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富根要去林青姐家替她看门去了,临走,袁芳让他带上磊磊,说姐家里有微机,磊磊作业早做完了,让孩子放松放松。那东西上有游戏,玩了还能让孩子长见识,将来咱家里买了,就指望他教咱们呢,富根也同意,就带他去了。
街上有了过年的气氛,路灯亮了,吊挂在道旁梧桐树上的装饰灯也亮了,高楼大厦、广告牌匾、厅堂院落都闪烁在火树银花般的霓虹里。路人没了往日的匆忙,一脸从容,三三两两,悠闲的逛着。老头、老太的牵着手,兜着个嘴唇,你言我语的把晚年幸福裹进崭新的唐装里,逢熟人就说,这衣服是儿媳妇从北京给他们买来的;年轻相恋的男女,碰撞着、依偎着,把自己的心事串在糖葫芦里,女孩说“好吃、真甜”男孩说“想吃、再买”;没心事的孩子们,手里花样子最多,有拿风车的,有提“激光枪”的,有抱“钻天猴”有举棉花糖的富根问磊磊:“你想要啥?爸给你买”磊磊说:“我啥也不要,到范姨家我也不玩电脑,龙龙又不在家,你把他那辆大的‘坦克车’找出来,我玩那个。我和他讲好多次了,他都没让我玩过”富根说:“好,到那我就给你找”磊磊说:“不用找,就在他床下,我见过的”。
富根和孩子走了,袁芳忙活了一天,也没了心事,就还剩下一样,等后天爹娘回来去接站了。她想:人说小孩子会走,强似小狗,这话没错,有磊磊在他身边,就能“避邪”。她跟翠妮说:“家里没事了,愿在这看回电视就看会,不愿看,就到街上玩玩吧,来这些天,也怪累的”
翠妮下楼,没去街,回到自己的小窝,拿出新买的日记本,“诉说”自己心底里的秘密。新日记里便多了一则故事,题目是:他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内容是:他打人了,样子很凶,因为我。那个漏斗鼻子该打。长的俊怎么了,俊丑是爹娘给的,管你什么事?俊是错误?还说一看我就是个天生的精?该打、该打。把那鼻子打的翻上去才好。
不知叔(哥)受伤了没?我要给他看看,他不让,这事还不让我和姨说,为什么?街上看热闹的也不都是好人,连个拉架的都没有,还有的在胡说:“过来看看啊,争小情人了”放屁,谁是漏斗鼻子的情人?
我是他的,我要把这种青春的美丽送给他,他是我的保护神。这事他让我保密,我就把这和他一起藏在心里。
日记不是日日记,也不是啥事都能记的,翠妮看着墙上的镜子,看着自己的脸蛋儿,没觉得自己怎么俊,但绝对不丑。若不,在上中学时,每次开运动会老师是不会让她在最前打旗的。想到打旗,她想起学校卫生室里的林大夫来。那次运动会上,她打着旗在前面走,她觉得有东西在往外流,运动服是学校的,那雪白的腿脚上染了血,那血片儿还在扩大,她吓得扔下旗就跑了。是林大夫,象妈妈样的给她说明了一切,说她正在长大,这是即将成人的标志,不要让她担心,女孩都是要有的。林大夫给了她女孩用的东西,没要钱,也没记账,六片。林大夫四十多了,脑圆圆的,耳大大的,象个弥勒,心善,和根叔一样。但长的没有根叔英武、帅气。她又想起在店里叔讲的那“笑话”来,就偷偷拉了窗帘,把裤扣儿解开,把墙上的镜子取下,看看自己那被叫作“刷儿毛”的地方。她看到了,她害羞了,她羞得小脸儿通红,一下把镜子扣在铺上。她想,这东西天天藏着,谁知它在偷着长来了着,都连成一小片了,倒三角的样。她还想,今晚一定得做梦,就梦叔当了那刷子厂的厂长,我就找她去辞职!
林青姐家里,最快乐的是磊磊,他让爸又出去给他卖了六节新电池回来,那坦克车有了新的动力,在地板上就畅通无阻、来去自由了。富根在桌前摆弄那微机,这东西他在二队时,姐曾教过他,开机、关机,浏览个网页是没问题了,到现在还没忘。看点啥呢?看新闻?不看,那些事咱管不了。看看有没有老家的事?不看!看了想家,昨天才给娘打了电话,电话那边听不清,唐书记家的老电话该换了。再回家时一定给自己家里装上一部,要不,就给爹买个手机,不行,爹的耳朵听不清了。查查看别处有卖凉皮的不,做法一样不?百度了,嚯!相关内容还真不少,他便打开了认真的在看。看着看着就有点烦,有些字还是不认识,问磊磊,磊磊说:“没看我忙着吗,我不管,谁让你小时光知放羊,不做认真学习的好孩子来”。他无聊起身在屋里闲逛,便进了林青的卧室,床上被褥整洁,有女人的小衣服放在一边,他觉得他是不该进到这里边的,转身想走,又看到枕头上放着一张纸,字写的很大,上有:快乐天天有,性福到你家,网址wwwcom。便随手拿了向电脑桌走去。边走边说:“谁都有写错字的时候,姐这字也写错了,‘幸福’是‘幸福’,可不是‘性福’。性字错了”
范林青上午就回娘家了,这里离西高庄并不很远,车她也没骑,提了点银耳、木耳、香肠、海米的步行了去。哥在电话里和她讲了,今天他和嫂子还有孩子都回家过小年,大年恐怕不回来过了,单位很忙。她想哥,想见他,但不想见嫂子。自从徐长龙出事后,嫂子几乎什么忙都不想帮她,还要求调到了哥在的县城,那边工资低她也去。孩子也跟去了,学籍也转了。娘和奶奶成了她和姑姑两个人的责任。她生气她,说她太自私,不负责任!哥就讲了自己的难处,说自己是在忍辱负重,请她这位小妹能和从前一样顾大局,让她谅解嫂子,说嫂子和她不一个档次,高中还没毕业,你可是个大专生,别和她一般见识。她想,她不会让哥过于心,凡哥说的她都答应。哥是家里的大树,上次风波,这树差点就被吹歪了。大树底下好乘凉呢,一切为了保哥,只要这棵树还枝繁叶茂就行,全家就还有希望。树挪死,人挪活,这话只说对一半,树挪了死不了,人挪了更死不了!
范林青挂着大家,挂着小家,还挂着自己的心事。自从看了“富根”给她的短信,她觉得证明了自己的判断——他这些年来,心里一直还装着她。她想,是啊,我是他的第一个女人,我是他童子功的开拓者,那么多如胶似漆的日日夜夜他怎么能忘?也许这些年,他每一次施展男人的雄风的时候,都是把袁芳当做自己的。他在她心里不再只是以前的一件工具,他的憨厚和忠实,融化了她,他怎是徐长龙之流能比的了的。她现在处处在担心、关心他了,她知道这是爱。要不是临沂公安上来这里纠缠这半个月,那晚,她就会和他表白,她甘愿让袁芳在前台唱自己的戏,她做他幕后的“勤杂员”,一切为了他,为了他们的孩子。不是万不得已龙儿的事是不能告诉他的。可她还想,从近期的一些“小事”里,袁芳身上好象长满了刺,象个非洲豪猪,眼光柔柔的,嘴也甜甜的,混身的刺却直楞楞地立着。她想:袁芳,我知道你也是无辜的,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啊,上苍就是这么安排的,富根关于“从”的故事是第一个讲给我听的,不是讲给你的。袁芳,对不起了,我不是工于心计,我让富根来看门是处于“无奈”,你日日和他在一起,我要他三天,这还不够公平?我是和你说的,我回娘家住三天,可我晚上是不会在那过夜的。和孩子的亲生父亲在一起,亘古至今,天经地义!我没什么和你好说的。当然,这层纸儿一天不捅破,我们还是好姐妹。
富根输入了新的网址,新网址上就出现了新的画面,这画面新的让他心跳,一群蓝眼黄发的男男女女,开始还在唱歌跳舞,唱着唱着就唱没了衣服,只剩下个三点;跳着跳着那三点也跳没了,几个女人象个体运动员,都裸个身子,一下把一条腿扳到头上,男人们也裸裸的,腰里的东西青筋暴露、昂首挺胸一阵怪叫声响起,他赶紧找音箱的开关,却不知在什么地方?就一下把电插头拔了下来。磊磊跑出来,问:“是谁在叫”富根说:“是演鬼的电影,这东西咱可不看了,你玩累了吧,睡觉”磊磊说:“这才八点呢,我在家时还不睡觉呢”富根说:“不行,那是在家,在这里就得早睡,你要听话,明年再考了前五,爸给你买个比龙龙这坦克还好的武器”磊磊说:“啥武器”?富根说:“是专门打坦克车的火箭发射炮”磊磊说:“行,我睡,我得先和妈打个电话。爸,他家电话在什么地方?”富根说:“给你妈打什么电话呀?不用了”磊磊说“就要打,是和妈妈说好的,妈说是好孩子就得讲信用”富根说:“在那儿,电视机旁边”磊磊过去拿电话拔了家里的号码,对方是妈妈和他说话了,他说:“妈,就我和爸两个人,真的,他家一个人也没在”说完就挂了。富根看着磊磊问:“你来时,是你妈妈安排你给她回电话的?”磊磊说:“是啊,妈说,要写好作文得学会观察,观察好了和她汇报。俺老师说,小雪的作文《爱爬树的小蚂蚁》写的好,就是观察的好”富根心说:“好,你个臭小袁,我让你观察,我先把你身边的小特务给灭了,看你用啥观察?纯一个醋坛子!”就说:“磊磊,你先睡吧,把这大坦克车放在身边,爸一会就睡”磊磊说:“我和你睡一床”富根说:“行,那你可别嫌爸爸打呼噜哟,去吧,睡那间大卧室”
安排磊磊睡了觉,富根坐在沙发上想,这女人这是怎么了,都和司马仪有亲戚是咋的,全是些疑神疑鬼的货。不过,有时也想,前些年和范姐的关系出格了,也对不起小袁,可还是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那是“初恋”,不懂得爱情,电视里天天说这样的话,再说这都四十的人了,还能怎么着?就算以前是犯错了,结婚后我不是从未出轨吗,瞅时间得和小袁谈谈,我从心里就不是那种人。他看到茶几上有烟,想,范姐这屋里怎么还有烟?自己也不知为什么想吸颗,拿出来了又找不见火,就去厨房气炉子上点着了。他没再回沙发,而是坐在电脑前想再找找刚才那个画面,这会磊磊不在了,也不用怕了,看看外国人和中国人的一样不?他坐下来,重新启动了机器。
林青是早就计划好的,九点准时到家,她不想让富根知道一切,不想让他知道龙儿的身世,但她想让他知道,她现在是在爱他,即是他不理解,也没关系,起码是让他找回从前的她,共同找回从前的你我!让他看看她的身体没什么变化,除了肚皮上多了一道疤痕。从网上看,这疤痕的存在对男人是有好处的,疱腹产,男人喜欢的地方未经扩张,收缩性强。哪儿都不可能比袁芳差,尽管年龄比她大好多岁,袁芳是顺产,她知道。
可计划不如变化,她没想到她能和嫂子吵起来,而且吵的很凶,哥哥这次破天荒的没站在她的立场上。她生气了,她要和他们理论,为什么娘和奶奶都这么个年纪了,还要把这里的房子卖掉去安县置办新家?你们这样都走了,老人养老的问题怎么办?就是你给老人钱,就算孝敬了吗?姑姑家在农村,离奶奶又远,将来老人有个什么事,家里没人怎么能行?老口口声声的让我顾大局,我顾了,你们呢,你们一家三口,都走了?话不投机,一直理论到十一点,最后尽管哥嫂向她道歉,但他们没改变迁走的主意,她觉得那是大事,不想回家了,就带着龙儿在奶奶房里睡了一夜,气一直没消。
富根在电脑前抽了四颗烟,看到凌晨二点多,脑子里多了无数个想不到的东西。用他的心里话说:“这都到了四十的人了,还不知一块豆腐有这么多吃法”。
翠妮一夜也没睡好,醒了三次,做了四个梦,竟没有一个梦能梦到他叔当厂长,梦到她在那厂里打工,更不用说找厂长辞职了。她又把这种心情写进日记里。题目:好梦难圆。内容:送不出去的礼物,终究还是要送的,等待也是一种幸福,幸福就是这么勾画出来的
袁芳睡觉时十一点多了,电视看了三个多小时,这是自她和富根做凉皮生意以来,在放任自我的时间上最为奢侈的一次。她看了一个电视连续剧,一气看了四集。剧中的妈妈就象是她,儿子就象是磊磊,妈妈是在一次遭遇后,意外怀孕的,孩子是谁的?妈妈不知道。她为了这孩子的将来,她没有告发他们,就用一颗女人的爱心,费尽周折,一个个地把五个“准爸爸”找出来,都没人敢接受这个孩子的,还挨了不少的白眼。后来,她遇到了他,他接受了她,他们相爱了,经历了无数次磨难,孩子的爸爸始终没抛弃这对母子。再后来,爸爸出车祸了,她疯了似地在暴雨中跑着,喊着接下来等待他们命运将是什么?她非常想知道,播放时间到了。这电视剧让她看的泪流不止,她想打电话让富根看看那个频道,电话摸起了两次,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