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到了一九三九年,国共联合抗日进入一个新的时期,蒋退到西南去,毛还在西北,孙慰如的三十八军也拉到关内跟日本人干上了,这事儿一男并不知道,是在西安读书的丈夫给她带回来的消息,尽管丈夫说的津津有味,她并不很关心,不是她自己不关心,这镇子上的人对这似乎都不是很关心,也许这战事离这儿还远些。
这里的人们最关心的还是水,今年一夏天,没下一滴雨,这冬上已到四九了,又没见一粒雪,天寒地冻的,人畜用水都很困难了。老爷不在家,也去了西安。这里就剩她和常林持着。是她作主,江府上出钱,镇子上每家出一到两个壮工,去老龙湾挖水了。对这镇子来讲,这是祖祖辈辈没见过的大工程,几百口子人呢,吃住都在那儿,挖十几天了,还没见到有水的迹象。
丈夫去西安读书已有一阵子没见她了,搂着她的腰说,“男男,你腰还疼不?我再给你按摩下?”从丈夫的口气里,她知道他想要什么,她爱他,他长成大人了,个虽不是很高,但身子结实,人也干练。她也爱这个家,她知道这水要挖不出来,今明两年这里几百亩地的收成就全没了,镇子上几千口子人要是从地里找不到吃喝,那就肯定盯上江家,也肯定会出大乱子,国家国家,治家如国,治国类家啊,这其中的道理她自然明白,她想,即是老爷在家,他也会这么做的。再说从去年,老爷就把这家放心的交给她,自己安心去打理外面的大生意去了。她回身抱着余宗的脸说:“余宗啊,我也想你呢,可这大白天的,也不方便,再说我必须去老龙湾,咱不能让咱的钱白花了,本来修水挖沟的,春秋最好,这不是***急眼了吗?咱急了眼还好说,可老百姓急了眼,啥事都能做的出来呢,你十七岁了,这理,你不能不明白?为了咱家,也为了大家,我必须这么干”。说着在他额头上亲了口:“晚上,听话,等晚上。你回来的正好,今天我和常林去工地,你在这照顾家”。
傍晚时分,余宗没等到一男回来,心正烦着呢,一阵锣鼓声离大门口越来越近。不过年不过节的,这是咋了?他出门看个究竟。好家伙,简直象是耍龙灯的,好多人都拿着火把朝这儿走来,最前面还有两个简易的轿子上各抬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哈,是少奶奶和常林!他知道,不用说,是水出来了,那工程搞成了。
到了门口,少奶奶和常林都从轿子上下来,人们也虽即围了过来,她摆了下手,锣鼓声停了,她对大伙说:今天,是我们镇子上大喜的日子,龙王爷给咱送水来了,这是咱镇子人多少年积德行善的结果,这么冷的天,咱几百口子庄乡整整拼了十七天,不容易啊,所以说,这是大家共同的功劳,你们单单来感谢江家这是不对的.”大伙都轰轰嚷嚷的说,应该感谢江家,没江家出钱,没江家领头,也不可能挖出这么好的泉子来。
这时一位年长的李家老人示意大家不要乱,他有话要说,那老者说:庄乡们,我七十多的人了,在咱镇子上,还头一次见大家这么心齐,这水挖出来了,那泉眼还不小呢,咱这镇子上有水了,没啥可说的,就是江家的功劳!明天我们要在那举行个仪式,要拜龙拜天,祭地谢祖,这龙湾,我们以后就叫江龙湾!大伙说行不?行!这时常林看到少奶奶又上到门前的石台上,就喊到:“大家停一停,听少奶奶说话”。
少奶奶说:”感谢的话大家就不要提了,我在这里说几件事,希望大家能记住:一是这水挖出来了,可那坝子这种天里垒的结实不了,转年天一热就会跑水,明天安排人再夯夯,打结实点;二是今年大旱,旱着的可不是我们一个庄子,周边的地里都旱着呢,咱这有水了别庄里可不一定有,他们肯定有上咱这弄水的,咱这水可不卖,谁也不能在这上面找便宜,那外村的来了,大伙说,我们怎么办?”有的说得派上人看着,有的说晚上也得组织人巡逻,大家一时没人想出好的办法。少奶奶说:这个问题,大伙都考虑一下,这也是大事,你想让他们用了,我们就少了,不让他们用,又乡里乡亲的,这远近几十里都有咱镇子上的亲戚,有些话不好说,这事等明天大家考虑成熟了再和咱常管家说声。三是明天,祭天拜地的事我就不去了,这样的事女人家参与不方便,我们家大管家还去。再是我同意这泉叫江龙泉的叫法,因为这“江”字不仅是江家的意思,更重要是江河的意思,有江河就缺不了水,不缺水,咱们就有收成,这叫法吉顺。最后,我是说,别在外老说江家出钱不钱的,这江家的活儿那件不是大伙干的,有几个江家人自己能干的了?所以今后江家再有用到大伙的地方,都要能早来捧个场,我就代表老爷谢谢大伙了!好了,天不早了,我就不招呼大伙进院坐了,都回家休息吧,明天还要上龙湾去呢。听了这话大伙都嘻嘻哈哈的散去了。
余宗回来这几天,他也觉察到,妻子似乎对西安在他身边的那个艺囡,倒是满感兴趣的,话里话外的,常扫听关于她的一些消息,今天又是在说她。
余宗说:“还是不谈她了吧?咱都躺下了,先睡吧,我觉得有点累了”。一男把手放到他耳朵上问,说是不说?“我说,你别揪,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她可能要走了”。“去哪儿?她往哪儿走?”“学校可能要迁往重庆呢”。“那你也去?”“我想去,她也想去,爹和邱叔都不同意”。爹说,这学校本来是北平的国立高级职工学校,1921年迁往上海,改名叫什么南洋公学院,后来上海沦陷就迁到西安,改名叫西安交通大学,这才几年,又要迁往重庆,早晚还得要迁回来,先让我和她留在西安。余宗又说:教育部来函了,校长不同意,称病辞职了,那校长倾向延安,给我们做过好几次报告,我挺信服他的。高年级一些激进的同学要抗战救国,自己去那了,也有的去了延安,第一批自愿去重庆的26个,加国民政府要的机械制造系的那13人,共39个。她不同意留下,准备第二批去,也可能等校迁时一块。
一男翻了个身,拿过自己的枕头给丈夫垫在头下,自己也靠过去。余宗继续道:爹跟她说,国难当头,年轻人走在前头是好事,这样的民族国家才有希望,没国哪有家呀,要是为报效国家,你和宗儿去哪都行,别看宗儿是个独苗,我不在乎。只是有些事你们得明白,报效国家有好多种方式,要切合实际,找一个最好的办法,最实用的办法,目前这办法大致有三种:一是文报,二是武报,三是助报。这文报就是用笔,用脑子,用思想,自古至今有好多这样的例子,你们都大学生了,“柔笔折戈、三语惊天下”故事自然听了不少。爹说这番话时,我想到当下左联里有不少人就是这样做的,据说那位署名鲁迅的先生,先前本是学医的,这也弃医从文了。我读过他不少文章,辛辣、犀利、讽刺当下时局的多,呼吁民众团结倡导科学理念的也不少。爹说的第二种是叫武报,他说,这武是最直接的,扛枪为民,金戈铁马,征战沙场。岳母刺字、木兰从军,千百年来广为民众所敬仰。这助报就是不仅要有一个强烈的民族自尊心,还要有一个富国强民的远大理想,尽其所能,在战略大后方,搞好后勤保障,当然这后勤保障也是多方面的。我就说说咱府上所做的几件事吧,说远点,二十年前,在咱家最穷困潦倒,我都上不起学的时候,我回镇上卖凉皮,把几乎只能糊口的钱偷偷寄给我的一个也将要读书不起书的同学,他学习比爹好,人也有志向,最终考取了黄埔军学院。在今后的十几年里,我一直供养着他,现在不用了,他成了国民政府的军纪要员,成了抗日的英雄。艺囡啊,你舅舅就是他的部下呢。再说,我们家现在这西安的生意,有一半是他帮忙的,他可不是假公济私,他除了和正面的日本人对抗交战外,还以做生意为名,从国外搞来不是军品,贴补军队。说近点的,全国统战,全民抗日,这是大势所趋,谁愿做亡国奴?国亡家自破啊!前几年,咱西安抗日商捐会,就是我和会里的几个朋友发起的。囡囡啊,当时你还参加义演来不是?那次共募捐了18000多大洋,咱这生意一年才挣多少钱,我和邱叔商量过,光我们一家就捐了1000大洋。这不就能为血溅沙场的将士们多购几支好枪,多添几箱弹药,多改善几顿伙食吗?这也是抗战。再说现在战事吃紧,重庆为什么急需机械制造系的学生?不就是为去多造些枪炮?而你们俩学的是经济专业,且尚未学成,这种战时经济,不能以政统,而只能以军统。因此,你们去重庆目前并无大为。现在校长辞职,这是多方面的原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对蒋政府有很大不满呢,又加之当前学校不是停课了吗,我看你们俩现在公馆里帮些忙,等事态明朗了再做打算好不好?我同意了,可她没表态。
余宗说完这话,眼神儿就盯着一男,意思是你还有什么要问的?“那她是还想去重庆了?”一男问。余宗说:“我不知道,可能是在考虑他那个同学吧”。一男说:“她心里有人?”余宗说:“这说不好,反正好多追她的,学校里的同学,听说也有老师,还有社会上的一些阔绰子弟,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一男问:“她很自豪吧?”余宗说:“那倒没见得,她心高,对这基本不理,不过,我回咱家前这阵子,她也没再提去重庆的事,不是在家看本书,就是和邱叔作账,有时也和邱叔外出,她倒是问我去不去”。一男问:“你咋说的?”余宗说:“我说回去和你一男嫂子商量一下再说吧,你猜她咋说?”“她咋说?”一男问。“她说什么嫂子不嫂子的,你比我小呢,她说让你叫她姐,还说见到你就让你把名字给改了,这样一家里重名出乱子”余宗讲。一男生气地说:“她还想给我改名,真是的,她在那读书不是临时寄养在咱公馆的吗?她怎么会和咱是一家人呢,嫌名字重音,她走了不就成,怎么让我改名呢?反客为主了”。一男又说:“不过你这一说,我觉得这艺囡倒是满可爱的,也是个有主见的女孩”。说着她伸手将窗台上艺囡送她俩的那结婚小礼物摸了过来:不管怎么说,咱结婚这小妹子还想着咱不是?回去时告诉她,我不改名,她也不用改,只在前面分加上个大小便成,这大小的安排吗,按年龄或个儿高低都行!哎,余宗,这是个戏子瓷玩,三个小瓷娃坐在一起看书,是西厢记里的故事,你看这俩个女的那个是我?那个是她?”余宗说,“大晚上的,这黑呼呼的你看得见啊?”一男说:“那你就摸,你摸准了我点了灯瞧瞧便是”。余宗拉了下被角蒙了脸,在被窝里吱吱唔唔地说:“这半宿拉夜的你就别折腾了?”“不行,你摸一个”她一下拉开他盖在头上的被子,坚持着。他胡乱地摸了个交给她,她点了灯一看,气得一下又揪住他耳朵说“你好啊,你个臭小子,让她当莺莺,让我当红娘啊”顺势进了他被窝,一翻身骑到他身上,又把灯吹了,用被子把头蒙了,只听的被里说:你不是让我当红娘吗,那红娘今晚就对不起莺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