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尧姆侧眼看夏尔,摆明了不相信。但他最后只不太放心地嘱咐道:“我知道你事情很多,也不真的想要占用你的宝贵时间。但有一点你必须做到——别累着自己。”这简直是他近来说过最多的话了——谁让他儿子一工作起来就有废寝忘食的趋势呢?
夏尔点点头,然后发现他也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这话合该我对您说。”他说,“您身上有那么多个职务,也不见得比我轻松。”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我该辞职养老了?”纪尧姆打趣地道,但没认真。
夏尔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因为现在有很多职务依旧保留终身制,根本没退休这一说。像维克托他爹那样的人,还真很难找到第二个。不过,他也并不指望一下子就说动纪尧姆,所以只笑了笑。
“好啦,我知道你其实都明白,就不多说了。”纪尧姆道,转身走向房间门口。“我去外头走走,然后你晚饭时必须准时下来,就这样决定了,嗯?”
看着自家老爹的背影在掩上的门后消失,夏尔略微松了口气,再次确认他比较擅长应对上司。纪尧姆来软的他实在吃不消,还是赶紧把文件看完才是!
但上帝大概不想让夏尔太容易地把这件事做成。因为在晚饭桌上,他就发现自家老爹表情不太对。不能说是愤怒,但也绝不能说是高兴。如果一定要形容,更贴近有些心事重重。
“您好像不大愉快?”夏尔以为纪尧姆还在为下午的事情耿耿于怀,“等我……”
但没等夏尔说完,纪尧姆就抬起了一只手。“不,和你没关系。”他迎着夏尔疑惑的眼光,只能把话继续说了下去:“刚才有人给我送来了一封信,从索缪来的。”
我们得说,纪尧姆嘴里主动吐出索缪是非常罕见的事情,至少近两年就只有这一次。而从索缪来的信就更罕见了——在纪尧姆结婚之后,葛朗台哥俩就再也没见过面;在夏尔成年之前的二十几年,俩兄弟连个口信也没传过。
“伯父?”夏尔反应很快地接道,同时不觉得他的世界名著亲戚会给他带来什么好事。“他在信里说了什么?”
“哥哥说嫂夫人身体不虞,他准备送她到巴黎治病。”纪尧姆回答,脸上的表情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担心和疑虑。“如果有可能的话,哥哥希望我们照顾一下嫂夫人。”
要是夏尔这时候手里拿了茶杯,那它就只有一个命运——摔倒地上跌得粉碎。
找医生调理葛朗台夫人的身体?那当然一点问题也没有!但问题在于,这真是一个世界闻名的吝啬鬼所能主动提出的要求?
要知道,原著里葛朗台夫人是怎么死的——因为丈夫的暴怒受惊,葛朗台又一直不给她请医生,最后缠绵病榻而亡——再对比一下现在,他穿的真的是《欧也妮·葛朗台》吗?
夏尔对此只有一个想法:画风不对啊亲!真的不需要倒带重来吗?
短暂沉默。
“虽然这么说不太厚道,”纪尧姆重新开口,“但这事有点儿古怪。”他一边说一边看了看夏尔,“你知道嫂夫人身体如何吗?”
这事当然只能问夏尔,因为最近只有夏尔去过索缪。
“堂姐生日时,伯母虽然有点病色,但我想并不严重。”夏尔这么回答,同时思考有没有什么可能会让葛朗台夫人病情加重——
他拿了欧也妮的金子?没有啊,他还倒送了点呢!
那一盒金币被他伯父发现了?那也没啥可发作的吧?
欧也妮忤逆了他伯父?没道理,他堂姐看起来已经趟过爱河了呀!
“我不明白。”最后夏尔委婉地道。“也许我们该等人来,再看看情况。”
“事实上,嫂夫人和侄女已经在路上了。”纪尧姆回答。如果说他的疑虑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哥哥竟然给他写信的话,这种先斩后奏占了更大的一部分。怎么看都觉得,他哥哥是上赶着把人往巴黎送啊!嫂夫人治病,侄女照顾……
想到这里,纪尧姆又看了看自家儿子白皙漂亮的脸,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我之前从没问过,是因为觉得我哥哥不太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但是我现在想知道,欧也妮对你的态度怎样,夏尔?”
得,就知道他爹会想到联姻!
“虽然以您和大部分人的观点来看,巴黎青年在内地肯定会引发风潮、得到追捧,但堂姐可不是那样的人。”夏尔果断道,誓要把他爹这样的想法扼杀在摇篮里,“她是一位庄重可爱的姑娘,见过她的人都绝不会亵渎她。”
纪尧姆不赞同地皱起了眉。以夏尔的长相,在巴黎的女人堆里都无往不利,更何况在索缪那样的小城?所以夏尔这么说,只是委婉而坚地表示,他对欧也妮没兴趣?“也许你是对的,”他道,“等她们来就知道了。”
两个弱质女流来巴黎,其中一个还是病人,只能坐马车,速度还肯定快不了。这就让夏尔的行程往后推移了——因为他想知道,他伯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种推迟,别人看不出,但已经深刻了解到夏尔工作效率的维克托一眼就发现了。所以在陪同夏尔进杜乐丽宫(将精心挑选的机织花纹布料献给国王)时,他就问了原因:“我以为你早该赶着去波尔多了?”
“出了点儿意外。”夏尔道,然后就把整件事大概地说了一下。
巴黎葛朗台家有亲戚在索缪,这维克托早就听说了、并且一点也不关心。他关心的大概只有:“你堂姐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