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第三百五十七节梦魇
    郑天荣不来，家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钱，一直都是紧巴巴地过日子。
    金凤生了孩子之后，本来就急需溢气补血，但家里却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只得把唯有的几只公鸡都杀来炖汤了。母鸡却就不敢杀了，杀了的话，那就连鸡蛋都吃不成了。
    郑天贵偶尔也带一两只野鸡过来，但却也很久才能弄来一只，只是因为在这秋收时节，遍地都是粮食，不好套。不像冬天的时节，野鸡都饿得慌了，当然就好套多了。
    陈家容都不由得念叨起来，这老三究竟什么时候才来啊。
    郑明云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金凤反而是劝慰着陈家容说道：“你们就别心了，我觉得现在日子过得挺好的。不管是苞谷还是红苕，只要能够吃饱就好了。当初你生几个儿子的时候，只怕是也从来没有吃得像我现在这么好过，你还不是过来了。”
    听了金凤的话，陈家容就没有说话了，只是扭过脸去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
    金凤生了一个女儿的好事在村里迅速就流传开来，惹得村里的人都羡艳不已，都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还这么有福气，一生就是一个千金。
    特别求子心切的胡翠花，更是羡慕得要死，她愤愤不平地说道：“居然还生了一个女儿，简直是好事都让她给占完了。为什么我就没能有这样的福气呢？”
    郑天荣没好气地苦笑了一声，“好福气，真的是好福气。”
    “都这么久了，你怎么就不回去看一眼你们家新生的这个小千金呢？”
    “有什么好看的？迟早都要看到的，我又何必急于这个时候？”
    一天，陈家容似乎是凑巧把郑天荣给截在了路上，直接就对着这个好久都没有回过家的儿子说道：“金凤都生孩子了，是个女儿，你知道吗？”
    郑天荣低着头沉沉地回答道：“知道。”
    “你怎么就不回来看看呢？”
    “事情多，我走不开。”
    “你心里是怨恨她没有给你生一个孩子吧？”
    “妈，你想到哪里去了？”
    “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有，真的是难为她了。她给我们家生了这么好的一个女儿，我们却不能对她好点，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你能不能给弄点东西回来，也好给她补补身子。”
    郑天荣抬头看了胡翠花一眼，然后冷冷地说道：“可是钱都捏在翠花的手里，我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陈家容没有想到儿子竟然会说出如此森冷的话来，她感到心都冷得碎了，稍稍愣怔了一下，随即就苦笑着说道：“你就这么的狠心？”
    郑天荣也冷哼一声说道：“不是我狠心，而是她狠心。如果她不把事情做到前头，我今天又怎么会这样做呢？”说完，郑天荣就转身快步走去。
    看着郑天荣急速消失的背影，陈家容的心都凉透了。她不明白曾经那么听话懂事的一个儿子，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一副阴沉冷漠的模样，冷漠得她都快要认不出他来了。
    日子虽然过得很苦，但金凤的心里却是愉快的、充实的、也是满足的，成天就抱着这个被她称为“嫣儿”的小女儿，心里充满了无尽的甜蜜。
    此时的金凤再也不是先前那样的空落与孤寂，只能在百无聊赖之是落寞无助地殷殷期待，而现在身边多了这个小女儿的陪伴，日子就过得紧凑而实在了，几顿奶喂下来，几张布换下来，几番哭泣哄下来，一天就过去了，一天天地就这样过去了。
    嫣儿在金凤的精心呵护之下慢慢地长大了起来，简直是一天一小变，三天一大变。先是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美丽的世界。接下来是长好了头发，先前还是稀疏黄弱的头发，很快就长得密实黑亮起来。整个小身子也长得肉乎乎的，全身都长起了深深的，脸上也长得胖胖的，煞是好看。
    然而却没有钱给嫣儿制作更多更好的衣服。金凤当时在郑天华走的时候，把从孙秀丽那儿借来的五百元钱都塞给了郑天华，现在自己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看着就只有那么几套简简单单的衣服在嫣儿的身上换来换去，金凤的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她就只想哭，而嫣儿却对着她时不时就裂嘴笑了笑，看得金凤的心里就更酸了。
    而陈家容也哭丧着脸告诉金凤说在郑天华走的时候，她把家里所有的钱都给他了，现在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而又没有想到郑天荣却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一眼。现在就只能等着马帮进村来的时候，把家里刚刚收起的谷子卖一些出去，这才有钱给金凤买点好吃的和给嫣儿制作新衣服。
    幸好就在这时，李玉才给嫣儿送来了几套棉绸小衣服，说是别人做了衣服的边角余料做的，反正都是些碎布，没有用的，扔了也怪可惜，于是就给做了几件小衣服来。这个突然到来的帮助，才使得金凤不那么的局促。这让金凤又对这个隐隐透出高贵的李裁缝充满了无限的感激之情。
    由于吃食不好，再加上金凤本来就瘦小，随着嫣儿的慢慢长大，奶水就慢慢显得不足起来，往往刚刚含住，还没吮上几口，就吮不出来了，然后嫣儿就只是哭。常常就这样饿得哭叫起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在金凤的脸上，泪水就从眼角里滚落出来。
    看着嫣儿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金凤的心都碎了。她的眼泪也心痛得流了出来，滴落到了嫣儿的衣服上。
    没有办法，陈家容只得将大门口的那台石磨刷洗干净，拿出米放到石磨里碾成细细的米粉，然后放到锅里掺上水，再放一点白糖，就这样熬成了粘粘的米糊。
    在嫣儿饿得发哭的时候，金凤就用小烫匙一点一点地给她喂了下去，这才总算是解决了饥饿的这个问题。
    时间就这么平静如水地流逝着，金凤把所有的精力与心血都倾注到了嫣儿的身上，日子也还过得幸福而实在。看到嫣儿一天比一天长大了，金凤的心里也感到了无比的快乐，希望也犹如春日艳阳下的桃花一样，正迫不及待地绽放开来。
    又是一年的除夕到了，整个村落都又笼罩在了过年的喜气之中。家家户户又贴上了红红的对联放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
    郑天贵与郑天荣都没有回家来过年，也许他们都已经不再把这里当成是他们的家了，因为他们都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家了，也就不好意思再回来了。
    但是，在这一年的年夜饭桌前，却已经比上年多出一个人来了。而正因为这个多出来的小嫣儿，令一家人都喜不自禁，笑口难闭。
    只是郑天富依然像往年的年夜饭时那样喝着他的酒，时不时地就朝金凤看了一眼，但也没有去年的那样的沉闷了。
    陈家容把嫣儿小心地抱在怀里，正一刻不停地逗乐着。她一逗，嫣儿就看着她笑了，她也笑得比嫣儿还稚气，还灿烂。
    “唉，又是一年过去了啊！”不时地看着媳妇怀里的嫣儿的郑明云，长长地叹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但这样一句似有些无奈的话语，却明显地透出了欢喜的意味。
    是啊，又是一年过去了啊！金凤也这样想，这时间过得真快啊！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样了，这个年又是怎么过的呢？他也许不再是那样一副衣裳褴褛的流浪模样，而是已经找到了活路，找到了住的地方，已经好好地安顿了下来。那他怎么还不回来把自己接去呢？他究竟什么时候回来呢？
    又是一年过去了。这一年，自己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嫣儿了。自己现在是一个做母亲的女人了。自己的人生从此就已翻开了新的一页。曾经的一切，也都随之而去了。
    想想自己所谓出嫁的那一年，自己还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姑娘，那时的自己还想像着能够嫁给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胸前戴着大红花，身后抬着一顶大花轿来接自己的男人。然而现实却是被后母卖给了唐二那个傻子，把自己那些美好的梦给击得粉碎，也将自己的人生给击得粉碎。
    接着，就被张天才给拐带了出来，自己当时就把这个曾经叫着叔叔的男人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依靠，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寄托，自己也甘愿为这个男人付出自己的一切。没有想到，结果却被诱骗到这个深山村落里，卖给了四个兄弟成了他们共同的媳妇，从此开始了自己痛不欲生的黑暗生活。
    这几年来，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出来的，这几年留给自己的只有惨痛撕裂的回忆，自己真真是在苦水中泡出来的，还居然没有被淹死，从这些看来，自己也算是一个很坚强的人了。
    唯有的收获，就是这个嫣儿，这也是自己在无奈之中所做的最后选择。自己一直都在吃那种药，以至于一直都没有生育。但为了拴住一个男人的心，竟然不顾一切都为他停了药，于是就把这个嫣儿给生了下来。
    然而这却给自己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与快乐，自己也因此成为了一个母亲，成为了一个真正完整的女人。
    想到这里，金凤不由得朝正在裂嘴灿笑的嫣儿看了看，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怜爱。
    吃过年夜饭，金凤张罗着让嫣儿睡下了，这才终于松懈了下来，脱下衣服上床睡觉。
    郑天富却突然就闯了进来，涎笑着径直就朝金凤的床前走了过来。
    看到突然出现的郑天富，金凤吓得浑身抽紧了一下。这个男人在他父母的阻止之下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到自己的房间里来了，金凤几乎都已经忘记了这个男人还会到自己这里来了。
    可这个梦魇却始终还是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