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ny沉默了,不沉默又能如何?程菁苦笑着关闭和他的对话框,突然想起什么,再打开,输入文字:你刚才干嘛踢我?我说错什么了?
Sunny说:刘劲涛胃出血的事可能跟他喜欢那女员工有点关系。
菁菁夭夭惊问:真的啊?看不出他还是个痴情种呢!
Sunny说:你能看出什么来啊?你这人就分不清楚好赖人、好赖事儿!
菁菁夭夭怒道:我呸!你再敢跟我说一句话我就毒哑你!
为了不被程菁毒哑,Sunny听话地不再说话。这一次,他誓将沉默保持到底,周五下午,眼看还有五分钟下班,程菁查看联系人列表,Sunny是在线的状态,也不忙碌。她心里没来由地失落,愤愤地抱怨:不让我跟刘劲涛一起出差,又不搭理我,什么人呐!
周/六一如既往地靠闲逛打发时间,先去商场买回来一大堆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又去植物园凑了回热闹。走在人流中,程菁不时向四周张望,期待着能发现黎曜晖带着他闺女嬉戏的身影
程菁没好气地骂自己:你有病啊!真让你看见你就美了?!
“阿姨”
正百转千回地想着心事,一个小女孩就撞到程菁身上,一双小手无比信赖地抱着她,仰头望着她阳光灿烂地笑。那一双不大不小、不单不双却乌黑闪亮的眼睛像极了她爹,神呐!怕什么来什么!
大人之间即便有再多误解、矛盾、恩怨,孩子的心却是万万不能伤的,程菁轻轻拽拽她脑袋上扎着的两只小辫子,柔声笑问:“聪聪,跟你爸爸妈妈来的呀?”
聪聪眨着眼睛不说话,程菁才想起来她听力不好,正想提高声调再问一遍,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女声夸张地惊叫:“程菁哇?好久不见你了呀!”
是温娴。
程菁不由自主地微微蹙眉,勉强笑道:“是啊,好久不见了。”
温娴的神情很不自然,一脸急欲先走、却不得不留,黎曜晖在她身后漫无目的地四处瞎看,目光始终不聚焦。此外,并未发现冯雅静的身影。
程菁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是不受欢迎的。然而,心底就是有那么股子邪火,让她脱口而出:“你们俩带孩子玩儿呐?”
她刻意加重了“俩”字的发音,凸显出本该堂堂正正地出现却无故隐身的那个冯雅静。
“我们”温娴面露愠色,声音也冷淡了许多。
“雅静今天加班,”黎曜晖抢着说:“植物园人多,我一个人怕把孩子弄丢了。”
“喔”程菁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温娴,话里有话地说:“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不待他们答应,她轻轻拍拍聪聪的小脸,对她摆摆手:“Bye!”
孩子也学着她的样子欢笑着摇手,程菁心里顿觉暖暖的,她那个讨厌的爹、刻薄的妈和虚伪的温阿姨都变得无关紧要了。然而,原本敞亮的心情还是受到了严重影响,晴朗的天空、灿烂的阳光、满眼的美景在程菁眼中都黯然失色。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能背着冯雅静带孩子出来,足见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不正常。而聪聪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不敢再想、不能再想,想深了,就让人觉得彻骨绝望。
程菁冲动地掏出/手机,拨通卓逸帆的电话,铃音响了许久他才接听起来——“怎么啦?又想我啦?”
“问你一个问题,”程菁不理他的情话绵绵,直截了当地问:“你儿子上小学了吧?”
“是呀,”卓逸帆好笑地说:“我跟你说过呀,今年已经二年级了呀。”
“北京的重点中学都不爱要单亲家庭的孩子,上海的中学是这样吗?”程菁问。
卓逸帆沉默片刻,说:“不清楚呀。”
“你没想过给你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吗?”程菁执着地追问。
卓逸帆一愣,半晌才说:“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呀?”
程菁从他闪烁其词的回答中敏感地听出了逃避和抗拒,做人吧哈,必要的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人家不喜欢说就不要再勉强人家了!程菁唇边扬起一丝苦笑,说:“没事儿,无聊了。”
“喔”卓逸帆回应的颇为耐人寻味。
“我挂了?”程菁试探地问。
“嗯”他嗯嗯啊啊的,没个痛快话。
程菁越发觉得自己无聊,不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挂断电话。合上手机掀盖后,她突然觉得无限孤单、无尽失落。
夜里是在沙发上睡着的,睡到半夜就觉浑身别扭,试着扭动一下脖子,发现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很难拿的姿势,脖子落枕了。程菁郁闷地起身回到卧室,将枕头和睡姿都调整到一个尽量舒适的状态,继续睡。这一睡,就睡到了十一点。
拉开窗帘,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程菁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阳光,听着楼下小孩子玩耍的声音,脑袋迟钝而麻木。这么坐了十几分钟,她走进卫生间洗漱、护肤,喷上香水——新的一天开始了,在扑面而来的阳光里,在扑鼻而来的香气中,何其美好!何其落寞!
打开手机,一大堆短信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待它们彻底消停以后,程菁才一一打开来,倒数第二条是黎曜晖发的——起了吗?起了以后给我打个电话。
凭什么?为什么?程菁对着他的短信狠翻白眼。不是没有一点点喜悦的,然而,她就是觉着委屈。他什么都有了,她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差距。
出得门来,随便在小区附近的粥店里喝一碗粥,吃一份凉菜,算是将就打发了腹中饥饿,就为去哪儿而犯愁了。程菁自嘲地笑,与其这么一个人在北京闲逛,还不如和刘劲涛一起出差。就为黎曜晖那么一个暧昧的眼神就拒绝了他的邀请,不知道是智商太低、太容易上当,还是太自作多情、会错了意。
手机在响,程菁瞥一眼来电,是黎曜晖。满腹的怨恨转瞬间化作一脸傻得不能再傻的笑,她故意让铃音多响一会儿才接听起来——“喂?”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黎曜晖上来就抱怨。
我干嘛给你打电话啊?!
程菁在他看不见的电话这端撇撇嘴,好言好语地说:“我又没事儿,给你打电话干嘛?你那么忙,打扰你多不合适啊!”
“嗯?”黎曜晖一愣,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吃饭了吗?”
“吃了,”程菁没好气地说:“不吃饭我饿死呀?!”
“嘿嘿,”黎曜晖笑问:“你在哪儿呢?”
程菁心中一动,保持着“没好气”的语气说:“在我们小区附近呢。”
“我找你去,”黎曜晖不容置疑地说:“你等着啊。”
说罢,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程菁想,按照情理而言,她应该立刻给他打回去,劈头盖脸地将他喝斥一顿以粉碎他的痴心妄想。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心里明明那么期许
四十分钟后,黎曜晖的昊锐出现在程菁视线里。程菁不紧不慢地溜达过去,黎曜晖打开车窗催促:“快点你!别磨磨蹭蹭的,有点效率好不好?”
“催什么催啊!”程菁打开车门进去,“我在路边站的腰都疼了!”
黎曜晖看着她不怀好意地笑:“谁让你一直在路边站着了?你不会找地坐着去?”
“我不在路边待着就你那眼神你能看见我吗?”程菁白他一眼,“开车!”
“嘿嘿,”黎曜晖坏笑着将车启动,“去哪儿啊?”
“你叫我出来你没想好啊?”程菁臭拽地反问。
“你说的啊!”
黎曜晖不再和她商量,将车开上北五环路。
“干嘛?又去植物园?”程菁酸溜溜地说:“你昨天不是刚去过吗?”
黎曜晖盯着前方路况不看她,“你不是就喜欢去那地方吗?”
很想回敬他两句,又怕泄露了自己的心事,程菁悻悻地把冲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戴上太阳镜、闭上眼睛,“爱去哪去哪,随便!”
“别睡了,下去了。”
迷迷瞪瞪地就睡着了,睡得正酣就被黎曜晖推醒了。眼前的景致有些陌生,不是植物园,程菁摘掉太阳镜,揉着眼睛问:“哪儿啊这是?”
“八大处,”黎曜晖下车绕到她这一侧,替她打开车门,“你这心态不好,找个地儿让你静静心。”
“静心?”程菁关上车门,嘀嘀咕咕地叨叨:“你怎么不给我买盒静心口服液啊?”
八大处公园由三山环抱,因公园内有八座保存完整的古刹而得名。进入公园行不多时,就来到第一座寺院——灵光寺。虔诚的人们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依次匍匐在佛像前叩头,在心中默默许下他们美好的愿望。黎曜晖捅捅程菁,低声问:“你不去?”
程菁白他一眼,话里有话地说:“我看还是你去吧,你应该多求求神、拜拜佛,求得点心灵的宁静。”
“你什么意思?”看出她不怀好意,黎曜晖不满地问。
程菁略一迟疑,决定直言不讳地说出心里话——“你没事儿就带着你老婆生的孩子跟温娴一起出去,合适吗?孩子心里会怎么想、怎么看你们?”
黎曜晖愣怔片刻,问:“你真不去烧香?”
程菁久久瞪视着他,长叹一声,“不去,随便爬爬山吧。”
有些事,既然当事人不愿提起,就不便再追问。有些话题,一旦放下了,大家都会觉得轻松而愉快。一路上,两人边走边随意地聊,从最近热播的影视剧、流行歌曲一直聊到了小时候一起看过的《霍元甲》、《射雕英雄传》,听过的齐秦、小虎队,连带着又把他们还能记得住名字的同学念叨了一个遍,气氛相当地融洽。
分手时,程菁心底就更多了几分依依不舍,然而,这样的情绪是不便流露出来的。昊锐停在程菁家楼下,程菁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你女儿挺可爱的,虽然长得像你吧,不过看着比你好看多了。”
“什么话啊!”黎曜晖不满地白她一眼,腆着脸说:“你要是觉着我瞅着不好看,你还能跟我出去?”
“您可真自信!”程菁“嘿”地一声乐了,“我觉着你女儿的性格挺好的,小家伙儿什么时候都乐呵呵的,一看就是个心大的孩子,多好啊!”她顿一顿,说:“其实,你觉不觉得她听力不太好也许是件好事?反而帮助她简单、快乐地活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
黎曜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听力不好还是她傻,跟小朋友一起玩儿的时候老是被其他孩子欺负,人家抢她的玩具她还以为人家是跟她玩儿呢,还挺高兴!”
“你小时候不就这样嘛!”程菁笑着宽慰他:“吃亏是福,这世上啊,没有白吃的亏,也没有白占的便宜,老天是公平的。你说人家欺负她,她自己不觉得,她很高兴、很满足,这不就足够了吗?什么是幸福?幸福不就是个心态嘛!你觉着幸福了,就算天天吃糠咽菜也是幸福,你觉着不幸福,就算天天山珍海味还是不幸福。你说呢?”
黎曜晖审视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你变了,思想境界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是!你要是去最穷的山区支教一年回来你也得变!”程菁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我走了,你快回家吧。”
“哎!”黎曜晖叫住她,“下周末库房就该盘点了吧?你准备好了吗?”
“哇!你有没搞错啊?!现在是休息时间!”程菁下车、关门,透过打开的车窗,说:“工作的事上班再说!”
“行,我明天再跟你说!”黎曜晖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
看着他的车逐渐加速、绝尘而去,程菁突然想起忘了问他一句话了——那个库房的活儿,他到底有没有想好怎么帮她给推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