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喝了“毒酒”,唱到动情处,哽咽留下了眼泪。
两个丫鬟拿着铜盆,走到戏迷的身边,讨着赏银。
有给几个铜板的,有给碎银子的,走到冯塘身边,冯塘直接丢了五百两银票。
曲终戏散,苏白躺在唐明皇的怀里,口里不停吐着鲜血。她仿佛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
戏迷以为结束了,欲起身离开。
苏白推开唐明皇,费力地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走到戏台的中间,用尽所有力气道:“只愿生生世世与你再无瓜葛。”
这句话,是对戏中的唐明皇说的,也是对自己心中放不下的许泽说的。
离开的戏迷停下了脚步,望着戏台之上趴在地上的女子,心中浮现无数哀痛。
坊主廖蔻丹带着云丹戏坊的人从顾府归来,看着苏白,仿佛看到了绝望的杨贵妃,一个对爱情、对世界、对男子绝望的红颜美人,不由地落下了一滴泪。
“坊主,”冯妈妈跑了过来,“那苏白自作主张,顶替了琳茵唱长生殿。”
廖蔻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看向身边的凌婵。
凌婵问道:“那琳茵呢?”
“不知得了什么病,上台前晕倒了。”
凌婵咬着牙,心里暗骂琳茵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既然如此,那么长生殿日后就让苏白来唱吧。”廖蔻丹说完,便转身离去。
苏青愤恨地盯着台上的苏白,不由地捏起了拳头。她绕到后台,等着苏白。
肖逸坐在二楼的厢房内,盯着人群中的冯塘,又瞥了瞥台上的苏白。
“爷,戏结束了,要不要去后院堵着冯塘?”
“不,就在这里等。”肖逸吩咐道。
冯塘见人去逐渐散去,走到戏台前,望着苏白:“你好些了吗?”
苏白皱眉,有些疑惑。
“我就是担心你坠如湖水,有什么染上什么风寒。”冯塘说话有些磕巴,脸红扑扑的,手指局促地捏着纸扇。
苏白这才明白他将自己当做了苏青。
看着眼前的纨绔子弟,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正值大好的青春年华,却因为舅舅梁王卷入朝廷斗争,上了断头台。
“我很好,你自己也保重。”
苏白嘱咐完,便悄然转身离去。
重活一世,独善其身尚且不易,哪有什么心思兼济天下?更何况和自己没有半点关系的纨绔子弟?
到了后台,苏白才发现等候已久的苏青。
“姐姐,你可真厉害啊。竟然有本事把琳茵换下,自己上台,之前做丫鬟、说不想再唱戏,都是装的吧?”苏青瞪着苏白,讥讽道。
苏白没有搭理发疯的苏青,打了一盆清水将脸上的胭脂清洗干净,拿下头面,拔下朱钗,脱下金丝华服,换上白衫,向门外走去。
只见吴皎月站在不远处,好像是刻意等着自己,苏白福了福身,喊了声师父。
吴皎月借着月光打量着苏白,一身透着清冷的气质,倒是和白蛇有几许相似。
苏青也紧跟着苏白出来,见到吴皎月,有些意外,往常这个时候师父都回去歇息了。
“刚才你的长生殿在我看来已经过关了,明日你和苏青来找我商量白蛇的唱段。”吴皎月吩咐完,便离去了。
苏白面无喜波,苏青愤恨地盯着苏白,觉得这白蛇这个角色一定被苏白抢走了。
冯塘握着拳头,在榕树下徘徊,刚刚杨贵妃的惊鸿一瞥太惊艳,脑海中挥之不去。
站在树后,看到苏青后,忍不住走上前:“刚刚你唱的太好了,特别是喝下毒酒那段,我的心也跟着生疼。”
苏青看了苏白一眼,顷刻间明白冯塘是将刚刚台上苏白误认成了自己,故意将错就错道:“公子喜欢甚好。”
第10章
苏白懒得和冯塘说些什么,便借故离开了。
回到家,苏白发现苏梅没睡,紧张地站在门口眺望着。
“阿娘。”
“苏青怎么没回来?”苏梅拉着苏白的手,“街坊们都在传言前日有个世家贵公子抱着湿身的苏青回来,是真的吗?”
看着苏梅焦急的脸色,苏白心中有些愧疚。
天底下的儿女们都是阿娘的心头肉,苏白又怎会不知呢?
在苏家长大的这十几年,苏白也是被捧在手里,早已经把苏梅当做了自己的阿娘。
她牵着苏梅的手,走到了屋内,又给她递了一杯茶:“夜深雾重,阿娘别伤了身子,染了风寒。前日惊蛰,苏青和我去太湖乘舟赏春,她不慎落水,是有个世家公子救了她。”
苏白不愿意说得太细,怕伤了阿娘的心。
“她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了吧?”苏梅叹了口气,声音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苏白轻抿着双唇,没有说话。
苏梅抬起头,看向空荡荡的院子:“这都怪我,怪我!如果不是我当年爱上了个世家子弟,也不会这么没名没分,不清不楚地活着,让苏青不知自重!”
苏白想着冯家上辈子抄家灭族的惨状,忍不住劝道:“阿娘,救苏青的是姑苏首富冯家之子冯塘。”
“就是当家主母是萱怡郡主的冯家?”
苏白点了点头。
苏梅咬着牙,跺着脚:“这萱怡郡主泼辣无比,又是来自京都,她哥哥是梁王,怎么看得上我们家。别说苏青是嫁过去做妾,连做外室都不够格。”
苏白坐在一旁,不敢吱声。
苏梅闭着眼,烦闷地撑着额头,她心里怕啊,怕苏青重走自己的老路。
世家子弟最是冷酷无情,痴痴爱爱无非是情场做戏,曲终人散,受伤的还是女子。
夜晚的风有些微凉,苏白起身搀扶着苏梅的肩膀:“阿娘,夜深了,你去歇息吧。”
苏梅摆了摆手:“不,今夜有些话,我一定要和苏青说清楚不可。”
苏青推门走了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红润,看到阿娘板着脸坐在木椅上,心里不由得有些忐忑不安。
“阿娘?”
“跪下!”苏梅怒喝。
苏青捏着拳头,身子有些颤抖。
平日里脏活累活自己也没少干,对于阿娘偏袒苏白,自己也没说什么,只是今天不分青红皂白地让自己跪下,苏青再也忍受不住了,她红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平静道:“阿娘,我为什么要跪?”
“深夜晚归,和世家子弟厮混在一起,街坊邻里都传遍了!”苏梅怒斥。
“我晚回来一点就是和男人厮混?”苏青气极反笑,指着苏白怒喝,“阿姐男人回来换衣裳,你怎么没说她半句?”
“啪!”苏梅起身扇了苏青一巴掌。
苏青右手捂着脸,眼泪夺眶而出,叫唤道:“从小你就偏爱姐姐,如今还是如此,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生下我?”
苏梅气急攻心,摸着头,险些晕倒。
“阿娘。”苏白急忙上前,扶着快要晕倒的的苏梅。
“不要再装好人了,若不是你回来嘴碎,阿娘怎会晕倒?”苏青扭头跑回自己的屋里。
苏白望着生气离去的苏青,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梅有些恍惚,看到刚才的苏青,仿佛看到了十七年前的自己。
那时候的自己也和苏青一样叛逆,她闭上眼,眼泪不住地溢出。
苏白扶着苏梅躺在了床上,安慰着:“阿娘,别急,说不定过几日妹妹就想通了。”
苏梅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个女儿我是知道的,心太高了,迟早要惹出祸事。”
苏白端坐在一旁,心想着这个苏青可是厉害的很呢,即使惹祸,也是祸害别人。
“苏白,”苏梅抓着苏梅的手,“阿娘求你一件事,日后多帮衬着苏青,她是你唯一的妹妹。”
苏白刚想拒绝,可是望着苏梅恳切的眼神,于心不忍,终究点了点头。
这些年,苏梅确实把自己当做亲生女儿。日后只要苏青不主动招惹自己,苏白也没想过要把她怎样。
毕竟,上辈子的事就当做梦一场吧,要怪只能怪那个薄情寡义的男人——许泽!
姑苏的春天,晴空万里,杨柳随着风飘荡,粉红的桃花美得有些让人睁不开眼。
云丹戏坊的空院内,吴皎月优雅地端坐在木椅上,看着眼前同样穿着白纱戏服的苏青和苏白,沙哑的笑道:“你们这是都想扮演白蛇?”
苏青和苏白异口同声地说了句“是。”
吴皎月闭上了眼,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
因为唱了“白蛇”而红,自己也成了大周四大名旦,被无数人追捧。
可也是因为“白蛇”,被小人算计,喝下了毒茶,嗓子废了,黯然离场。
“你们可知,白蛇为何盗仙草,救许仙?”吴皎月悠悠地问道。
苏青顿时有些愁眉不展,昨夜一宿没睡,吊了一晚的嗓子,本想在今日大考之时耍出那高八度的唱腔惊艳师父,哪知道她抛出这么个问题。
“苏青,你先答。”吴皎月淡淡地说。
“因为,因为,”苏青咬着嘴唇,心里案子思索。
不就是因为爱许仙吗?怎么会问这么简单的问题?
吴皎月见苏青久久不答,有些烦闷:“不知道吗?”
“因为白蛇爱许仙,所以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盗仙草。”苏青一股脑地说完。
她盯着吴皎月的脸,可是看不清一丝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