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方法纪尧姆当然也想过。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两人以前瞒着他做了什么的概率很高。但是对簿公堂感觉太伤和气了,他一直没能下定主意。“这会不会……”他有些犹豫。
夏尔一眼就看出了纪尧姆在担心什么。“您看看,不过是我签了一笔生意,他们就能对您这样,那您还能指望这两人对您有什么情谊呢?如果论掉面子,也是他们让您先掉的,您又何必给他们留着?至于可能的报复什么的,”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个漂亮的弧度,“只要查出来问题,他们还能在巴黎待下去吗?”
纪尧姆脾气好,愿意和他们周旋;他可一点耐心都没有!
觉得儿子说得十分有道理,纪尧姆立刻着手去办了。他很少让人帮忙,有事时其他人也乐意帮他,一点难度都没有。不过这要差不多一周后才能出结果,而圣诞节的脚步又逼近了——该是打点打点、去见公爵阁下的时候了!
第34章
实际上,就算夏尔没有立刻去见公爵的打算,公爵派来的人也已经在路上了。就在纪尧姆去国民卫队、准备找几个亲信卫兵平时也跟着他的时候,葛朗台家迎来了一个新访客,隶属于奥尔良公爵军队编制里的罗齐尔德上校。
这个男人约莫三十来岁,一身黑色军装工整挺括。金色肩章闪闪发光,及膝皮靴更衬出那种肃杀的英气。只不过他脸侧有道不长不短的刀疤,以至于一张明明还不错的脸看起来杀气更重些。而且大概是公爵派系的作风问题,他也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
夏尔之前做了些功课,知道这位就是实际上的军需负责人。特供商由谁来做是公爵定的,如果没有大问题的话,后头就全权交由罗齐尔德上校,他再把结论报给公爵。军需这样的当然也只能交给亲信,所以罗齐尔德看着只是个上校,实质上却是奥尔良公爵的心腹之一。
换句话来说,现在看到罗齐尔德是件好事,意味着一切顺利。这么一想,夏尔心情就不错起来。
两个人简单寒暄几句,罗齐尔德就单刀直入了:“公爵阁下有些脱不开身,所以让我来询问一下,我们年初能不能拿到数量和质量都合格的酒。”
这话说得蛮直白。只不过这个脱不开身是不是借口,而公爵阁下又是哪个公爵阁下,就值得商榷了。夏尔特尔公爵,也就是斐迪南,理论上还在学校;至于奥尔良公爵嘛……
夏尔丝毫没有表露出他的想法,只顺着罗齐尔德的话头接了下去:“那是当然。该准备的我们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您那头派人来交接呢。如果您时间合适,现在就可以去检验一下货物成色。”
罗齐尔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有您这个保证就已经足够,年后我们会派人来把酒运走。”他一边说,一边从放在身边的皮包里摸出来一张汇票,“这是公爵阁下承诺给您的预付款。等抽样检查过后,余款我们也会尽快交付给您。”
“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夏尔礼貌道,心里却有点疑惑冒了出来。
早知道军人说话不耐烦绕弯子,喜欢速战速决,这个也未免太简洁了吧?连实物都不用看一眼,直接就把五十万法郎塞他手上了?钱是不是太好挣了一点?
其实当然不是这么回事。罗齐尔德自从得了斐迪南的指令之后,一直注意着夏尔的动态。这么一来,他们就连夏尔从哪个葡萄园主手里买的酒都一清二楚,运输过程也有人盯着,哪还用得着一再确认?本来抽样调查都能免了,只不过这么说出来未免太明显,他才补了那么一句。
现在,罗齐尔德没从对面的夏尔脸上看出什么震惊之类的情绪,不由得默默地给公爵的眼力点了三十二个赞,虽然表情依旧是个面瘫。看最近的情势发展,要的就是什么时候都能沉得住气!
“还有价格问题,”他一边揣摩着公爵没说出口的心意一边道,“您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能需要您腾出几天功夫,一一清点后再确定。”
“什么时候都没问题。”夏尔满口保证。
这事绝对是葛朗台家最近事务的重中之重——开玩笑!最高价和最低价之间,他们的利润可以差到六十万法郎!也就是年收入六七十万法郎和年收入一百二三十万法郎的区别!能一样吗?当然多赚一点是一点了!
这次会谈时间简短,但气氛还算愉快友好。夏尔恭敬地把罗齐尔德送到门外,转身就不由得思考起背后的意思来——
从他第一次和公爵阁下打交道时、对方蓄意咄咄逼人的情形来看,这种发展过于平淡了吧?难道这是一种新的欲擒故纵的方式?还是说他太看得起自己的作用了?
但不管怎么样,生意稳定是好事。夏尔决定,先搞定价格问题,再来考虑别的。
接下来的两天,因为有了全副武装的卫兵随行,纪尧姆终于摆脱了洛甘和苏歇的变相纠缠。反正暗中查对账单的人已经派出去了,他也不再顾虑会把洛甘和苏歇逼到狗急跳墙。
之前夏尔在外面到处跑,他不那么放心;现在夏尔都回到巴黎了,还有谁能在他这个国民卫队的上校眼皮底下动他儿子?就凭一个公证人和一个经纪人?
不过必须说句公道话,年轻时的纪尧姆可绝不会这么瞻前顾后。人的地位越来越高,拥有的东西越来越多,要顾虑的也就越来越多。财富,名誉,儿女……承担不起损失,自然束手束脚。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
所幸他家夏尔越来越争气,估计不用他护太久了……
就在纪尧姆欣慰又惋惜地思考着儿子的翅膀什么时候能硬到飞走的时候,夏尔继续在书房里对着一堆报表奋斗。案头摆满了文件,就连地上都搁了好几叠,以至于阿尔丰斯一进门就叫了出来:“夏尔?你真是夏尔吧?”
不经通传就能进入葛朗台家书房的人没有几个,阿尔丰斯就是其中一个。因为夏尔知道,对方根本就没兴趣,而且特别不乐意算账。再者说了,这还是他唯一一个可以两肋插刀的朋友。“你终于来啦?”他随口打招呼,视线依旧没从页面上移开。
“什么叫‘终于’?”阿尔丰斯十分不忿。“我本来都已经和人约好了,结果一接到你的信,我就立刻过来了!这就叫‘终于’吗?”他想大步冲到夏尔面前,但地面上多得是资料,只能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穿越——这就让他更不爽了,火力全开——
“你说说你,一走就是半年,连封信也只寥寥几笔,多让人担心!外省又不比巴黎,吃不好也住不好,为什么你就非得去?”
“噢,先别说葡萄酒——看看这屋子!我认识的夏尔什么时候每天都必须和这些玩意儿打交道了?你真的是自愿做这些的吗?”
“还有,好歹是你叫我来的!现在我来了至少有一分钟,你怎么说都该分我个眼神吧?难道在你眼里,我的魅力已经连这些,”他用两只手指夹起一张白纸抖啊抖,“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