。他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一桌子五分钟前还色香味俱佳、如今看来已成残羹冷炙的菜,深深地长叹。几个小时前才给程菁讲了他那一番关于“养猫人”的理论,不过转眼间,就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来,一只光彩夺目的钻戒静静地躺在里面——那是他上周末买好准备送给程菁的,为了这个戒指,他曾经趁着程菁熟睡的机会偷着量她手指的尺寸,他是那么小心,惟恐吵醒了她,惟恐不能给她带来惊喜。那份认真仔细,就像大学时代情窦初开的他。为了送她这个戒指,他已决心改变过去的生活。而现在,他突然很庆幸方才那通电话来的足够及时,免去了后悔和尴尬。
他把盒盖合上塞回裤袋里,向服务员招手——“埋单!”
服务员看着每样只动了一点点的菜,问:“需要打包吗?”
卓逸帆摇摇头,懒得多说一句话。
埋了单走出饭庄,北京深秋的夜风迎面扑来直钻进他的领子里,将他吹了个透心凉。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里的感觉无比凄凉。他在寒风中站立着,望着北京街头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间很想家,想儿子,想老爸老妈,想他那只名叫Frank的斑点狗,他们共同组成了他在上海的温暖的家。
北京实在是好冷,他需要温暖,需要安慰。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不曾拨打过的号码。电话接通的声音响了许久,听筒里终于传来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喂?”
卓逸帆笑:“是我呀,还记得伐?”
“你?你换手机了?”女人的声音突然精神了,酸溜溜地说:“打你的手机停机,你又不跟我联系,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不见呢!原来还记着我呢,不容易呀!”
卓逸帆不跟她胡扯,直截了当地问:“我在北京,想去你那里,现在方便伐?”
女人“哼哼”地笑两声,说:“你可真会挑时间,两个小时前还不方便呢,现在嘛,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