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再次醒来时,朦胧中听到那枪声还在响,只是不再那么急了,他刚挣扎着坐起来,一辆敞篷越野军车一个紧急刹车停在他跟前,一个大胡子国军军官模样的人,带着雪白的手套,握着个小皮鞭子,坐在车上,在听一个刚从马上下来的拿文件夹的军官给他念什么动西,他也不知哪儿来的胆量,竟板板整整坐起,瞅着他们。突然铛的一声,一个冷弹过来,那拿文件的军官扑哧趴在车门旁不动了,三个当兵的一个急上前护着那大胡子,另俩个跑出不远揪出一个穿着保安团衣服的人来,那人本来就是伤了的,站不住,他们就将他拖到了那军官跟前,那军官问了他几句话,那人笑着点头,意思是承认刚才那冷枪是他打的,本来想打你来,可他一转身正好替你死了,说着哈哈大笑起来,旁边那当兵开枪要打他,被那大胡子军官挡下了,他从一个当兵的腰里摸出一枚手榴弹,一下塞进那个还在笑着的人的嘴里,两个当兵的上去拖着那人就走,没多远就把那东西拉响了。大胡子下了车,拾起那文件夹,问他旁边几个人,你们有认字的不?他们都摇头,司机也摇头,他骂道:“娘的,一群废物!”他见余宗坐在那里,就过来,从腰里拔出枪,顶着他脑袋上问:“你认字不?认字你就活,不认你就死!”他耳朵还在嗡嗡响,没听清那人说什么,他又骂了句,不耐烦的重复了他的话,余宗点头。他递给他文件夹,说!“上面写什么?念!”余宗站起来,读道:“此一战,务必过桥五里。且莫恋战,战场勿扫,事罢速归,目的达成,职荣升一级,师台闫功成”。那军官骂道:“娘的,文文绉绉什么意思?”余宗和他说了说,那大胡子一阵大笑:“好,好,从今天起老子就是团座了啦。你是干什么的?逃难的!娘的,识那么多字还逃难,今天遇到老子算你走运了”他见他的手被烫的到处是水泡,就和一个胳膊上带红十字袖标的兵说:“给他包包”那人忙过来把他一只烧去一半的袄袖子脱了,打开随身携带的药箱,往他胳膊和手上抹了些东西,将绷带缠上,又在余宗脖子上打了个吊带,把手固定了下说,好了。那大胡子军官手一挥:“老子正缺你这样的人,以后跟我干,上车”几个当兵的过来,抱起余宗将他扔在了车上,他们也上了车,司机一加油门车唰的一声冲出去。
余宗刚才让炮弹震的脑子有些发蒙,在这车上让风一吹,清醒了许多,刘烈和少奶奶他们哪去了,还活着不?他想跳车,心想不行,这当口跳了也是被他们打死,就开口冲前坐上那大胡子说:“老总啊,您救了我,我还不知您贵姓呢,以后好找您谢恩!跟您干我怕没那个本事?我还是。”他还没说完,大胡子说话了:“娘的,什么贵姓不贵姓的,干老子这行,今天眼珠子朝前,明天是不是朝后还很难说呢,别问姓什么,想报恩,好说,给我当个军秘好了,干不干现在不是你说了算了”。余宗说:“是这样长官,刚才那炮把我打蒙了,我没跟您说,我妻儿老小都在那地方,死活不知,您能不能高抬贵手容我去找找,再回来跟您干也成”。大胡子说:“小子,别跟我耍滑头,想跑?你跑得了?你要安心跟老子干,啥事没有,不然,就让你眼珠子就朝后!如果你讲的是实话,待我到前边处理下,回来就派人帮你找家人”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胸前拿望远镜四下里看,他又一挥手,让车在一个高坡处停下。前面有好多当兵的正往回跑,他朝天鸣了两枪,那群跑着的人停下了,一个前额缠着绷带的人跑过来和他敬了个礼说:“郑营长,保安团的人正在增援,前进受阻,我方伤亡严重!”他没理那人,就又拿着望远镜看了会说:“奶奶的,人还来了不少,人再多有个屁用,就他们那几条破枪还敢跟我交量?传我的命令,让三连撤回来,就地阻击!”是!那人转身离去。这时,后面的队伍也跟了上来,大胡子站在车上,东指西喊的指挥着,很快在长长几百米的地方,人围成一个半圆,那圆口向北开着,坟头上也架起了机枪,后面来的兵守着前面,撤下来的人把枪一扔开始挖临时战壕
一个传令兵过来,把封信交到大胡子手里,他拿着那望远镜还在向前看着,把信往身后一扔,说,念!余宗一只手不能动,拆不开,旁边人替他拆了,帮他拿着,他开始读,才读了几句,大胡子回过身来喊道:“娘的,别念了,老子听不懂,这写他妈逼的什么玩意?你先看遍,给老子说说就行!”那信两页纸,余宗看了遍说:“一是您的请功战报核实了,二是伤亡情况对方知道了,三是通讯设备马上就到,四是任命您为第三独立团团长,余宗又看看纸上说,加强一营二营和榴弹排,再加第四警备连由您全权指挥,五是通信号码变更为766。六是这次没有空中支援了”。就听大胡子说到:“娘的,空中支援个吊,这打了一夜的仗,那飞机就知道炸老百姓!一个保安团也没炸死,有不有一样!娘的,这都天快亮了”。又转身对一个当兵的说:“你去和二营秋胖子说,让他火速往黄庄进发,从右路打穿插,娘的,没有报话机这仗怎么打?他们现在还在安屯,要快,就说我的命令”是!团座,那传令兵敬了礼就跑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大胡子的仗最终还是打胜了,对方连攻数次,没有进展,就北撤了。他也没有失言,派五个人和余宗一起找家人,两位少奶奶没有见到,只找到了刘烈的尸体,已被炸的没人样了,不是看他身上穿着自己的衣服,他也认不出来,但大胡子没有准许他提出要埋葬他的要求,拉他上车,过了桥,又走了些路,进到一个村子里修整。余宗无奈,暂且安顿下来,等待逃跑的机会。
当天晚上,大胡子招集营连级长官开完了会,看了下地图,让卫兵带余宗进来。他问他的年龄,家庭情况,和南逃的目的,余宗没跟他说实话,瞎说了一通。大胡子讲:“照这么说,周纪恒是你的岳父?”余宗点头,心想,也只能这么说了,父亲给周叔的信早就跑丢了。大胡子说:“这姓周的我听说过,是军政要员,算是国民政府里的大人物,你咋落的这个地步?前几年我是个小连长的时候还给他办过一件事呢,他该提拔老子才对,现在他早把那事给忘了”。余宗说:“陕西那边国共要打仗,土匪也闹的厉害,我本来也在南京的,回来接家人去那,可路上谁想能遇到这情况,只好穿成这样子,还差点死了,你为家父做了什么事?回去后我好向他秉告,也许能帮得上你忙”。他疑惑地看了下余宗说:“那你说周将军的女儿个子有多高,长的什么样?”余宗说:“家妻,个高,人也算漂亮,但是一双大脚,岳父姓周,岳母姓方,有人叫她周小姐,也有人叫她方姑娘团座你见过她?”那大胡子一下站起来哈哈笑着说:“奶奶地,我还以为你小子和我在这说大话呢,看来是真的。几年前我奉命北上,车上就拉着你老婆,你他娘的,你小子艳福不浅啊,我记得清楚呢,那人美极了,我说当时想得那美女姓‘方’来着,还挺着大肚子,要不是,哎,我一直把她放在河南驻马店,就向西了。这样吧,江老弟,看来我们兄弟有缘,找家人的事就交给大哥,只要她还活着,这好办。你现在就是想往南,也一时过不去,刚才你不给我念了上司的命令了吗,正好叫咱南撤呢,说要和共军在山东大干一场,几天后我们就要去驻防沧州,在那我们会设路卡的,我一方面多派人给你打听老婆的事,一方面也给你找找那个叫赵什么囡的表妹,她们北边是回不去了,也只能往南走,咱路卡一设,还能找不到人?我这里正好有个要职空着,是个文职营副,不用打枪的,只给我念念电报文信,帮我看看地图、摆摆沙盘就成,你先干着,怎么样?只要有机会,大哥保你到南京,你在老爷子面前多美言几句,哥说不定还沾你小子的光呢”。余宗想,这样也好,就点了头。第二天余宗就穿上了一套崭新军官服,马靴一蹬,成了一名国民党上尉营副。当天就写了一封家书,尽管不知能否寄的到家,也不知邱伯伯在家里的情况,也没太敢说他们的现状,还是把信交给了通讯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