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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丈夫的恩人
    当晚,妻子潘一男她们没有来,第二天还没来,范人和知道她们肯定是遇到了麻烦,那个战士的尸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异味来,洞里断粮了,也没有水。他把一块省下来的干煎饼,用一只手捻碎,放进那“恩人”的嘴里,他嘴动了两下,不动了。他又拿来昨天晚上妻子带来的那个汤罐,眼肿的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东西,就伸进手摸了下,还有点汤,闻了闻,变质了,他只好倒掉,慢慢移动着身体,向洞口走去,用那罐儿去接点雨水,这雨是第三天了,还没有停。
    雨水慢慢灌进了“恩人”的嘴里,他还活着。
    天快亮的时候,她们来了,是六个,抬了两张门板来,还有一位带枪的男人,范人和认识,是柱子他爹,柱子是他的学生。柱子爹说“范老师饿着你们了,下边搜的严,上不来人啊,先喝口米汤吧”范老师说:“还是先喂他,他两天吃不上东西了,就只喝了点雨水,浑身烫着呢”。
    妻子和几个妇女在忙着给那位亲人换头上的药布。范人和说:“一男啊,你能不能把他的眼睛那布上也给他搞两洞?她说,不行呢,从土堆里挖出他来时,他两眼里全是沙石,眼球疪了,现在除了耳朵没个好地方了,身上有七处重伤。柱子他爹,你先把那牺牲的战士背出去埋了吧,人都变味了”。“噢、行”。他把枪放下,背起人就出去了。
    “一男妹子,你快给范老师弄弄去吧,你都怀着好几个月了,身子笨,这样蹲着不行,这儿我来。孩子今年生着不?你俩都是读书人,孩子名字早想好了是不?”一个女人问。
    “谁知道,年前年后的差不多,这娃命不好,生在这么个年月,亏这人救了他,要不生下来,这娃就是没爹了。他爹说男娃就叫立国,女娃就叫立华,我看还是叫个梅儿竹儿的好听”范老师的妻子说。
    “陕西那边打仗不?你在那也是妇救会的主任?也做军鞋吗?”那女人又问
    “打,土匪多着呢,俺王镇就打的厉害,我们那没有妇救会呢”。
    “哟,他怎么了,身子在动,他怎么抖起来了?抖动这么厉害?潘主任你过来看看”那女的扯着那重伤员身下的被角问。
    潘主任过来睢了睢,见那伤员没再动就说“你轻点,可能是你把他弄痛了,他知道痛就好,说明他还有好地方,还是让我来吧”。她想,现在还是夏天,还好弄些,要在冬天就更难办。他想起在河北被炸的看不出人样的“丈夫”来,头枕在自己的断腿上,想给他顺过来,都冻的弄不动,要不是他穿的那身衣服,她都没法认他,埋也没法埋,就只在他身上堆了点雪。
    潘主任,不好,敌人搜到这边来了,怎么办?柱子爹跑进洞里来说。
    那战士你埋来没?
    还没呢?哪来的及!
    “好,我们都走,这里别留人,范人和,这包里是吃的,你别忘了喂他。我们出去先把他们引开。柱子爹,你再背上那上战士,他的尸体在这边不行,走,快走,姐妹们”
    不一会外面传来了几声枪响,那枪声慢慢向西,渐渐远去了。
    他们俩都躺在了门板上,上面铺了点东西,比以前舒服些了,听到外面一点动静也没了,他才想起妻子的嘱咐,得给恩人喂点吃的。
    他吃不下东西了,只给他灌了几口米汤,他咽了,再灌米汤也下不去了。
    他嘴里发出了呻吟声,范人和一惊,心想,他在好转,就凑到他嘴上问,你想说话?你能说话?那头动了动,又没动静了。他只好自己再移到门板上躺下休息。
    江余崇发着高烧,他脑子有些浑,但一只耳朵还好使,尽管有纱布缠着,刚才旁边的那些对话他听明白了,特别是那个熟悉的声音,他听了好几年了,他知道她是赵艺囡,她还提到了陕西王镇,他知道她和他救的这叫范人和的关系,他不知道这范人和与他枪杀的那个国军工兵营长范人贵是什么关系,我亲自把爱妻抬着送人,他想到了那“箱子”,我亲自杀了她,他又想起了那把匕首。她临死还救了我一命。是我救了他,他现在却成了艺囡的新丈夫,她怀着他的孩子,她现在又在救我,却不知道我就是她的余宗,啊,天啊,我恨,我恨,我恨这种巧合,为什么这样,为什么会让我有两个爱妻,又让我们爱不到头啊?她中毒后是她给她输了血,她身上流淌着她的血。她又替她去抵罪,替她去死,去坐牢!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我说话,为什么让我看不见?我不行了,我不能再让她知道那么多烦恼,我把这些秘密带走吧,他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静下来,可不行,还有两个孩子啊,梅儿,竹儿你们在哪儿啊,你爹要走了,我的孩子啊,你娘就在这啊,你们知道不?我不行了,不,不,坚决。不,我不能再让她知道那么多烦恼,不能让孩子知道这些烦恼,我得把这些秘密带走!啊,啊,他用劲全力在喊。他发出了一点点声音,范人和听到了,他把身子向他这边靠过来问:“你想说话?说吧,我听着呢”。他真的断断续续从嗓子里挤出几个字来:——
    我——不行了。你要,你要,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她。帮我找到,找到——那女兵,国民党的那,那,女军官,她是我的——妻子。是我亲手杀了她,你把我和——她埋在——埋在一块。这东西留给你。他的手在动,他在指他的怀里,他替他摸出一个布包来。啊,啊,啊他用最后的力气喊了三声,就再也不动了,他牺牲了。他抱着他,那热泪从肿胀的眼缝里流了下来。
    他知道他和那个女兵的关系了,但还有好多为什么,他解不开,可他记住了恩人的话,他一定要做,一定要做到,他打开那布包,里面有一只银镯,还在他的另一兜里找到了同样的一只,他不愿多想,也不想去想,就把那东西悄悄藏进这山洞的一个不会沾到水的石缝里。等到胜利的那一天,他要将这东西交给烈士纪念馆,不久他和妻子又回到那山洞,找过那东西,但却没找到,这也成了多少年后他一个永远不都能释怀的心结。
    (以上两节关于战斗中的情结,作者得作些说明。本来作者本人在看到类似电影中的故事情结时,也时常生出些烦恼来——好人一般是打不死的,特别是共产党员,临牺牲时总是有诸多交代:粮食藏哪里啦,我死后你一定把孩子带大啦,谁是咱的仇人啦,请你把这党费交给组织啦不符合战时常规,特别是战斗激烈的时候。不过也有特殊,我说这就是一个特例,巧了,这不是胡罗罗,我为此专门调查过,因为那场战斗中的幸存者亲自和我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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