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深处一面鸡血石屏风被撤去。
三位官兵军士长模样的人,端坐在大厅深处的包厢里的一张大桌边,桌上山珍海味,美酒飘香,身边还有舞女陪侍,正在饮酒作乐。
之前有符文屏风,隔音结界阻挡,里面的声音一点传不出来,所以众人都没有发现,此时撤去屏风,顿时仿佛是另一个空间,骤然出现在众人的身边。
刚才说话的人,正是三位军官端坐居中的一人。
这人看起来四十多岁,鹰钩鼻,一袭深黑色的铠甲,气势厚重,头戴钢盔,腰悬长刀,看着一身打扮,应该是城北兵主府下辖的军官。
坐在鹰钩鼻身边的两人,要略微年轻一些,左侧一人同样身穿黑色铠甲,不过看制式格局,官秩要比鹰钩鼻稍低一些,右侧一人却是文士打扮,手持羽扇,颌下三屡黑色长须,面带冷笑。
看到这三人终于选择现身,大厅里的众人,齐齐长出了一口气。
而除了这三人之外,还有十名铠甲鲜明,刀枪森严的军士,每个人身上都杀气森森,犹如黑铁浇筑的雕像一般静静站立,显然都是军中的精锐战士。
罗晋笑了。
他的眼睛深处,也闪过一丝精芒,转而目光略带调侃地看向叶青羽,带着一丝丝得意。
“呵呵,现在的白鹿学员,真实的越来越良莠不齐了,一个入学不到半年的小家伙,就敢狐假虎威,跑出来恐吓守法商户,啧啧啧!”中年文士喝下旁边舞女端到嘴边的酒,摇着头冷笑道。
叶青羽笑了笑。
“原来罗晋一群渣滓,到现在还敢硬撑着,就是因为你们三个……现在,底牌终于全部都露出来了吗?”叶魔王依旧斜倚在窗棂边。
对于鹰钩鼻三人的出现,叶青羽并未有任何意外的神色。
与此同时。
唐三一直都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青羽的神色。
看到这位少东家依旧是胸有成竹的表情,他才略微放心,今天的事情发生的到现在,唐三的心中,真的是如过山车一般,一直紧张地憋着一口气。
但不知道为什么,眼见事情发生到了最紧张的时刻,他反而倒是松了一口气。
正说话间——
啪!
坐在鹰钩鼻左侧的年轻军官,突然将腰间悬着的执法镣铐往桌子上一拍,吓得身边的舞女黄蓉失色,站起来瞪眼,冷笑道:“当街杀人,就算是白鹿学员,也难逃刑责,小家伙,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跟我们到问刑司诏狱走一趟吧!”
问刑司诏狱,鹿鸣郡城中的稽查查问囚犯的地方。
这是一个传说之中走着进去躺着出来、喘气进去咽气出来、完整进去残碎出来的阴森血腥监狱,最是可怕,很多人一听问刑司诏狱这五个字,就会吓得魂飞魄散。
这话一出,三楼大部分人顿时都脸色一变。
叶青羽的脸上,却露出了嘲讽讥诮之色。
“问刑司诏狱,呵呵,好大的名头啊,这要是放在往日,问刑锁链一拍,不知又要有多少人吓得魂飞魄散,要说耍威风,别人怎么及得上你们丝毫……”说到这里,叶魔王笑了笑,道:“可惜呀可惜……”
“可惜什么?”那军官怒目冷笑道。
“可惜就凭你们小小的北城问刑司,只怕还没有权利拿我。”叶青羽说着,将不屈黄铜徽章慢慢地戴在了胸口,笑着看向军官。
那军官冷笑着,目光落在不屈黄铜徽章上,先是一脸的鄙夷轻蔑,不过旋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冷笑消失,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
坐在鹰钩鼻军官右侧的文士,这一瞬间也是面色微变,略带错愕,然后陡然想通了什么,连忙在鹰钩鼻军官的耳边,轻声地低语了几句什么。
那鹰钩鼻军官是三人之首,地位最高。
原本他一直都搂着左右两个舞女,一口酒一口肉,吃吃喝喝,玩的不亦乐乎,自始至终根本都没有再看叶青羽一眼,连罗晋等人都没有放在眼里,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仿佛他出现在这里,对于三楼众人来说,都是一种恩赐。
但听完文士的话,他终于抬头了。
灼灼如剑的目光,落在叶青羽的脸上,然后又凝聚于那枚在晨光下微微翻动着奇异黄铜色光辉的徽章上,半晌,眉毛耸动了几下,站起身,挥挥手,道:“我们走!”
说完,竟是带着左右两位心腹和身后十名战士,离席朝着楼梯口走去。
这样的骤然变故,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罗晋脸上得意的表情凝固,错愕惊讶之余,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余队长,你们……这……”罗晋终于有些慌乱了,想要劝回鹰钩鼻等人。
原来那鹰钩鼻姓余,叫做余罗胜,是北城兵主府麾下一名巡游卫队队长,算是中层军官了。
余罗胜回头看了一眼罗晋,微微摇摇头,没有说话,转眼间就走到了楼梯口。
原本闻讯围上来的家丁护院们,见状个个面面相觑,但却不敢挡住余罗胜等人的路,连忙收起刀枪,让开一条道。
但就在这时——
“站住!”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叶青羽,突然开口。
余罗胜身体微微一僵,回身过来,盯住叶青羽。
叶青羽丝毫不惧这位小队长那吃人一般的目光,淡淡地道:“不是说要抓捕我回问刑司诏狱吗?怎么突然就要走人了?”
之前口出狂言的那位年轻军官,顿时面色鲜红如同猪肝一般,又恼又恨,一咬牙正要说什么,旁边的文士却连忙拉住了他。
“怪不得身有贵族爵位的丁凯旋大人,都心甘情愿地让出了府邸,原来叶家真的有一枚军功勋章传承下来,叶少,这一次是我等鲁莽了,叶家的事情,我等再不会过问,叶少可以自行处理!以后这酒楼,余队长和我等,也会重点照顾的。”
中年文士拱了拱手,笑着道。
实际上此时中年文士心里,简直想要骂娘。
丁凯旋那个老滑头,怪不得自己不敢出面,丢了苦心经营的府邸,也不敢出手报复,反而是躲在自己老宅中发脾气,原来是因为这枚徽章。
这枚军功徽章,在雪国的分量,可着实不轻。
佩戴徽章者,只要是有证据可追溯的合法继承,其身份等同于贵族,见王下马不卸刃,见官不低头不参拜,还有其他诸多的特权,地位超然,即便是犯法,刑具不加身,需由帝国皇家皇族审核,才能定罪。
比如那胖子金士人,一口一个小贱人小杂碎辱骂徽章继承者叶青羽,就等于是藐视皇家辱骂贵族,凭他一个小小的商户,没有爵位,这样的罪名,本该割舌凌迟,所以被摔死在街头,反而是便宜他了。
黄胖子罪该万死,那杀他的叶青羽,自然是无罪,北城兵主府的问刑司诏狱,想拿叶青羽问罪,简直是个笑话,除非兵主大人和诏狱狱长都不想活了。
文士想要骂娘的原因,是丁凯旋和一些人,明明知道叶青羽拥有徽章,却偏偏没有告诉自己和余罗胜,自己三人傻子一样被人利用,强行出头,结果惹得一身骚,丢人丢尽了。
而且还得罪了叶青羽。
第0060章 还剑天香楼
如果叶青羽只是一个资质平庸的普通少年,那他即便是佩戴军功徽章,威胁性也不是很大,同理,如果叶青羽只是一个普通的白鹿学员,那得罪他也没有什么可怕的,但偏偏这少年即是白鹿学员,又是徽章继承者,这两样合起来,那可就要了老命了。
这样的人,早晚会成长起来。
即便是现在,只怕是整个北城兵主府,也已经奈何不了他了,更别说是他们三人了。
也许在普通百姓的眼中——不,即便是在一些中层富商富豪眼中,自己三人都是大人物,但在叶青羽的黄铜徽章面前,他们的军方身份,就有点儿可笑了。
身为军人,得罪一个帝国皇族军功章继承者,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蠢的事情了。
所以文士才拉下来这个脸,笑语言和。
他知道,自己三人,今天是被一些人当枪使了,用来试探叶青羽,或者是为了其他另外一些原因,总之现在的处境有点儿糟糕,必须想办法和叶青羽弥补关系,才能有所裨益。
叶青羽闻言,面色依旧平静。
过去的四年,罗晋等人先后占据了叶家的产业,几乎就是赤裸裸的霸占,这种违反帝国律法的事情,却没有受到丝毫的追究,很明显,以罗晋等人的身份地位,当时不过是雇员和普通富商而已,能够做到这一点,背后必定有人支持。
想来这四年里,叶家产业所赚到的财富,罗晋等人得到一部分,背后的人,得到的更多。
而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不是军方,就是贵族。
“我不管你们是受了谁的命令为罗晋撑腰,也不管过去四年在阴影里发生了什么,从今天开始,叶家的一切产业,都要回归叶家,如果有人还不死心,在背后阻拦,我不怕把事情闹大,当年叶家流过血,所以……”叶青羽的手指轻轻地扣了扣桌子,平静地道:“今天的叶家,也不怕流血。”
这话说的很平静。
但每一个人,都能从少年平静的语调中,感受到那股钢铁一般坚定的意志和不容置疑的决心,那是一颗毫不妥协的武道之心。
鹰钩鼻的气势,在这一刻也不由得消失殆尽。
“叶少放心,我们兄弟理会得,叶家的事情,北城军方不会再过问。”鹰钩鼻点了点头,释放善意,然后带着属下的士兵,转身离开,不再有丝毫的迟疑。
他在北城兵主府中,算是中层军官,并不能一手遮天,虽然有军衔,但却不是贵族,没有爵位,且他还是一名军人,尤其在军功徽章持有者面前,不能丝毫放肆。
看着余罗胜等人离开,三楼大厅里,顿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有些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有些人却已经反应过来,喉咙艰难地吞咽着唾沫,以一种又怕又惊的目光,看向那个斜倚着窗棂、半个身躯沐浴在金色晨光之中的少年。
还有人早就如丧考妣,感觉到了末日到来一般的恐惧。
比如罗晋。
这个从一开始就笃定能够吃定叶青羽的中年商人,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吃了一只死耗子一样难看,他努力挤出来的笑容,却比哭还要令人作呕。
“叶少,我……”罗晋普通一声,跪在地上。
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可笑和无知,也终于明白,在这个强者为尊的世界,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操控人心借势弄潮之术,在真正的强者和贵族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这一跪,意味着他的彻底崩溃。
叶青羽看了罗晋一眼,看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脑海中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幼年时候,这个人在自己父母面前刻意讨好,又对自己极为和善,为自己买各种礼物时候那伪善的笑容……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鹿河不死心啊!”叶青羽轻声地叹息。
这一声叹息,让芙蓉记的王有德、妙欲斋的董明堂两人,也吓得魂飞魄散,以为叶青羽要下杀手,噗通噗通都跪在地上求饶。
“叶少,我们错了……”
“饶了我们吧!”
“我愿意交出芙蓉记,全部交出……”
“妙欲斋从现在开始,也是叶家的产业了,叶少你发发慈悲,饶了我,求求你饶了我啊……”
两人磕头如捣蒜。
叶青羽没有说话,目光却落在了聂隐的身上。
武者出身的聂隐,身上有一股罗晋等商人没有的彪悍之气,这时虽然也吓得不轻,但却依旧直着脖子咬着牙,还想要讨价还价……
“好吧,算你赢了,如果你答应我的条件,听涛轩可以回到叶家……”聂隐咬着牙道。
话音未落。
叶青羽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