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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审讯室里
    当晚,她在审讯中共一地下党员范人和时,发现了一个让她吃惊的“巧合”,材料上说,此人是西高庄村一小学教员,在天津某大学读过书,去年春成家,妻潘一男是外地人,年龄26岁,有文化,听说也是个大学生,西高庄妇救会会长。抓捕时由于组织不够严密,再加之当地乡亲掩护,向芝坊村方向逃跑了。从家里搜出的所谓的物证就是一本共产党党员手册,册里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这样的一句话:“如是男孩就叫梅竹,如是女孩就叫竹梅”这纸条被当时认定为是地下党的联络暗号。难道是她?才分手不到一年她又成家了?不可能!艺囡不是那样的人,那怎么有竹梅、梅竹之说,潘一男这名字是不是个假名?是不是“盼一男”的暗示?是不是希望能找到我的意思?那她为什么不叫潘余宗?难道余宗投共后他俩相遇了?真有如此巧合之事?她又仔细计算了她们在河北东进桥分手时的时间及潘妻的年龄,都与艺囡相符。她希望是她,一家都盼着能找到她呢,那特训基地的唐仪舅舅会多高兴。她又不希望是她,她和这范人和是夫妻。自己在特训营也练习过装扮假夫妻以完成特殊使命的课业,她希望她是艺囡,又希望她们是共党的“假夫妻”还希望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共党分子,而是和余宗在一起去找俩个孩子了。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又觉得这有点可笑,竟把这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条件假设上。不过她不希望放过任何可能性,这范人和一直闭口不言,就命人带她去主要材料提供人家里,做进一步核实。
    这南巴老街主要就两条,材料提供人在南街上,道南道北各有一家店面,算是当街一富户,户主叫房生发,家中有二子三女,老二在南京国民政府部门任一小职,材料是房家老大提拱的,说他曾多次看到姓范的串通好多个学校老师搞非法共党宣传活动,街上贴的好多标语是姓范的写的,他的字他认识,还在他家里搜出了共产党党员手册。他妻子说话撇腔,是北方人,是哪儿的不知道,估计可能是从延安派来共党专员。她问他,她说话有什么特征?他说,比如说,我们当地喊小孩子就喊某某孩子就行,她常喊某某娃子,说话鼻音特浓,我不叫我,叫“哦”
    经多方调查了解,这房家和范家早结有宿怨。房家多年前霸占了范家的染房店,范老板气极吐血而死,范人和的哥哥也一气之下晚上潜进房家院内,对当时还住在东屋里的房家小妹实施抢奸,又放火烧了他家的东屋后外逃,失踪多年与家中无任何联系。前几天突然给家来过一封信,说他现在是国军的一位军官,在汤恩伯部第83师野战三团任工兵营营长。范家老太太在街上说,老二回来了,老大也快回来了,俺老大还当了大官,谁再欺负她家就试试,看俺老大回来不把他家的屋全拆了才怪。因前些年,范家老大烧了房家的屋后,房家就带人也拆了他家一座东屋。一男得到这一信息后,决定当晚再次提审范人和。
    这次提审中,范人和对和房家的恩怨及哥哥的事没有否认,承认他哥现在是在汤恩伯部第83师野战三团任工兵营营长,但对自己是共产党员事,仍没有承认。他说“在他家发现的那共党小册子这不稀奇,三年前他在天津上学时就有,那会共产党人在街上,学校里到处发送,学生们几乎都能人手一册,是人家共产党搞宣传的,你接受不接受那是自己的事,他无意中带回来了。我哥在信中说,回来后替爹报仇,房家怕这事,就先下手为强,把我说成是共党分子,那哥回来后,不也占不住脚了。再说我哥已到蒙阴了。那你被捕时为何不说你哥的事?说有啥用,这是他房家安排好了的。另外,我死了更好,那我哥就没了牵挂,可以好好的收拾他家”。她问,“你妻子事能谈谈吗?”他说“我生她的气,她没有什么好谈的,这坚决不谈!”她问:“你不谈就不怕给你用刑?”他说:“刑不刑的无所谓,我爹都死了,我也被你们抓了,我死是早晚的事,用吧,我不怕,也不怪你们,你们只不过是执行公务罢了,只是我死后也不会放过那姓房的!”她说“那好,你不说别的,我不强问,关于你教学的事,我知道些,你不说也罢,但你的共党嫌疑并不排除。那就再说说你哥,他叫什么名字?”他说“我哥叫范人贵!”一男听了这名字后,当时愣住了,命人把他带下去,自己坐在那桌前好久没动。这名字她是一辈子都不能忘掉的,就是他在河北把自己装进麻袋送给闫师长的,嗯,等着吧,有你好受的。她暗暗下着决心,同时也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因小失大乱了阵脚,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先找到江余宗。
    范人和在她来之前就被打得遍体鳞伤,看来也是用过重刑的了,是特务连的人干的,是他真不知,还是他确实嘴硬,她觉得在他身上已得不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可他若真的是共党分子,那这周边就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了,战斗一旦打响,他们很可能用某种方式为对方发送打击信号,比如点起火堆,指示弹着点或利用一些让人想不到的其它形式标记我军兵力布署,“有用的留,没用的杀,”这是特训营的一般常识。他还有用吗?和他们关在一起的四个人他都见过了,有两重刑后可能活不长了。他们还有用,只要活着就有用,最关键的时候会用的上,起码这个范人和或许和艺囡妹妹真的有某种联系。她想到这,就回预备作战室给胡师长写了份报告,派人送了过去。天快亮了,她想休息一会,明天好继续工作,但范人和之妻的事还在她脑海萦绕着挥之不去,这是她在范人和身上得到的唯一有用的信息。她总觉得好象艺囡就在她身边,触手可及却又不见踪迹。
    7月12日,一早,她刚刚打了个盹,就有人敲门,出来一看,是特务连的人又给她送来俩个犯人,这俩人都是一身的军人打扮,特务连的人说,是共军的先遣侦探人员。她说:“带他们到审讯室”。一男除了从报纸上见过中共军人的照片,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中共军人,乍一看上去,很土。
    其中一个伤的很重,她命令卫兵火速将这位重伤人员送去抢救室,另一名只是腿部受了枪伤其它并无大碍,她抓紧对他进行突审。四个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她身后站着,两名速记员一左一右,她刚落坐,还未等她问话。
    对方先开口了,别审了,审也没用,想来痛快的就给我一枪,想来麻烦的就直接用刑好了,嘴长在我身上,我说了算,你要想让我开口,那你就先把我的嘴挖了去按到你嘴上。现在都大军压境了,你们还有几天蹦达头?
    我们有几天蹦达头不是你说了算,你自己有几天蹦跶头,那是我说了算!我不主张用刑,但不否认就不用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你的最高长官是谁?
    我们那边没长官,都一样,不象你们还分出什么三六九等来,士兵在前面当炮灰,当官的和你这样的在家里“画地图”
    放肆!你们的最高指挥是谁?
    毛泽东,毛主席。
    你隶属那个部队?
    不知道
    你们来这的任务是不是搞侦察?
    不是,我们是来打兔子的。
    你们到这多少天了?
    这南巴是俺家,我今年三十二,你说我来这多少天了?
    那你家还有什么人?
    你看不到啊,你现在就在我家住着你还问我?我还想问你,我们的家人都让你搞哪去了呢,我们房子被你们拆了,都修了碉堡,庄稼被你砍了,喂马了,我找不到我的家人了,这不扛着个打兔子枪找你们要人来吗?
    你属于哪个营,你的营长叫什么?
    不知道
    那你属于哪个班,班长叫什么?
    噢!这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是三班,班长就是我,我就是班长,叫打介石!
    那位叫什么?你们是为什么被抓的?
    那位呀,他名字不好记,四个字,和我一姓,叫打国民党。他打兔时被兔子咬了,我救他时,被狗伤了,就这样,上这儿来了。
    一男见临时问不出什么就说,先带下去,单独关押,搜身!也去抢救室把那个人的东西全部带这来。
    一会卫兵回来,把搜得的俩人的东西分放在一边,除了枪械和刀具以外,还有一张山势图,一块怀表,四块毛巾,三双鞋垫,一个旱烟包,一圈烟纸,一块半碎的镜片,好几个用柳条拧成的哨子,六张红票子,一块擦枪用的油布,两个针线包,两个大茶缸,还有一包是吃的东西,一支红蓝铅笔头。
    那幅山势图引起了一男的注意,上面标有750、362、159、827、563、909,且都画了圈,上面跟有六个人名,依次为:王安林、任洪涛、钱其胜、刘延安、江余崇、王春祥。
    江余崇?江余崇?会不会是江余宗?她看到这个名字时险些有点失态,她已确信余宗就在对面,再次命令把那人带了进来,说,给他送绑,除了那张图,并把所有东西都交还了他。她和他对面站着,你们俩对我们没有用,我们不杀你们,等给你那位所谓的同志包扎好后,我们的人抬他到前沿,后面路你自己背他回去!但你回去后,跟江余宗说,叫他少来扰我们,有我在这,你们什么也侦察不了去,给他带个话,说我们知道,他江余宗是平原人,不适合在山区作战,他就是在名字上再加上几上山子头也改不了他叛徒下场!你说这是我方一男的原话。你若不愿回去,我们欢迎,换上军装,掉转枪口,我们就是一家!
    呸!少来这一套,想让我们叛变,做梦去吧,江排长那不叫叛变,那叫弃暗投明,看来你认识他,但你知道他为什么在你这放着少校参谋不做,跑我们那儿去?你们的人跟本不是人,把人家的妻子都糟蹋了知道不?还诬蔑我们那什么“共产共妻”?不用你们送我走,我也不用你们在后面给我打黑枪,想杀就杀吧。莱芜李仙洲7万人、孟良崮张灵甫的整编74师、泰安整编72师怎么没的,我们那到处都是你们的俘虏,给他们做饭都愁呢!
    “少罗嗦,说,走还是留?”一男大声说。
    那人说,老子来了,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他上前就去抓一男,被他一个反手借力打倒在地,卫兵想上来,被一男制止了,她说“我自己来,你们别动,他不是我的对手”。那人是抱定一死了,上来又和一男拼打,又被她前后摔了好几个跟头,那人本来脚上有伤,被摔在地上起不来了,就听一男说:“别欺我党国无人,我方一男可不是好惹的!押下去!你给我记好了,我方一男可不是好惹的,我从陕西王镇一路打到这里,从未遇到过敌手!”她说这话时声音很高,好象生怕对方听不明白似的,仿佛重点在强调她叫方一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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