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第二百五十六节养老送终
    冬日的天气总是黑得很快，刚刚吃过午饭收了碗后洗了几件衣服就到哥哥家里去坐了不多久，这一出来就又是阴沉沉的，似乎又要黑下来了。阴冷的寒风吹在穿着单薄衣服的孙秀丽身上，使得她不由得紧紧了身上的衣服，双手抱在了胸前。
    这阴冷的一切更让她本来就冷落的心就更加的失落了，想到自己曾经挨过的那些艰难日子，又想到自己竟然恬不知耻地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女人，然而就算是变成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但却还是这般的艰难，连一个小小的药方都弄不到，不由得使她感叹自己的命实在是太苦太苦了。
    茫然恍惚之中，孙秀丽无意就来到了程财发的屋前，她抬头看了看这个曾经与自己发生过那么多故事的男人的房子，心里就有些恍惚起来。
    程财发的房子在村里算是很好的了，那是几间高大敞亮的大瓦房，粗壮的大圆柱，结实的木板墙，这些，比及谢家有那篱笆土墙的房子就要好多了。然而这么大的一座房子，就他一个男人住在里面，而自己一家几口人，却挤在那么小的一座房子，想到这里，孙秀丽又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看到这座这么好的房子，孙秀丽就想起了程财发曾经给自己所说过的那句话，他不是叫自己如果要用钱的时候就来找他吗？自己现在不就是正要用钱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就去找他要呢？
    但是自己怎么好意思跑到他的屋里去找他要钱呢？自己又不是他家的什么人，而且还曾经那么凶暴地对他，还险些把他打死，他会给自己钱吗？而且还是那么大的一笔钱，这个光棍男人能够拿得出那么多的钱来吗？但是不去找这个男人，自己又到哪儿去弄这么多的钱呢？这个男人就是自己唯一的一线希望了。
    现在已是傍晚，程财发正好挑着一担水回来，看到愣愣地站在自己屋前的孙秀丽，一时也呆住了，这个女人还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房子面前如此地停留过，今天她这么地站在那儿，算是很稀奇很荣幸的了。
    孙秀丽也看到了程财发，脸刹时就红了起来，想要离开，但却又挪不动脚了。
    程财发连忙往四周看了看，幸好现在已将天黑，而且又这么的阴冷，大家都回到家里了，所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于是就壮着胆子来到了孙秀丽的身旁，小声地对她说道：“要不，进我屋里去坐坐。”
    正犹豫不决的孙秀丽听到这样的一个邀请，还不听话地跟在程财发的身后就迈上了屋前的宽大台阶，急步走进了程财发的屋里。
    来到程财发的屋里，孙秀丽顿时就被屋里的家具摆设给愣住了。原来这个男人的屋里竟然有这么多精致结实的家具，这比及自己屋里那简单稀少的家具就不知好到哪儿去了，而且还是这样的干净整洁，完全不像是一个没有女人的光棍家庭。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光棍竟然也能把自己的家打扫得这样的干净，在她的意识里，光棍的家里一定是杂乱不堪的，穿脏的衣服到处都扔得是，甚至就连桌上上一顿吃剩的饭碗都还没有收下来清冼，就这样的堆放在桌子上，飞满了苍蝇爬满了虫子。但是这个男人却完全出乎了自己的想像，看到这般情景，孙秀丽不由得对程财发顿生好感起来。
    她甚至也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问道：“就你一个男人在家里，怎么也把屋里打扫得这样干净？”
    程财发愣了一下，他本来想说自己这屋里先前也是脏乱不堪的，只是因为胡翠花的到来才使得自己变了一个样，才把屋里给打扫干净的。但是他怎么好意思把这个秘密说给这个女人听呢？于是他淡淡地笑了笑说道：“你们女人不是喜欢干净的男人吗？所以我这个光棍就把屋里打扫干净点，好让你们女人喜欢我。”
    孙秀丽笑了笑，觉得这个程财发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样愚笨。只是就算他把屋里打扫得这样干净，恐怕也没有女人会走进他的这座房子里，如果自己不是急需要钱，自己也不会走进来的。想到这里竟然会有这么好的一切，就这样默默地被埋没在这座房子里不被人所识，就如同这个男人也有如此好的一面，却不被村里人所知晓一样，这一切直让孙秀丽感到了阵阵感伤。
    程财发给孙秀丽端来了一盅茶，这盅热气腾腾的茶水让孙秀丽阴郁的心情顿时就温暖了起来。
    “我去做夜饭了，你就在我这里简单吃点。”说着，程财发就要往灶间里走。
    孙秀丽却一把拉住他说道：“不了，我只是路过这里，坐坐就走。”
    “那也要吃点晚饭啊！我去做了，很快的。”
    “真的不了，我这次来实际上是找你有点事的。”
    程财发站住了，看着孙秀丽，微笑着说道：“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我只要能够帮得了忙的，一定帮。”
    “我这件事对你来说有点困难，如果你帮不了也不能勉强，我是不会怪你的。”
    “没事，只要我能办得到的，我一定帮。”
    孙秀丽低着头，涨红着脸，羞羞答答地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终于给说了出来。而且她还讲到了身上那刚刚被哥哥硬塞进自己口袋里的二十元钱，于是就提出只要四百八十元钱。
    听了孙秀丽的这一番述说之后，程财发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不以为然地说道：“哦，就是这样的一件事啊？没事的，我现在就拿给你。”
    孙秀丽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大的一个要求，这个男人竟然如此简单轻微，四百八十元钱，对于这深山里的一户人家来说，那可是辛苦一年的总收入了，没有想到对于这个打了这么多年的光棍来说竟然只是随口一句话的事。这个程财发一直都这么孤孤单单地过着，也没见他有什么大的收入，怎么可能会如此地慷慨呢？
    程财发径直就朝房间里走去，一边说道：“你跟我来。“
    孙秀丽见程财发往里屋走去了，并且叫自己进去，她想这个男人难道是在打自己的什么主意，但是想到四百八十元这么大的一笔钱，如果这个男人真要给自己的话，那无论这个男人对自己做什么，那都无所谓了？哪个男人要跟自己睡觉的时候，会给自己这么大的一笔钱？
    屋里的一切又让孙秀丽顿感温馨，床铺里叠放得整整齐齐，一切看上去都是那样的干净清爽，这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光棍男人的床，而完全就是一个刚刚结婚时的洞房一样的令人感到怦然心动、心醉神迷。
    程财发把孙秀丽让到了床上坐好，就来到高柜前，踩在椅子上从上面拿下了那个小木箱，放在了孙秀丽面前的梳妆台上，并当着孙秀丽的面就从高柜里拿出了钥匙打开了木箱，随后就从里面拿出了厚厚的一叠钱，然后就慢慢地数了起来，一共数了五十张十元的钞票递给孙秀丽说道：“这就是五百元钱，你看够不够？”
    孙秀丽这一辈子只有在自己出嫁时，看到过谢家有送过来的一笔钱，但那也没有这个木箱里的这么多，后来还是父亲把家里所有的钱凑在一起给何花容送过去的时候，才平生第一次见到过这么多的钱，而且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了。
    没有想到在这个光棍男人的屋里，居然还能有这么多的钱。曾经在她的意识里，这个光棍总是那样的松懒散漫，一个人做些吃些，勉强能够维持住他自己的生活而已，根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剩余。可他怎么就会有这么多的钱呢？
    程财发也看出了孙秀丽的惊愕，笑着说道：“这些钱是我父亲留给我娶媳妇用的，但他去世得早，我那个时候还才十六岁，一个人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把这件事情给拖延了下来。”
    孙秀丽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这厚厚的一叠钱，心里是百感交集。突然，她就把手中的钱给放回到程财发胸前的木箱里，说道：“这是你娶媳妇用的钱，我怎么能够要呢？我要了之后，你还怎么去娶媳妇？”
    程财发立即就将钱又塞回到孙秀丽的手上，依旧淡淡地笑着说道：“你就拿着吧！我父亲刚去世的时候，这些钱就不够，到了现在，娶媳妇的彩礼一年更比一年高，这些钱就更不够娶一个媳妇了。这些钱留在我这里也就都变成一堆死钱了。我这辈子，反正也娶不上媳妇了，这些钱留在我这里，也毫无用处。你的日子过得这么苦，如果这些钱能够帮助你些什么，那也算是用在该用的地方了。”
    “可是”
    “别可是了。”程财发一把将孙秀丽的手给按住，说道：“我曾经那样对你，实在是欠你的太多太多了，这些都是你应该得的。你数数，看够不够数？”
    孙秀丽眼里含着泪，只得一张接着一张慢慢地数着手里的这一大把钱，手也渐渐的颤抖了起来。最后，她的眼泪无法再忍住，终于滚落了下来，滴在了这些苍老绵软的旧钱上。
    她一数，竟然发现自己手里竟然是五十张十元的，一共整整五百元钱，先前程财发在数钱给自己的时候，自己因为惊愕于所见到的这么多钱，还没注意。于是她从中抽出两张还给程财发说道：“我都跟你说过的了，我只要四百八十元钱，你这多了二十。”
    程财发又将这二十元钱塞回到孙秀丽的手里说道：“你就拿着吧，天气冷了，你就用这二十元给自己制作一件袄子吧！”
    “够了够了，你都给了我这么多了，我不能再要你的了。”孙秀丽又将二十元钱放进了程财发的钱箱里。
    程财发又拿了出来，用力地插进孙秀丽手里的钱缝里，说道：“你就当这二十元是我送给你的一件袄子，如果你不收，你就是还在生我的气！”说完，程财发就合上木箱，当着孙秀丽的面，就把钱又放回到了高柜上原来的那个地方。
    看着程财发爬上椅子放木箱的背影，孙秀丽的眼泪又来了。
    放好木箱之后，程财发回过头来对着孙秀丽，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有一个有个人对我说过，她叫我不要再想着娶什么媳妇了，叫我把这些钱留下一些作为以后我老了的时候养老用，另外的一些就反正我也用不了这么多的钱，以后你要用钱的时候，就来找我吧！”
    孙秀丽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你一个人，老了的时候又没有人为你养老送终，你是要存留一些钱的。但是你有这么多钱的事，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如果让人知道了，那就不得了了？到时候你连养老的钱都没有了，你老了的时候怎么办？”
    程财发愕然地看着孙秀丽，突然一把拉住孙秀丽的手惊异地说道：“那个人也是这样对我说的，现在你也这样对我说，你们真是对我太好了！”
    孙秀丽又低下了头，突然满脸涨得通红，羞羞答答地说道：“等你老了的那一天，还是还是没人照顾你，如果我还没有死的话，我还是我还是会照顾你的。”
    程财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女人竟然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酥心暖肺的话来，这让他感到一阵温热的暖流顿时就流遍了全身，让他心花怒花无以言表，让他竟然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体味过这种激动与狂喜的感觉了。
    曾经一个人的日子是那样的浑浑噩噩、得过且过，自己好如生活在一片暗无天日，阴冷冰凉的黑暗之中，没有希望，没有出路，没有目标，甚至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与勇气。
    一个人就这样庸碌无为地生活着，孤苦地渐渐长大，孤苦地渐渐挨到现在，又将孤苦地渐渐老去，然后在一个无人关心与在乎的冷寂之中孤独地死去，最后被人们像拖一只死狗一样地拖到山上去挖个坑埋了，只是在那片青翠的土地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黄土堆而已。
    一个风中孤冷的黄土堆，几片风中飘散的纸钱，几根风中摇曳的香烛，就是自己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一点点印记。至此之后，就再也不会有人为自己的这个黄土堆上香点烛烧纸钱。黄土堆上慢慢就长满了野草，随即就掩映在了乱草丛中，很快就塌陷了下去，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