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呢?”
“我看似对她很好,其实我根本不在意她是谁,也不在意她在想什么,换一个有同样面貌的人在我面前,我也可以这样对那个人……我用假意温柔的模样,却骗了她一颗真心。”
“我总是在伤害她……我为什么做了这么多不好的事情?”
纪愉说不下去了,她快要被那如山如海的内疚给淹没,尤其是想到好多次,孟忍冬试图来挽留她,而她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对方的行为。
那次在海底捞。
如果当时她将孟忍冬丢下,选择冲下去追上司恬,又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纪愉光想想就觉得一阵后怕,她在那么多次的选择里,无数次想也没想地要丢下孟忍冬,可是孟忍冬……哪怕在还没想起来事情的时候,一百次里,做出过的九十九次选择,都已经率先朝着纪愉的方向倾斜。
分手之后,纪愉没有给她留一点面子,让骄傲的孟忍冬在情感上大受打击,发觉自己不过是纪愉寄托情感的替身——
饶是如此。
后来在游泳馆里,她却也在纪愉遇到危险的第一时间出来了。
孟忍冬是如此认真而努力地想要挽救自己曾经的那些错误,只有纪愉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逃避一切。
……
余愫其实没怎么听懂这个故事。
毕竟她上了年纪,有些东西太绕她转不过弯来,只好理解成是纪愉和另一个人在网上曾经认识,后来在现实生活里碰面了,结果却谈得不太愉快。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纪愉,因为在她眼里,纪愉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跟见榆差不多的小孩儿,谁知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复杂的情感经历了。
余愫以过来人的角度去看这件事,大致能明白,这是两个年轻人之间稍稍有些意外的感情经历,而在一段感情中,最重要的是——“你还喜欢她吗?”
“要是你喜欢她,你就去坦诚地认错,如果她也还喜欢你,那不是一件刚好的事情吗?”
“好事多磨,有时候生活总是喜欢跟我们开些玩笑的。”
纪愉听见她从容的拨开那些迷雾,指向最核心的问题,却是有些糊涂地摇了摇头:
“我……我已经不知道了。”
“我现在感觉我的喜欢好廉价,我并没有我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深情,否则不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该认出来的。”
余愫听见她这句将自己苛责到极点的话,忽地轻轻笑了出来,给纪愉顺着气的同时,轻声道:
“傻孩子。”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天生一对、一见钟情又顺风顺水的爱情?又哪里有那么多对刚刚好的灵魂相遇了就能生生世世不分离呢?”
“大多数人不过都是谈着普通的恋爱,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磋磨了热情和信心,然后在一次又一次突然而至的困难里,要么互相牵着手,咬着牙挺过去,有时候还会遇到跟之前一样的问题,所以心灰意冷了,不愿坚持了,又或者是突然之间,一方松手了,另一方正好也没抓住,这缘分呐……说散就散了。”
这便是人类始终都在歌颂那些美好爱情的缘故。
不是因为那些感情多么炽烈而饱满,而是因为生活的琐碎、时光的漫长,足以将人不动声色地雕琢成另外一幅模样,而在这过程中,如何坚定地拒绝喜新厌旧的习惯,如何能在贫穷、财富、困苦、顺遂的不同模样里,保持初心,记得自己要和对方一起往下走,还坚持到最后,这才是值得赞颂的地方。
人性贪婪、自私、趋利避害、懒惰……
可是一段历久弥坚的爱情,却需要一次一次地去违逆这本能,起初是新鲜感和冲动就能让多巴胺分泌出快乐,让人贪恋,但这新鲜感却无法在一件事上反复产生,由一个亲吻、一个拥抱就能脸红心跳的程度,慢慢变成哪怕肌肤相亲、耳鬓厮磨,也习以为常,而习惯又是最可怕的东西,它能让人错将原本的珍宝,当做是砂砾。
……
余愫既希望纪愉能一切顺遂,不要遭受那么多的磨难,可是又怕她即便跟对方重新在一块,也要遇到生活上的诸多困难。
这是真切的母亲心态,将孩子放在温室里,就害怕万一这温室哪天破了个口子、没有看护周全的时候,外面的一点雨打风吹,就让她凋零了;但彻底放到野外去,也不放心,怕来只豺狼虎豹就把她叼走了,所以怎么都是煎熬的。
于是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孩子后面,一面教她如何保护自己,一面又希望她遇到的困难都是自己能应付的,恨不能将整片天空都撑起,把那些可怕的伤害全部替她先一步挡下,只留下一些温和的,足够教会她成长。
说完先前那些话之后,她也没有继续往下问,好像不管纪愉是要放弃、还是继续,她都完全尊重,如今她只是用手帕替纪愉一点点擦干眼泪,然后微笑着问她:
“要不要跟我进屋里喝点茶?”
“我带你尝尝我刚找人买的雨前龙井,怎么样?”
纪愉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又有些想哭了,她在想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好的母亲,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心态过于脆弱,便在心底自嘲一下,于面上,她擦干了眼泪,将余愫的手帕叠起来,准备回去洗干净了再拿来还给这位女士。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