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这时,我才明白,她的眼睛里是那种敏锐的洞察力,那种能洞察人内心深处,震撼到人的灵魂深处的冲击波。这种眼神我似曾见过。
对,我见过,那位享受着副部级待遇的痕迹传家陆卫林。
我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不能再满嘴胡话,一来我根本骗不了秦默天,二来,由于蓝珊珊的关系,由于我现在与秦默天已经是一个利益的共同体,所以我不能欺骗她。因为我的一言一行,将会影响着她对事件的判断。
我知道,她现在说的这件事肯定与曹阳有关,只是我现在还不知道到底会与曹阳的关系有多深
曹阳出事了?按我的判断应该不会,今天早上我们走的时候根本没听到一点风声。曹阳是现任市委书记范长龙曾经的秘书,现在更是开发区的区委书记,堂堂的正处级官员。在江城,如果谁想动曹阳,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又会是什么事呢?我想不出来,而且我现在又必须回答秦默天的问题。
“老板,我跟曹阳之间也就是普通的朋友关系,”我道,紧接着,我就将我与曹阳交往的过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秦默天,甚至包括自己升上副校长的位置,以及建安公司的工程。
“你们之间有没有什么金钱来往,或者说曹阳有没有给过你钱?”秦默天问我。
“给我钱?”什么意思?难道曹阳以我的名义放在建安公司的股份被发现了?不可能啊,那可是钱林俊通过多次转帐入户的,而且最终是以我帮他们拉到工程作为我的奖励的,怎么可能被发现?就算是被发现,那也算不到曹阳的头上啊,因为这笔钱曹阳根本就没经手,包括我都没有经过手,只是担个名而已。
“没有,我从来没从曹阳那拿过一分钱。”我否认道,“曹阳是曾经的市委一秘,现在更是我们开发区的书记,就算是给钱,也应该是我给他吧,毕竟他不可能有事求我,而我倒是有可能有事求他。只是,我也从来没给过钱他,”
“哦?”秦默天显然相信了我的话,因为自从跟着她做秘书,我从没说过假话,当然,我也知道,秦默天这么容易相信我,更因为有蓝珊珊的缘故。
“老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问。
今天,我对秦默天的称呼在应场景和气氛的改变而改变着,打电话、甚至刚见面时,我都一直称她为秦市长。可当她问我和曹阳关系的时候,我改称她为老板。其实我也是想向她传递一个信息,现在我和她是个利益的共同体,我不会欺骗她。
显然,她明白了我话里的意思,她也确实相信了我的话。
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为什么秦默天会问曹阳是不是给过我钱呢?我怎么总感觉秦默天问的这给钱好象不是那四百万,而是其它钱。
其它,曹阳会给我什么钱?作为一个市的市委常委,秦默天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一个处级官员会向我这小秘书行/贿?何况他后面还有这个市的一把手?
“曹阳被抓了,”秦默天平静的道。
“啊?”曹阳被抓了?之前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为为什么?”
当真的证实是曹阳被抓后,我的心里莫名的有了一种好象被释放的压抑感。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对曹阳的感情非常的复杂,有感激、有怀疑,更有依靠。
在江城,我只是个小得不能再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学教师,是曹阳一手将我拉上了副校长的岗位,也是曹阳为我(或说是为我们,为建安公司)做着坚实的后盾,如果没有曹阳,也许我的一切现在都不存在。
我不否认,也许有一天我会在蓝珊珊的介绍下进入江城市的某个机关,甚至江城市政府,但如果没有曹阳前期的关照,我无法想象我现在是个什么样。说不定,我已经彻底的磨灭了自己曾经深埋于内心深处的各种激昂与希冀。
“我也不知道,”秦默天道,“我只是接到市里的电话,要我立即赶回去,市里将召开紧急常委会,而且省里也有人在。”
“省里也有人在?”我一惊,曹阳犯了什么事?怎么会有省里人在?就算他贪/污受/贿,哪怕是杀人放火,也用不着省里出面吧?
现在看来,曹阳的事应该很大,甚至可能牵涉到范长龙,因为曹阳这样的级别显然不需要省里来查处,江城市纪委就足够了。
很快我们登上了飞往省城的飞机。
江城虽然是个沿海的开发城市,经济比较发达,但毕竟是个地级市,北京飞江城的飞机只有一班,而且时间基本是与江城飞北京的航班一样。所以,如果不飞省城,我们就必须明天才能回去。
可现在,时间刻不容缓,我们必须尽快赶回江城。
到了省城,张跃伟已经等候在机场出口处,本来秦默天想利用周末的时候悄悄的去一趟北京,可现在却所有人都知道了。没办法,事出紧急,谁也不知道只离开一会,江城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一路上,我几次想问问张跃伟曹阳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抓了,可看到秦默天没开口,我也不好问。
秦默天还象往常一样,一上车就开始休息。
我现在已经习惯了秦默天的这种习惯,我知道,她抓紧这样的时间休息,一来是让自己随时有充沛的体力投入到工作来,二来也是使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思考问题。因为大部分秦默天在车上休息的时间,人都是处于一个浅睡甚至完全假寐的状态。
如果说在车上我还没感觉到气氛有什么异常的话,到了江城市委市府大院,立即就感受到了不寻常。
车开了市委大楼楼下,秦默天准备去市委常委经常开会的小会议室,我正准备回自己在市府的办公室。
就在这时,从楼的两边快速出来两个工作人员,很陌生,我没见过,应该不是市委的人,他们让过秦默天径直的走向我。
“你是郝挺是吧?”两人中,年龄稍长的一个问我。
“是,你们是?”我一愣。
“请跟我们走吧,”两个人上来,一左一右,虽然没有跟我有肢体接触,但很明显他们是在控制我,防止我逃跑。
听到后面有人问我的名字,秦默天回头看了一下,然后她就看到了现在这样的场景。秦默天是什么人?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这是干什么?他是我的秘书,”秦默天没想到有人会对我这样,我估计她现在心里肯定也开始紧张起来。
因为我们接到的电话是曹阳出事了,要秦默天赶紧回来,而现在她刚走到市委门口,她的秘书就被人控制了起来。她完全有理由相信这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她的陷阱,特别是最近她的动作频频,仅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掀翻了张贵仁两个嫡系,而张贵仁的另一个铁杆仇和生也正处在被掀翻的边缘。这个时候张贵仁完全有可能采取疯狂的报复措施,而首先弄掉她的秘书,也就是我不失为一个先机。
也许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亦或是秦默天关心我(当然这只是我心中的想当然),所以她才会回身斥问这两个人。
而现在,我才发现异常,因为这两个人刚才跟秦默天擦肩而过的时候,好象根本无视秦默天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们肯定不是江城人。否则不可能对一个市委常委无视,控制她的秘书连一个招呼都没有。
“秦市长,请不要妨碍我们的公务,楼上会有人跟你解释的,我想范书记给你的电话中应该已经说明是什么事了吧,”仍然是年长的那位道。
什么?范长龙跟秦默天不是说的曹阳的事么?怎么会牵涉到我?不对,一定是搞错了。
可就在这时,我却看到秦默天的眼神里显示出一丝无奈。
怎么会这样?
“你叫郝挺?”一个不大的房间里,我被让坐在了沙发上,他们并没有象审问犯人一样的审问我,而是很象在聊天。
“是,”我道,很奇怪,现在,坐在这张沙发上,我刚才的那种紧张早就一扫而空,因为我发现我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自从成为秦默天的秘书以来,我从没做过违法的事,甚至连违反规则的事都没做过,我怕什么呢?
“你别紧张,我们只是请你来询问些情况,”年长的那个微笑了一下对我道,“你跟曹阳是什么关系?”
靠,又是这个问题,怎么许多人都关心我与曹阳的关系?也许,我成为江城小学副校长是借助曹阳的关系,这个动静搞得太大了。其实当时我也觉得这个动静有点大,不过曹阳确实都请的是需要的人,按说仅仅是一顿饭而已,也不算什么。
“朋友关系,”我道,紧接着,我又解释了一遍我与曹阳的关系,当然,这里面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我当然不会说。
“那么你跟钱林俊又是什么关系?”对方突然变换了个问题。
钱林俊?我猛的一愣,怎么又提起这个人来了?他不是早就回了广东了么?
“我跟钱林俊没关系呀,”我道。
“没关系?没关系你会将他介绍给曹阳?”年轻一点的那个人道,口气非常的冲。
“小王,人家只是在配合我们调查,不是审问,”年长一点的那个人连忙阻止那个年轻人道,然后又转向我,“没事,那你就详细跟我说说你跟钱林俊认识的过程,从你们第一次见面开始,”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省公安厅?还是其它市公安局?还是纪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问。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年长一点的那人道,“我们是通过你们市委的,你不应该对我们的合法身份进行怀疑,”
是啊,他们是在市委大楼里带走我的,而且我们现在也还在市委大楼内,他们的合法身份确实不用怀疑,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
“你只需说说你跟钱林俊的认识过程,以及你们后来的交往,”年长一点的那人继续道。
“好吧,”我知道,我必须回答,“那是前年秋天的时候吧,刚才我前面也跟你们说过,因为曹阳的孩子曹家文在我所教的班级,我发现他自闭,所以就花很多时间与他交流。后来孩子好了,可曹阳的妻子杨丽丽有抑郁症,我就陪她去公园里散心。那天,家文一不小心掉到了河里,我连忙下水去救,可杨丽丽救子心切,她也跳进了河里。问题是她根本不会游泳,当时他们有两个人,我一下子根本无法救起。正在这个时候,有一个男人跳到水里救起了杨丽丽,后来我们向那人道谢,那人只说了一声不用谢就走了。再后来,有一次我的一个学生母亲请我吃饭,等我到了那以后我才发现,孩子的父亲居然就是那个救了杨丽丽的人,也就是从那时起,我才知道这个人叫钱林俊。”
“之前,我对钱林俊这个人一点也不了解,只听孩子的母亲说他是个在广东做生意的,手底下有近十个亿的资产。再后来,钱林俊听说鸿泰小区这个烂尾楼工程就想接手,做生意的嘛,知道赚钱的买卖,谁不想做。但是他不认识曹阳,所以就请我帮他引荐。本来当时,郝强,噢,我的一个同乡也想接手这个工程,可他的资金与实力不够,正好这时钱林俊想来投资,我就想何不让他们联合将这个工程给做下去?因为鸿泰小区因为资金的问题已经停摆在那很长时间,我也听曹阳说过,他刚到开发区,也想做点政迹,而解决烂尾楼问题无疑会为他的官场生涯添上重重的一笔,这对他们三方来说都是双赢的事。”
“可在商议接手工程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现在的鸿泰小区所在地块比几年前已经大幅升值,无论谁接手都要付出大量的资金,也就是说赚得的利润要少得多,这也是鸿泰小区一直没有人接手的原因。于是他们就想到一个办法,因为鸿泰小区本是林永健的建安公司的,如果由原建安公司出面,以融到资金,重新启动项目建设的话,那么地块的价格将会按原价格计算,这样就会合理合法的多赚一笔。于是他们找到了林永健的遗孀,也就是我现在的妻子刘婕。林永健的死对刘婕来说是个极大的打击,她本只是个全职家庭妇女,所以有这种能完成林永健生前愿望的事,她当然愿意参与。正好此时卷款逃跑的原建安公司副总被抓回,刘婕手上有一批资金,所以他们就合资建立了建安公司,也接手了鸿泰小区这个工程。”
“公司成立后,刘婕成了公司的董事长,钱林俊成了公司总经理,再以后我跟他就没有多少接触了。后来听说他因与刘婕在管理公司上意见不同,两人产生了较大分歧,最后钱林俊一气之下离开了建安,”
没用他们再问,我将我与钱林俊的关系全盘托出,我觉得我与钱林俊之间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而且钱林俊出资并以建安公司的名义拿到鸿泰小区的建设项目也是合法的。
“听说钱林俊为了感谢你,给了你四百万?”年长那个继续问。
“也不能说是钱林俊给的吧,”我道,“是因为郝强、刘婕、钱林俊三方都认为我在他们接手鸿泰小区的过程中帮了忙,所以才给了我一点股份。我当时是坚持不要的,可他们却将我的名字列在了股东名单上。不过我也只担个名而已,我从没有参与过公司的管理,更没从公司拿过一分钱红利,”
我知道我拿钱林俊这个钱对方是很容易可以查出来的。但只要我坚持这只是一种赠予的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毕竟,这种民间的商业上的赠予是国家法律所允许的。
“这里面有没有曹阳的股份?”年长的那个问。
“没有,这只是他们为了感谢我而给的,”我道,我当然不能承认有曹阳的股份在里面,如果他们给我那就是赠予,如果他们给曹阳那就是行贿,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这起码的法律常识我懂,因为当时曹阳是官,我是民。
“怎么可能?你只帮了他们这一点忙,他们就给你了百分之四的股份,而这一工程的决定权完全在曹阳,他们怎么会不给曹阳股份呢?”
是啊,我现在才发现,这里有个巨大的漏洞,对我这么个并不是太重要的人物,如果他们都能给出四百万的话,那么对曹阳这个关健人物他们只会给得更多。
“话不是这么说,”在简单的一愣后,我道,“他们给我股份是因为我只是个局外人,我是完全的帮他们忙而已。但曹阳不一样,曹阳是开发区的书记,他们接手鸿泰小区工程,其实也是为曹阳在树立政绩。我想这个问题钱林俊在跟曹阳谈的时候肯定也谈到了,既然是双赢的结果,他干嘛还要付给曹阳钱?而对于刘婕和郝强来说,他们本来一个是公司董事长的老婆,一个是公司的工程建设人员,以前建安公司出事只是因为资金的问题,现在他们拿回公司的工程天经地义,他们也没必要给曹阳钱吧。还是我刚才那句话,我只是民,而曹阳代表了官,曹阳处理鸿泰小区这个烂尾楼本身就是政府的职责,他们不给钱也很正常。”
正在这两人在对我进行询问的时候,年长一点的那个人手机响了,然后只听到他对着手机道,“好了,我知道了,”
在说这话的时候,我明显的看到他看了我一眼。
难道这个电话与我有关?
果然,在通话结束后,这个人转头向我道,“郝秘书,我们的问题就问到这,谢谢你的配合,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了?怎么回事?这样的问话就算结束了?
难道这两个所谓的调查人员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了我的话?不可能吧?如果真是这样,这警察的水平也太次了吧。
可当秦默天到办公室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两个人不仅仅是警察这么简单,他们居然是国家安全人员。
“老板,曹阳到底怎么了?”秦默天的办公室,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我问。
我已经知道此事跟范长龙没有关系,常委会是范长龙主持召开的,这就说明他是安全的。
“曹阳涉嫌倒卖国家机密,而且有刑事案在身,”秦默天道。
“什么?”虽然对曹阳有着这样那样的怀疑,但当听说曹阳真的有刑事案在身的时候,我还是非常吃惊,何况还涉及到国家机密?
“那那他犯了什么刑事案?”我问,我知道关于国家机密的部分我是不能问的,我只是个普通的小秘书,就算是秦默天恐怕也不会知道太多。但刑事案,因为我已经怀疑跟杨丽丽的死有关。
“关于刘婕,”秦默天道。
“刘婕?”我再次惊叫出声,怎么会是刘婕?忽然间我想到了那天在商场里见到胡一蔓的场情。当时刘婕认定胡一蔓就是那个乔装成护士告诉她真相的女人,可当我跟胡一蔓打招呼的时候,她却装作不认识我。
再后来,我听说胡一蔓是曹阳的女人,但我根本没往这方面去想,我甚至还天真的以为那个女人不是胡一蔓,只是两人极度相似而已。如果那个女人真的不是胡一蔓,那么连我都认错了,刘婕在那种情绪下认错人是完全有可能的。虽然我将我遇到胡一蔓以及刘婕指证的事跟乔恩先说过,但这么长时间来一点动静都没有,我还以为根本没查出什么来。
现在看来,警察还是查出了不少东西。
“是,曹阳已经承认是他指使人去谋杀刘婕,”秦默天道。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