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
赵枚醒来的时候,是在养和医院三十六层的房间。
护士小姐殷勤地走进来,“赵小姐,您醒了。”
她开始给赵枚做例行的物理检查。
赵枚一点一点回忆起之前的情景。
“为什么我会在医院?请你帮忙请我的医生过来。”
医生是个斯文和蔼的中年女人,她笑着说,“赵小姐,你不用担心。你因为感冒和情绪过于震动而晕倒,有少许先兆性流产的表现,但是情况并不严重,只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孩子没事?”
“没事,很健康。”
赵枚躺回去,目光落在雪白的床尾。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喜是悲。
三十六层的私家病房,地板浅棕,宽敞明亮。
她舀起医生给她的彩超。
赵枚学以致用,努力辨别那些模糊的图案,哪里将是宝宝的小手,哪里是宝宝的小脚。
过了一会儿,她打开电视。
中午十二点,午间财经新闻。
ds集团旗下的三支股票在短暂波动后开始小幅度上扬。
新闻台晃过淡家儒的就职典礼。
一段视频,是他在讲台前对着两只话筒讲话。
他穿着深灰色条纹西装,工整的白衬衫,暗红色的领带,头发被服帖地梳到后面,露出白皙宽阔的额头和清湛的眼睛。
赵枚捏着那张彩超,闭上眼睛。
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涌入眼眶。
这样的高级病房,室内气温适宜,可是她觉得冷,拉高被子依旧会瑟缩的冷,似乎有冷风从四面八方涌来,涌进这个空荡荡的房间,涌进这条薄薄的被子,风又尖又利,刺入她的皮肤,钻入她的血液。
身体里最深处的热源忽然熄灭,所有的热度都经不起寒冷的侵蚀,一切的一切,电视里面晃动的人影,嘈杂的声音,都在提醒她,过去的一切,那渀佛梦一样的一天是真实存在的。
她浑身都颤抖起来,冰凉的指尖紧紧抓住被子,她的手忍不住痉挛起来,颤抖的小腿瑟瑟抖动一阵,竟然是木了一般,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
最后的热,是眼角不断流下的泪,流出眼眶,就变成了萧瑟的凉。
她真的希望是一场噩梦,如同曾经做过的噩梦一样,她自噩梦中醒来,可以钻进淡家儒的怀里,这时候,他隐隐透出关爱的眼神,刻意低柔的呵护语气,赵枚听着,就会目眩神迷,愉快到几乎恍惚。
她浑身冷汗惊到了护士,医生匆匆赶来,检查了她的身体情况后,打了一只安全镇定剂和葡萄糖。
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对的是暮光之中,淡家儒拉长的影子,一直迤逦到了床头。
顺着影子望去,是寒澹澹的瘦削高挑的背影。
赵枚觉得刺目,眨了眨眼睛。
淡家儒就那样站着,动都不动一下,他的头发有些乱了,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转过身来,脸色青白,眉目之间浓浓的倦意。
领带松了,领口处有些凌乱。
她专心致志的看着他,而他低着头,帮她收拾好凌乱的被角。
赵枚只能看见他漂亮的下巴处的线条。
每一份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用尽所有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颤抖,握紧双拳,勉强一笑。
“家儒,你来了。”
她以为她做的很成功,表情很平静,可是当淡家儒抓住了她藏在被子下的手,她才觉得疼。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妩媚漂亮一点而悉心留长和护理的指甲已经折断,狰狞地陷进血肉。
淡家儒看着她血肉模糊的掌心,眼底痛楚如同压过天际的黑云。
他xiōng口震动了片刻,僵硬着四肢,通知护士小姐进来为她处理伤口。
冰凉的镊子接触到残破的细嫩皮肤,明显的痛感。
怪不得,人们都说,在伤口上撒盐巴是最痛的。
原来,处理伤口也是最痛的。
护士小姐退出房间以后,静谧的屋子能够让他们安然听见彼此的呼吸。
死一般的寂静。
赵枚静静地开口,“你刚才在大宅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没错。”一句沉郁温柔的回答,让赵枚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那么你当我是什么?为什么要在我8岁的时候把我要到你们家,为什么最终要娶我?你把我当成什么?复仇的工具?天平上的砝码?还是,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
“小玫瑰,你听我说。”淡家儒的手指按在她的眉心,似乎希望平复她的情绪。
“不要那么叫我!”
“你听我说。”淡家儒轻声说。
赵枚好像终于等待到了判决一样,听着他微微蹙着眉头,艰涩地开口。
“你8岁的时候,我只有16岁。
那时的我一门心思只想要查出当年的真相,冷漠孤僻,拒绝与外界沟通。
所以奶奶才会提出那个可笑的想法,她说,你的生日聚会,按你自己的心思来吧,找个你喜欢的女孩子养在身边,真根知底的。
她是在害怕,害怕我和我爸爸一样,成为一个痴心的傻瓜。
一生一世只为了一个女人,连命都能豁出去,哪怕那个女人根本就不爱他。
所以她宁愿选择一个女孩子,让她长成一个合格的孙媳妇。
我只是没有想到,一切都是那样凑巧。
凑巧到我明明无意去参加那个party,却还是在那片开满玫瑰的花园里遇见了你。
不是陆家的女孩子,不是蒋家的女孩子,不是钟家的女孩子,不是马家的女孩子。
偏偏是你。
许桂芝和赵承业生的女儿。”
“那后来呢?你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继续对我好,还要娶我?”
“我需要一段婚姻,奶奶至今推崇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以让她放心,也可以让别人掉以轻心。”
是啊,淡林淑英如果知道淡家儒这些年处心积虑想要获得淡氏,一心一意想要报复他们这些人,她怎么可能把淡氏交到他手里呢?
娶了赵枚,证明他不知道。
他若是知道,又怎么会娶自己母亲情人和杀害父母凶手之一的人生的女儿?
“我一直担心自己无法为你的事业提供任何助力,你知道么,我竟然还羡慕过lisa,原来我竟是没弄明白自己的作用,原来我还有一点儿用处。”
淡家儒沉默地站在她的身边,深邃的黑眸中唯一的倩影,就是病床上娇弱的她。
他一直在担心。
真相揭开之后,一颗洋葱剥到最后,剩下的究竟是什么。
却没想到,她只是如此哀戚而平静。
平静到让他忽然意识到,那个在自己怀里流鼻涕,在自己肩膀旁娇笑,在自己身下如同花朵般绽放的女孩子,已经长大了。
可是这样的长大,暗地里经过了多少失望和痛苦?
这个认知让他害怕到xiōng口一阵又一阵传来濒死一样的闷痛。
“其实,我对你的作用,不仅仅是如此吧?”
反问的话语,她说的波澜不惊,唇边甚至还挂着一抹面具一样的浅笑。
“让你造成你痛苦根源的两个人的孩子死心塌地地爱上你,为你付出一切,不在你的复仇计划之中?”
淡家儒吐出每一句话都甚为艰难,可是他还是极其缓慢地说了,“刚一得知真相,我确实有着卑鄙的用心——”
“所以你叫我去新泽西。”她打断他。
“可是我后悔了。”
他一直以来都在为了真相而苦苦煎熬,他想要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时机,或许是孩子生下来以后,再告诉她一切。
而不是让她在淡家玄的争吵和自己的失控时得知过于残忍的真相。
这么多年的爱恨纠缠,他又怎么可能将扎根在他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里的小玫瑰连根拔起?
他背负着滔天的恨意,一开始,他确实有着最为卑鄙的恶意。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办法狠得下心肠去伤害她,哪怕一丝一毫?
是在新泽西的那栋大屋,他驱车回家,看见等在门前那个抱着膝盖的小小的他,渀佛他是她所有的归依?
是在那个日暮的黄昏,他因为那个送她回家的男孩子不可遏制得产生怒意,而她勇敢的为心中所爱献出了她最纯粹的自己?
是在那场繁华的舞会落幕之后,他想要让她走,想要让她远离一切的纠葛,而她渀佛世界毁灭一般冲出车门,让他失去理智拼尽全力把她救回?
是最终无法放心和安心,在万圣节的夜晚看着她和一个男孩子寒暄,又心疼她的离开,在小雪中把她找回,抱入怀中,才能得到一夜安眠?
是得知她失去踪影可能毙命的夜晚,他心惊肉跳被几乎灭顶的恐惧袭击,渀佛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是失而复得一遍一遍承诺着让她留在身边的恍如升入天堂的狂喜?
还是回到家中,看见她温柔浅笑,挂着一个幼稚可笑的围裙时,那样从心底迸发的欢喜?
她是他一生之中最无法抵御的诱惑,让他一次有一次想要放她走,却又一次有一次忍不住张开双臂欢迎她的回归。
他想要一点点时间,让他可以放下过去,拖着孱弱的身体,许她一个幸福完满的未来。
可是,他竟然来不及。
上天没有给他这一点时间。
有的时候,命运降临之时,任何人都无能为力。
“后悔什么,后悔没有早一点让我知道?”
淡家儒身体一震,眉尾扬起来。
那样干净细致的一张面孔,赵枚痛恨自己在此时此刻,依旧贪看这样的一张无法割舍的容颜。
“我不是傻子。
那天在厨房里,秦沐来找我,让我看看你接到的邮包。
后来想一想,秦沐那样稳妥的人,怎么会那样沉不住气?
钱易来还说得通一点。
如果我没猜错,那是淡家玄用来威胁你的材料,也是记录了我们之间一切渊源的证据。
你不是那时就想让我知道了么?”
“我说了我后悔了。”淡家儒的低沉声音里,透露出罕有的气急败坏。
“所以你及时赶回来了。”赵枚无力地笑起来。
淡家儒静静地看着他,他们离得很近,他的呼吸甚至让她耳鬓的一缕碎发微微摆动,可是他却惊恐地发现,他们之间已经隔了千上万水,无数的海洋和陆地,以及跋山涉水也无法跨越的距离。
“小玫瑰。”
“我说了别这么叫我!”赵枚一巴掌落在他的脸上。
淡家儒不闪不避。
他们一问一答,拼凑起故事所有的脉络。
可是她再也念不下去彼此之间该有的台词。
难道要让她感谢,他一次次的疏离?
他不想要孩子,是单纯的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一个属于他和她的孩子?
她累了,累极,倦极。
21岁,终于失去,再留在他身边的全部力气。
chapter52
她茫然无措又苍凉疲倦的表情,让他心里绵绵密密无法抑制地疼痛。
生理上的疼痛和心里上的疼痛双管齐下,让他额头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小玫瑰。”他柔声唤,用残存的力气。
“我累了,我们等等再说好么?”赵枚扭开头。
何谓百上加斤?
何谓重上加重?
此时此刻,她力气应对他的话语,她想要一个人,静静地,做一只鸵鸟。
而不是面对着他,好像进行一场无望的战争。
无论谁胜谁负,都是两个人的梦断神伤。
淡家儒低低咳了一阵,苍白着面色,静静开口,“好,我等你,多久都好。我一直记得,有一个小女孩,还没过十七岁生日,就在我面前坚定地说,她要永远等我。”
过去是负担不起的重量。
她喉头哽咽,“那时我太天真。”
她脆弱德仿佛一碰即碎,他伸出一只手,下意识地想要把她收入怀中,而她惊恐地看着他,肩膀在他触及的一刻僵硬。
修长白皙的手终于无声而颓然地放下,他太阳穴上方微微跳动,“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
“不是说送我出国么?随便哪里,我不想再留在这里。”
“好,我答应你。”
赵枚将脸埋在被子里。
她没有看见,淡家儒跄踉了一步,犹豫地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那么深挚的留恋和深不见底的感情。
他的脊梁挺直,如同风中的雪松。
可是,所谓的过刚易折,也是这样的笔直。
他走到房间外面,有医生迎过来,“淡先生,您的脸色不好,不知道方不方便去心外科梁医生处做一个小检查?另外骨科的张医生说,他要和您谈一下关节的问题。”
赵枚在去往法国的飞机上偶遇邢未羽。
不知道是怎样的缘分,邢未羽竟然和她同一班飞机。
他表情惊愕,“赵枚,你怎么会在这里?”
“纵然是航空公司老总的公子,仿佛也没有限制他人出行的权力。”赵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依旧是胡乱地开着玩笑,嘴边仍然挂着笑容,小虎牙依旧那样可爱。
可是邢未羽看到了痛。
痛苦,灰暗,绝望。
他坐在她身边的位置,“你怎么了?”
赵枚摇一摇头,眼神空洞。//
邢未羽帮忙她拉紧毯子,空服员优雅地送上食物,邢未羽说,“给这位小姐一杯椰汁,麻烦热一下,谢谢。”
“你怎么了,生病了?为什么不舒服还要一个人出行?”
“我没事。”
“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赵枚不愿意继续说话,只是说,“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
“那他还让你自己一个人?”邢未羽皱紧眉头。
怎么会有这样的混账男人。
赵枚闭上眼睛。
自那日以后,淡家儒就失去了消息。
那一天,到了最后,他已经放低了姿态。
只是,要她怎么样,在发生了这么多之后,还能无动于衷地继续原来的甜蜜?
莎士比亚说,爱情是生长在绝崖边缘的花,想要采摘它必须有勇气。
她已经耗尽全力。
他不来,也是情理之中。
可怜钱易高升DS集团大中华区总经理,第一份工作就是每日去养和医院她的病房报到。
有一日,赵枚问,“淡家儒呢?”
钱易道,“淡先生在比利时出差。”
再就没有了消息。
她也没有力气再去追寻他的脚步。
邢未羽握紧双拳。
他曾经以为,对于他爱的女孩,如果他的爱只能让她感到麻烦和痛苦,他宁愿永远不露出一分爱意,他宁愿永远不碰她的一块衣角。
事到如今,他不禁要怀疑,他的选择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与此同时,香港。
淡家儒躺在病床上,脸孔瘦削而青白,倒是挂着一丝笑意,“钱易,一个小手术而已。”
“那也没有一下手术台就开始工作的道理。”钱易不卑不亢。
淡家儒真当自己是铁人?
刚刚换了一个膝盖处的陶瓷关节,每天要忍着巨大的痛苦做复建和物理治疗,身边却一个人都没有。
他也不想要。
家中派人的佣人都被冷冷斥退。
陈妈过来看他,他也客气地请人送客。
腿部的麻药还没有失效,他就已经开始处理公文。
不工作的时候,他会望着窗外的灯火,失神。
钱易盯着淡家儒的腕骨,白皙的手腕骨头凸出,说成瘦骨嶙峋也不为过。
护士小姐每天帮他擦汗的毛巾就有十几条。
“我知道你关心我。”他压低声音咳嗽了两声,马上说,“上周通过的广告案——”
“秦沐在处理。”
“媒体方面呢?”
“有几家小报拍到了你入院的消息,不过我们已经压下来了。DS集团的股票也只是有小幅度波动,你后天出席年会的消息放出去后,已经稳定上升。”
“很好。赵承业呢?”
“赵承业已经因为参与淡家礼的投资事件而引咎辞去在淡色蔷薇中的职位,全家搬到红磡。”
淡家儒无声地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响起,“她呢?”
钱易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窥见淡家儒柔软的神情,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人。
“赵小姐在巴黎安心养胎,自然很好。”
淡家儒疲倦地闭上眼睛。
当初,淡家礼走投无路,他和淡家礼做了一笔交易。
最后淡林淑英的遗产分配,淡家礼能够占到第二大利益,也是因为这场交易。
入主淡色蔷薇,逼迫赵承业辞职,也是他许给淡家礼的好处。
“你说,她会不会恨我?”
“恕我直言,淡先生,既然做了,那又为什么要回头?”
为什么?
淡家儒也这样问自己。
“我问你,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的生命中究竟会有多重要?
我为什么要回头?
其实我从来都不需要回头,因为我一直都是看着她的。钱易,我可以告诉你,我算不上是一个好人,勿论良人。
若是今时今日,这个女孩子是别人,不管她是谁我大概都不会把她当一回事,我的生命太过不容易,我也并不需要她们走进,更不需要向她们忏悔。可是她不同,她是赵枚,她八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她,那个时候她就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割舍的一部分。我像是个逐渐沉迷毒瘾的吸毒者,在自己安慰自己的谎言中编织着她不会影响我的梦,让现实中的她在我的世界里面扎根。”
钱易默然。
淡家儒遇见赵枚,谁又是谁的劫?
邢未羽一直未曾离去。
“你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空闲。”
“我辞了工作。”
“你爸爸想必会打断你的腿。”
邢未羽笑笑,“他不会。”
“何以见得?”
“虎毒不食子啊,他不舍得的。”
赵枚脸色一黯。
“那个人你到底见不见?”
宽阔的花园里种着不知名的花朵,钱易远远地站着,像一座黑面神像。
“你请他过来喝杯茶吧。”
邢未羽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白色的躺椅旁边,钱易办了一张椅子坐下。
“赵枚,好久不见。”
钱易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气色,听医生说她一直都很配合,每天营养餐也会按时吃完,定期产检,活动范围没有出这栋别墅。
每天早睡早起。
像一只木偶,不见一丝一毫从前的灵秀可爱。
“你怎么来了?”赵枚懒懒地问。
“他的命令,我怎么敢不来。”钱易苦笑。
“正主儿不到场,派来的大将分量再重又如何?”
“赵枚,”钱易担忧地看着她。
昔日,那个女孩子会娇俏地笑,露出一颗灵动可爱的虎牙。偶尔会为了他的一句话而反唇相讥,针锋相对,在淡家儒面前,又乖巧又狡黠,像一只猫儿。
这些年,看惯了她在淡家儒身边胡闹,反倒见不得她此刻的黯然神伤。
满脸的倦色,她怀孕八个月,脸上有些浮肿,颧骨以下却显得有点消瘦。
“他很担心你。”怕她情绪波动,淡家儒不让他透露自己关节的手术,钱易只能这样答。
担心?
呵,他已经毁掉她全部的希望,她要他的担心做什么?
赵枚拿出身边的布包,“你来了也好,这个东西我一直想要交给他。”
钱易把那一叠纸拿来看,呆在当场,“赵小姐,你疯了,你要跟他离婚?这怎么可以。小孩子没有爸爸,是不会幸福的。”
“一对心怀芥蒂的父母,勉强组织一个家庭,才会让他更不幸福。”赵枚说,“更何况,如果我不告诉他,他怎么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他可以姓赵,甚至,姓邢?”
说这话的时候,赵枚笑起来。
她无意跟邢未羽如何如何。
她也知道,无情不可耻,利用感情才可耻。
只是忍不住,想要试一试,他是不是也会痛?
chapter53
赵枚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隐隐约约,有一只熟悉的手在抚摸着她的发。
赵枚睁开眼睛,看见意料之中的淡家儒。
淡家儒坐在她的床旁边,穿着一件竖条纹衬衫,白色翻领,愈发衬得脸色一片煞白,甚至白过那两片剪裁漂亮的领子。
漆黑的眼睛,在黑夜中闪亮,比月光更美,也更加清冷。
赵枚无声地翻了个身,给他留下一个后背。
“你就这么不愿意看见我么?”低落苦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枚眼中泛出泪光,急忙眨了几下眼睛,才又翻了个身。
她肚子很大,翻身很艰难。
淡家儒从座位上站起来,小心地扶着她的腰,帮她转过来。
四目相对只是一瞬间,她的视线迅速飘忽到别处。
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她用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是没办法面对他。
她轻轻地说,“钱易都告诉你了?你来跟我谈离婚?”
“赵枚!”他的声音彻底冰凉。
“如果不是谈离婚,你怎么会来?”
“我无意与你离婚。”
赵枚瞪大眼睛看着他。
淡家儒的面色冷凝,声音平稳,“我已经说过了,很多东西,你要了,我没有办法给你,可是我已经给了你的,我永远都不会收回去。”
“既然我娶了你,你这一生都是我的妻子。”
“淡家儒,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能够按你的心意来的。”
“我爱你。”
赵枚身体僵住不懂,一瞬间,心神巨震。
我。
爱。
你。
仅仅只有三个字,却好像是一字一字敲打到她的心里。
在她心上生根,发芽,还开出了芬芳的花朵。
心里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赵枚别过脸。
他嗓音沙哑,“赵枚,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要从那本《小王子》中抬起头,看见花园中的你。
我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一件事,也是从那本《小王子》中抬起头,看见花园中的你。
很抱歉,我以最随意的态度接近你。
很抱歉,我以最恶意的初衷爱上你。
很抱歉,我以最差劲的方式爱着你。
可是,”淡家儒苦笑,那沙哑沉郁的温和嗓音,那声音中夹杂着的无奈酸楚,在黑夜中无比明晰,“可是,遇见你的时候,我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会爱的男孩子了,没有人教过我。”
心疼到几乎无法呼吸,原谅的话语却无法吐出喉咙。
他在向她告白。
这个冷漠深沉宁愿将所有的想法藏在心里高傲到无以复加的男人在以那样柔软脆弱的礀态告诉她自己的内心。
十八岁,北京,万圣节。
她用一百元人民币买下的愿望,我想要淡家儒。
终于实现。
可是为什么,当梦想达成的那一刻,她竟然没有办法回应?
原来,她对他的爱,并没有强大到可以轻易原谅一切。
他说了爱她,可是这样的爱又有多少价值呢?
钟心怡说,男欢女爱,终究抵不上父母亲情。
在他这里,是不是还要加一句,情意虚空,终究抵不上权势名利?
“我只问你一句话,如果一切能够重来,你会不会选择这条路?”
会不会让她一个人无助彷徨,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个人走到今天这一步?
会不会在她最爱他的时候给她当头一击?
会不会想要和她一起放弃权势荣华,以及那刻骨的恨意,去一个安详的所在,度过余生?
“不会。”淡家儒似乎非常疲惫,“我会用一个更好的方式做这一切。”
/> 有什么更好的方式?
想来他的反复犹疑,想来他将她排出在淡家的争权风云之外,都是因为如此。
他想要报复,可是又对她不忍心。
可惜到最后他还是做了。
而且,不悔。
她真希望他能够说谎。
赵枚的眼泪从眼角淌下来,“我们离婚吧,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会同意。”他语气淡漠,语速很快。
“我们在新西兰注册结婚,没有提交港交所,不会分你的庞大身家。”
淡家儒压抑怒气,“赵枚!”
“你走吧。”赵枚淡淡一笑,“走之前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个名字,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
淡家儒定定地看着她。
她眸光泛着水意,却不闪不避,映着他惨白如纸的面容。
他的手抚摸着她的面颊,“不可能,我绝对不会放你走。”
“难道你没看见邢未羽还在楼下等着么?”
淡家儒表情一凝,如同被当头一击。
赵枚不是没有伤他的本事,只是三番两次,她都不舍得也不忍心。
“你不必舀不相干的人激我。”失控之后,他再次恢复冷静自持。
“你说过我是自由的。”
“你也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
“我后悔了。”
“我也后悔了。”
“可是你刚刚说你不后悔。”
淡家儒捏住她的下巴,指尖颤抖,“我们之间,后悔与否是没有用的。”
“你究竟要让我怎么样?”赵枚怒视着他,“你要我怎样再留在你身边?你难道要毁了我才甘心?”
他拉住她的手腕,“你明知道我希望你幸福。”
赵枚摇了摇头,“家儒,我是真的没办法跟你一起走下去了。”
淡家儒蓦地站起来,“算了,我们以后再谈。”
不顾她的抵触,他轻柔怜爱的一个吻,落在她的手心。
渀佛被烫到了一样,赵枚忍不住微微颤动。
溶溶月华流入走廊,邢未羽孤零零地站了很久。
见淡家儒从房间中出来,冷冷一笑,“怎么,现在才知道关心她了?
明明知道她怕黑,还让她一个人在空荡的房间里等你。
明明知道她想要一句承诺,却连一句都不肯跟她说。
明明知道她的敏感脆弱,还要把家族恩怨摊到她面前,让她不得不面对。
她才只有二十一岁,你知不知道别的二十一岁的女孩子是如何天真无邪?”
“她对你倒是知无不言。”
“那是因为我有耳朵。”邢未羽目光灼灼,言辞锋利。
“我们之间的事情,外人又能明白几分?”
“你们,不久之后就变成了你和她吧?她不是要离婚?”
淡家儒冷冷一笑,不欲与他多言。
“她真是用尽青春和热血,将你宠成如今这种模样。”
“请邢先生冷静一下,控制你的语气。”
邢未羽嘲讽一笑,“你能给她什么东西呢?
权势?
地位?
珠宝?
金钱?
美食?
这些我也能够给她。”
淡家儒似有若无地勾了勾嘴角,绷紧的下颌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淡家儒一言不发,心口不受控制地收缩起来。
心绞痛的症状,他深吸了一口气。
别墅入住了不少工作人员。
一日邢未羽进门的时候,看见两个黑衣的保安。
“他限制你的自由?”邢未羽不可置信,“这是二十一世纪,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这是非法囚禁!你完全可以告他!”
赵枚静静地凝视着他,“你待如何?”
“我带你走。”
“我不能跟你走。”赵枚说,“我不能利用你的情意去完成我的私心。”
“我心甘情愿不行么?***我不喜欢你了不行么?”
这是邢未羽这个谦谦君子,第一次在她面前说脏话。
很多年后赵枚忍不住想,如果那一天没有上邢未羽那辆悍马,会有什么结果?
可惜一切没有如果。
后面有车子在追。
邢未羽一直开到了300.
撞击。
疼痛。
她惊恐地喊,“邢未羽,快找人救救我的孩子?”
钻心的疼痛。
其实只是撞上了路边停靠的汽车而已。
可是她是一个怀孕9个月的孕妇。
邢未羽看见rǔ白色皮质座位上殷红的血迹,身子倏忽间僵硬,脑中一片迷茫,他只知道打开车门抱紧她往外冲。
赵枚连昏倒都不敢在颠簸中皱着眉睁开眼睛。
她从未像这样清晰地感觉到她腹中已经基本长成的小男孩,她惊恐地捂着肚子,“我的孩子……”
邢未羽从没见过她流泪。
再伤心,她在他面前,也只是笑。
他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已经把所有的泪,都留给了那个男人?
此时此刻,她的泪,烫到了他的心,他第一次这样底气不足:“没事的……没事,一点儿事情都没有。”
赵枚在极致的恐慌和疼痛中,只能感觉到他的嘴一张一合。
“羊水一度污染!”
“羊水二度污染!”
“羊水三度污染!”
尖锐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
“术后加强抗感染!”
淡家儒正在休息室小憩,葡萄牙,商务会谈之后。
他做了个噩梦。
鲜血,铺天盖地的鲜血淹没了他。
视野里一片血红。
她在哭!
他一下子从沙发上坐起来,浑身上下如同从水中捞出来,全是冷汗。
他心神不宁,勉强推了两片药,开车回他在葡萄牙的公寓。
胃部剧烈地疼痛,他早已经习惯了疼痛,胃痉挛更是由于爆发频繁而成为他病痛中最容易忍耐的一种。
可是此时此刻,这样的疼痛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强烈。
坐在驾驶席上,他直不起来腰部,恶心让他全身泛起了**皮疙瘩,干呕了半天,似乎苦胆水都吐出来了。
心中有一种灭世一般的恐惧感。
他几乎急不可耐地想要寻找一张温暖的床,一片安定,一点吗啡。
恍惚之间,是一辆卡车冲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将刹车一踩到底,卡宴的车轮在马路上划出刺眼的火星。
chapter54
当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失去她的一切希望之后会怎么样?
或许会枯萎。
或许会腐朽。
然而时间会如流水一样缓缓滑过去的。
赵枚的耳边经常响起当年凌云大师所批的命格。
那个痴妄的张婉茹终究为了利用的爱恋付出了性命。
那个福气深厚的蒋玉菡终究在她的蜜糖罐里快乐地想着明天穿什么衣服配什么珠宝。
而赵枚呢?
她终于开始长大成人,以极其惨烈的方式。
二年过去了。
那日在宁承业的酒店开业那天的聚会里,赵枚挽着钟心怡,笑吟吟地喝着自己手中的长岛冰茶,现场的司仪几乎要把开业仪式办成婚礼,台上的宁承业依旧身材高大,穿着一身黑西装,程韵温柔似水地站在他身边,一对十分般配的璧人。
这是2010年的冬季,北京的东四环,宁承业的志得意满感染了身边的人,大家忍不住低声欢呼起来。孩子心性被充分调动,口哨声络绎不绝。
邢未羽是最后进场的。
钟心怡看着邢未羽递上一个厚厚的红包,在赵枚耳边悄声耳语,“要是按照红包的厚度计算感情的话,宁承业和邢未羽算得上的兄弟情深啊。”
邢未羽一贯风度翩翩,穿着炭灰色西装,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在全场逡巡了一周,这才走到赵枚身边。
钟心怡说,“我要去取一块苏格兰芝士蛋糕,你在这里等我。”
赵枚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赶回来了?”
邢未羽倾身拥抱她。
赵枚闭上眼睛,伸手回抱了他一下,“你都来了,我自然也要赶回来。”
他将赵枚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番,“嗯,今天这样子不错。”
赵枚很久没有打扮了,钟心怡活像是打扮女儿一样,仔仔细细把她当洋娃娃收拾。她站在镜子面前看着自己,很久,钟心怡赞叹,“我的眼光真好啊。”
无肩带的枚红色小礼服,紧紧包裹着年轻而姣好的身体,黑色的细高跟漆皮高跟鞋,来自最伟大的鞋匠——jimmy choo。黑色长发披散在莹润白皙的肩头上,脖颈纤长,xiōng前饱满,纤腰翘臀细腿。
她披着一件纯黑色的狐狸毛披肩,越发显得皮肤欺霜赛雪。
当然这一身,都是钟心怡送的礼物。
她在唇上简简单单抹了点蜜桃味道的唇膏。
她咧咧嘴,镜子中的美貌女子也对着她笑了笑。
她还年轻,只有二十四岁。仍旧拥有一副无比惹火的美丽皮囊。
谁知道这个女孩子曾经生下来一个可爱的的男孩子,却在来不及见他一面的时候就得知他因为先天性主动脉反转的手术中的小问题而消失在这个世界呢?
那个她曾经心爱的,期待的,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全的孩子,就这样变成了不肯在人世间停留的小精灵。
钟心怡笑,“嗯,你这副样子,不知道该让多少人神魂颠倒。”
赵枚浅浅地漾出笑容——她已经没有力气开始一段新的感情。
有相熟的公子哥儿走过来和邢未羽碰杯,“这么大的一个美女,你的女朋友?”
邢未羽只是笑笑,赵枚也不说话。
人走了,邢未羽问,“你怪我么?”
“为什么怪你?”
邢未羽面上闪过愧疚和痛苦,“如果不是我坚持带你走,如果不是我开车不小心,如果不是我——”
“够了,你还要让愧疚折磨你多久?”赵枚不在意地笑笑,“何苦把自己看得太重?本来,这些都是命。”
“我怎么都不知道医学系的高材生会相信命运这种东西?”
“我一直都相信。”赵枚叹了口气,“见过了这么多的悲欢离合,爱恨生死,就忍不住更加相信。”
她盯着杯中摇曳的液体,“我以前一直以为,命运这种东西或多或少都可以因为人的努力而有稍许不同。却原来,当命运降临的时候,不管你是谁,能够做的,只有承受。”
邢未羽举起酒杯,“为了命运,cheers。”
赵枚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邢未羽苦笑,“两年了,你和我都是一个人,为什么不肯试一试?”
“你怎么比我还糊涂,”赵枚的笑容更加苦涩,“如果可以试一试的,那么芸芸众生何苦为情所苦?”
“你遇见我的时候,太早了。”她叹了口气。
邢未羽拍了拍她的肩膀,终于绝望。
他和她遇见地太早,他认识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以淡家儒为全部希望的小女孩。
如果他是现在和她初相逢,没有见证她和淡家儒的那些过往,或许真的可以平平淡淡做一对恩爱的夫妻。
他和她又相识太晚。
他没有办法在赵枚8岁之前遇见她,没有办法在她还没有爱上淡家儒的时候走进她的生命。
她不由自主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的一点点妊娠纹淡去之后,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这些年,她在邢未羽的帮助下回到北京,重新开始学业。当然,邢未羽为此动用很多关系和手腕。
她一直感激邢未羽,他已经成为她最好的朋友,甚至亲人。
关于赵承业做过的一切,她已经不愿意追问,赵承业来北京看过她一次,从他灰败的表情,她已经能够看出当年的真相。
她想起二年前,她生完宝宝之后休克了一天一夜,邢未羽面色苍白地守着他,看着她单薄得像纸片一样的身体,惊慌到害怕薄薄的被子压坏了她。
孩子是她最大的牵念,她问他,孩子在哪里?
邢未羽痛苦地摇了摇头。
孩子是先天性主动脉反转,手术也很容易。
赵枚闭上眼睛,可以背过来手术步骤,打开心脏,找到主动脉,切断,扭转,缝合,关xiōng。
手术很成功。
那又是什么东西,夺走了那个或者像他英俊无匹的父亲或者像他愚蠢的母亲那样的一个小宝宝的生命呢?
想来也是讽刺,是因为当地医院没有专业硅胶,纱布粘结在伤口上。
他是淡家儒的孩子。
淡家儒是谁?
即使在大部分时间在校园和医院里,即使不刻意看报纸和杂志,她也知道他的消息。
哪怕他深居简出,并不经常参加企业活动。
他收购日本最大的彩妆品牌。
他以1.5亿港元购入石澳大浪湾的一块地皮,花费上亿来装修建,建造全港最贵的大屋之一。
他与恒隆地产陆家联合开发十几亿的房地产项目。
他是ds国际全球130个国家几十万员工的帝王。
他身家无数,他富可敌国。
可是他的孩子,却死于简陋的医疗设施——一块纱布。
真是这全天下最可悲的笑话。
当年淡家儒很快就找到了她。
应该说,淡家儒的律师很快就找到了她。
送来的是一份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他不来的时候,她感觉到悲伤而解脱。
可是他的律师来了的时候,她被一片绝望占领。
她知道他们终于走到了尽头,他们之间最后的联系——孩子,也已经不在。
她把离婚协议书打开来看,显然,淡家儒已经知道了孩子已经不在,因为没有任何与抚养权有关的问题。
陈可可大律师,李大状的得意弟子,似乎已经将财产条文背得一字不差,“淡先生将其在新西兰的一半产业过户到赵小姐名下,包括两处公寓,两处农场,一辆astonmartin,本应该是赵小姐22岁生日的礼物,寄养在沙田马场的一匹马,瑞士银行保险柜中的几样珠宝,ds国际在纽约证交所上市的a股股票,ds香港港交所上市的股票,尖沙咀的两家店铺,北京海淀黄庄的一个公寓,以及一张支票。”
陈可可将支票推过来,赵枚竟然还有心情数了数。
哈,八个零。
赵枚疲惫地摇了摇头,“他倒是慷慨。”
本来,淡家儒和她在新西兰婚后的共同财产少得可怜,他实在没有必要给她这么多产业和钱财。
赵枚把文件推回去,“这我不能签。”
陈可可笑一笑,职业化的笑容,说不出的意味,“这不是赵小姐想要的结果么?”
她说,“我不需要那么多钱。他也不需要给我这么多,我只要我应得的。”
陈可可问,“那您看什么是您应得的呢?”
赵枚感叹,“是啊,什么是我应得的呢?”
陈可可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想起雇主严肃的制止,不敢吐露他的病情。最终她说,“您的那辆阿斯顿马丁非常漂亮,我在淡先生公司担任法律顾问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他一直给人以淡漠冷硬的印象。我们这下做下属的,从来不敢在他面前犹豫一下,多说一个字,可是我很清楚地记得,那次在迪拜,我们赶着参加一个会议,他在车里由医生注射一支心肺系统的药品,整个人苍白得几乎透明,手都是颤抖的,可是他却微笑着看着路边的led广告牌,他说,这款酒红色的touchtronibsp;vonte怎么样,你说一个喜欢看老电影,崇拜007的女孩子,会不会喜欢跟他开同样的车子呢?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温柔地笑,好像身体上的痛苦都不值一提一样。”
赵枚觉得心里揪痛,好像有一只冰冷的刀子捅进去,不断搅动,再悄无声息地抽出来,不带一滴血。
他说他是爱她的,他确确实实是爱她的。
他想要为她打造一个二十二岁的生日礼物,想要她高高兴兴地笑,可是在发生了那么多之后,在他在她的身体和心灵上留下那么多创伤之后,在她看着张婉茹死,看着淡家礼和淡家儒为了利益交换碰杯,看着父亲老迈灰败的脸,面对了当年的恩怨和后来的伤口,当他的占有欲和她的任性共同害死了他们的孩子之后,他的好已经不足以抵消这一切。
她说,“我只需要新西兰的两个农场和海淀黄庄的公寓。”
陈可可隔日再次来到医院,一切都依照她的心意,真的只有两个农场,她签了字,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幸福。
邢未羽自从国库司调到商务部,本应该春风得意,可是他整个人都被某种悲苦和忧郁笼罩。
他需要一个女孩子去温暖他的心,但是赵枚知道,她没有心也没有力。
只是很多应酬场合,他苦着脸说“赵枚,我需要一个舞伴。”的时候,她没有办法拒绝。
钟心怡说,“你看看这一屋子的人,包括那个活猴子一样的宁承业,哪个比邢未羽强?”
赵枚随手指了指,“那个,倪小公子,不是也很不错?”
钟心怡和她咬耳朵,“我跟你说啊,这个倪小公子可不是什么好果子,你看他温文尔雅斯斯文文的样子啊,其实私生活混乱,男女通吃呢!”
赵枚又喝了一杯酒,才指了指另一个气质绝佳的男子,“这个怎么样,神外的第一把手。”
钟心怡说,“唉,倪小公子至少还是男女通吃,这位可是纯粹的gay啊。”
赵枚说,“那条纹西装的那个呢?你看前簇后拥的,一看就知道是天之骄子。”
“你疯了!”钟心怡撇撇嘴,“那可是邵永之!邵恒之就已经邪乎了,他哥哥不得是暗黑**oss?”
赵枚本来就是打趣,又喝了一杯白干,此时才说,“看来你已经把全场的男士底细都摸清楚了,你不会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吧?你老公——”
钟心怡大红脸,“我不跟你说了。”
那晚赵枚喝得很醉,钟心怡把她抬回去的时候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来北京玩的时候自然和赵枚住在一起,赵枚喝醉了不闹也不疯,横躺在床上不动弹。
钟心怡洗完澡想要把赵枚叫起来洗澡,拍拍她的脸才发现她脸上冰凉的一片。
钟心怡心疼地问,“赵枚,你怎么哭了啊?”
赵枚忽然呵呵笑起来,眼神虚幻而迷蒙,“我好想你啊,我的小哥哥。”
钟心怡问,“说什么呢你?”
赵枚迷迷糊糊抱着钟心怡的胳膊,“小哥哥,明明都知道不该跟你有什么关系了,为什么还要梦到你呢?真丢人。”
chapter55
邢未羽赴上海出差,作为代表参加一个联合国贸易司主办的亚太联合发展项目。
晚上的宴会地点定在金碧酒店,邢未羽跟她开玩笑,“赵枚啊,赵枚,改天领你回我的家乡去看看,我从小玩的那个夜总会名字叫做金碧辉煌。”
“好俗。”
邢未羽说,“小姐,你难道不知道么,大俗即大雅。”
富丽堂皇的酒店大厅衣香鬓影,这个国际级的商务会议,汇集了联合国贸易司p3以上的高管以及亚洲发展银行和世界发展银行的高级职员,当邢未羽从车上将她引下来的时候,她看见邢未羽的好朋友倪显赫身边伴着的新闻联播上才能看见的“大人物”。
“你怎么不说这场面这么大啊?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邢未羽说,“你不能这么不够朋友意气。我看你跟邵永之邵恒之讲话的时候也没怎么客气啊,怎么看见他们的老爹反倒紧张了?”
大厅的中央摆着一架优雅漂亮的黑色三脚架钢琴,穿着酒红色丝绒长裙的长发女子在弹着优雅的乐曲,场地插满了香槟色的花朵。
邢未羽需要跟很多人寒暄,赵枚穿着一身纯白色单肩礼服裙,肩部细细碎碎镶着白水晶,脚上是白色矮跟鞋,露出干净细致的双肩。
赵枚脸上的微笑完美得宜。
邢未羽走到一个太平绅士般的老人面前,“谢先生。”
“这位小姐是——”
“我的女伴。”邢未羽眨了眨眼睛。
“哦,这位小姐年轻漂亮,你真是好福气。”
谢先生的杯子前倾,和邢未羽手中的碰碰,压低声音,“政府在南阳规划的那块地——”
“谢先生尽管放心,您上次送来的标书我们已经仔细研究过了,哪天有时间的话可以详谈。”
谢先生目光一顿,赵枚不知为何心中一紧。
谢先生说,“来,小羽,ds集团的淡家儒先生到了,我们去跟他打个招呼,我介绍他给你认识。”
赵枚一句话都听不清了。
邢未羽充满歉意地握住她的手,赵枚苍白着嘴唇勉强笑笑,“我去外面吹吹风。”
她在露台喝了一杯白兰地,手包里面是davidoff的女士香烟。
烟,酒,安眠药,大麻,这四样东西是她的无双法宝,这让她镇定。
堕落?
不,她控制着剂量,一点大麻没有办法让她上瘾,一点安定没有办法让她致幻。
邢未羽过来找他,脸色不太好,“赵枚,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来上海会见原材料供应商,我们立刻就走。”
邢未羽拉着她的手,急匆匆地穿过绅士淑女组成的人群障碍,想要脱身。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赵枚其实一直都知道,他们有一天,终究会重逢。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一天在这样一个毫无准备的场合降临了,她茫然四顾,不知所措。
她手里竟然还燃着半截香烟。
她把它匆忙地塞入包里,手颤抖地不像样子。
邢未羽站住脚步,他和她一样——已经看见了淡家儒。
淡家儒穿着一身修身的黑色西装,雪白的翻领,里面工整的白衬衫,黑色领结,白皙料峭的一张清冷面孔,身材越发瘦削修长。
他身边是一位穿着黑色礼服长裙裙摆缕空的美貌女郎,身后跟着他的助理和秘书。
他们跨上两节台阶之后进入大厅。
淡家儒苍白着一张瘦削漂亮的面颊,隐隐带着萧索的矜贵,竟然让这些心高气傲的来自全世界各地不同身份的成功人士不由自主立刻让出一条路来,赵枚僵硬着被邢未羽拉到一旁。
他的眼光似乎在她的脸上扫了一下,清冷中含着几丝隐忍灼热的视线让赵枚心头一颤,忍不住退后一步,邢未羽扶住她的腰,赵枚靠着他的肩膀无声却大口地喘着气。
淡家儒身边的女子紧紧揽着他,他的目光只有一瞬,让赵枚怀疑他是否看见了她,他若无其事地经过了她的身边。
他走路并不快,然而步伐很稳。
他就这样走了过去。
傍晚的时候下了场小雨,酒店干净的白色墙壁外面是一片修建地干净平整的草地。
邢未羽扶着赵枚走出去,走出喧闹的大厅,夜显得更加静谧。
几盏复古的路灯让夜多了几分温柔。
寒气和湿冷自小腿蔓延而上。
赵枚趴在邢未羽的肩膀,闭着眼睛,却不断地看见淡家儒的脸。
她竟然在想,在发生了那么多之后,她竟然在想,为什么他又瘦了那么多?
“我送你回去。”邢未羽说。
赵枚叹了口气,“我才想起来,我们原来住这间酒店。”
邢未羽担忧地望着她。
赵枚一向最会笑,“你先回去吧,这是个重要的场合,对你的仕途想必也很关键。”
“你懂什么仕途?”邢未羽嗤笑,温柔地说,“没关系的。”
“你回去吧。”赵枚抱着肩膀,“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邢未羽犹豫再三,看着她想要独自啃噬伤口的表情,终于同意。
“照顾好自己。”
赵枚没有听见这句话,赵枚只是在想,那是他么?
是啊,那怎么可能不是他呢?
他身边有着漂亮的女伴,他身后跟着他的班底,他眉目清隽,他英俊到让人动容。
那怎么能不是他呢?
赵枚打开手包,名贵的内里被香烟烧出一个洞。
她真不知道该如何赔邢未羽。
她苦笑,抽出一支烟,叼进嘴里,打火机找到了,却怎么都打不着。
“要借个火么?”沉郁温和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如同管弦乐器最高贵的演奏时的乐色。
赵枚张大嘴巴,细长的女士烟落入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中。
她转身就走,在抬起头来见到这个人的脸之前。
“等等。”
赵枚低着头往前走,走得更快。
淡家儒低声叹了口气,带着无奈的眷恋温柔,“小玫瑰。”
赵枚走不动了。
她定定地站着,没有回头。
她知道自己不能回头,一回头就要重蹈覆辙,一回头就要万劫不复。
回头了会变成那只有着鲜活的躯体却没有魂魄的恩达米恩,回头了会变成一块终究会在岁月中腐朽的木头。
她二十四岁了,不再是那个以这个男人为天,以爱这个男人为唯一事业的小女孩。
一步。
两步。
三步。
在三步的挣扎之后,她终究是逃不过一切诅咒,她终究还是回头了。
他正在静静地凝望着她的背影,影子被黑色雕花柱子托起的珍珠白色路灯光芒拉得很长。
有小股的热流从眼角滑落。
原来她还是会落泪。
二年的时光之后,他在路灯下拖着寂寥的影子,再一次叫她,小玫瑰。
一身奢华的精致西装,衬着一张苍白如纸的英俊面容,他又叫了一声,“小玫瑰。”
他相亲走了几步,“这两年你好么?怎么好不容易碰见了就要走?”
赵枚抱着小臂,瑟缩的冷,“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说什么都好。”淡家儒笑笑,“说你这两年的生活,说你平时做什么,说你在学校的活动,一切,什么都可以。”
赵枚低下头,看见一大滴眼泪落入青草下湿润的黑色土壤中。
“太晚了,你住哪个房间,我送你回去。”
“……”
“他待你好不好?”
赵枚茫然地看着他,眼睛中仍有迷蒙的雾气。
“那个男孩子,刚才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他叫邢未羽是不是,看得出来是个大有前途的年轻人——”
赵枚皱紧眉头打断他,“他有没有前途跟我有什么关系?”
淡家儒敛了脸色,“你们没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
你能给她什么?
我也能给她。
那个男孩子曾经在他面前这样说。
在她艰难地剩下他们的男孩休克昏迷的时候,当那个孩子停止呼吸的时候,他也经历了人生中第二场车祸。
车子和一辆大卡车相撞,摩擦使撞击的力量减轻,让他捡回了一条命。
也仅仅是一副残破的皮囊而已。
刚做好关节手术的左膝盖软骨断裂,关节移位。
右大腿踩刹车过度,肌肉严重拉伤。
脊椎骨折,小腿和大臂三处骨裂。
冠状动脉出现问题,左心出现衰竭症状。
他在葡萄牙做了一场手术,直接飞回了香港,先后做了七场手术。
医院发了病危通知书。
他在icu住了两个星期后,吩咐法律顾问拟好了离婚协议书。
若是他连一个勉强康健的身体都没有,又怎么能许她一个安稳的未来?
可是,她一个人的话,他又如何能够放心。
淡家儒解开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下次别忘了穿外套出来。”
他身上清冽矜贵的苍翠气息扑面而来,他已经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随即低低咳嗽了一声。
“我不冷,也不需要你的外套。”
淡家儒抿了抿唇。
“你穿回去吧。”
淡家儒摇一摇头,“送你回房,我还没有那么弱。”
赵枚看着他的眉间褶皱,忍不住心中钝痛。
“那就快走吧。”她匆匆回答,手在他的外套边缘收紧。
分别的时候,淡家儒低着头说,“今天太晚了,洗个温水澡早点睡,改天出来坐一坐。”
“我马上就回去了。”
“没关系,我经常到北京出差。”淡家儒笑了笑,“你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淡家儒和赵枚一起站在门前。
赵枚说,“你先走吧。”
淡家儒笑笑,“你进去吧。”
“你先走吧。”
“你进去吧。”
“你先走吧。”
淡家儒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好,我先走,好好睡一觉,还有,女孩子要少抽烟。”
他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里,赵枚才像做贼一样赶紧打开门,关上门。
那天晚上,她做了很多梦。
她不知道在何处受了伤,走路的时候留下一片血红,心中又对淡家儒怀着巨大的怒气,不愿意开口说话,淡家儒捂着心口追上来,膝盖一软,竟然单膝跪在地上。她急急忙忙去拉他,可是他倒在地上,在她的血里,像一朵苍白华丽的花。
一会儿又是春光明媚,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她在阳光下为他整理雪白的衣领,整理好领带的弧度,他的袖扣在她的手心里闪着光,而他微微牵起嘴角,笑的温柔。
她枕头上坐着一个小天使,有葡萄一样的黑色眼睛和肥嘟嘟的米其林手臂,朝着她笑,淡家儒把小天使抱在怀里,她温柔地看着他们。正在高兴间,天使变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接着又是花架,他在里面静静地看着那本《小王子》,那样雍容矜贵的礀势,穿着白色西裤白衬衣,脸庞异常精致好看,她跑着去舀冰淇淋,而他一直在那里。
只要她回头,他一直在那里。
他睡得不踏实,醒来的时候是三点半。
她又吞了两颗安定。
这才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九点,打开箱子,收拾衣物。
扮演好邢未羽的女伴角色之后,她还要回学校继续当学生妹。
洗了个澡之后,她看着自己淡青的眼圈,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换上运动装去楼下酒店餐厅吃自助餐,蒜蓉面包配奶油蘑菇汤,她大快朵颐。
自助餐厅不比其他酒店内高档餐厅,碗碟碰撞的声音和取食的声音混在一起,显得十分嘈杂。
所以当赵枚喝了一大口汤之后忽然发现四周地静下来的时候才觉得分外诡异。
一道yīn影挡住了上午的脉脉阳光,赵枚擦了擦嘴抬起头来,淡家儒正侧着脑袋,默默地注视着她。
赵枚揪起餐巾继续抹嘴角。
她一时间无话可说。
淡家儒竟然坐了下来。
赵枚僵着身子,“淡先生,我要先回去了,下午一点的飞机。”
淡家儒眸中闪过痛色,“我们已经生疏至此了么?”
“我实在想不出叫你什么好。”
“你可以像以前一样。”
以前?
赵枚回想起来,以前她靠在他身边撒娇的时候拖长了声音叫家儒,以前她窝在他怀里说着玩笑话的时候叫他大少爷,以前她情深意切地带着少女的小甜蜜小欢喜叫他,小哥哥。
现在?
他们是隔着那么多事情的一对离异夫妻。
淡家儒的唇角逸出几句压抑的低咳,他掩着口平复了很久,才说道,“至少不要连名带姓。”
赵枚妥协,“家儒。”
淡家儒总算露出点微弱的笑意。
赵枚说,“我这会儿一定要走了,我得赶飞机呢。”
淡家儒拉住她的手腕,赵枚忽然慌张起来,“我真的得走了,再晚赶不上飞机了。”
“我送你回去。”
“浪费机票。”
“民航公子提供的机票?”
“你查了邢未羽?”
“我两年前就查了他的底。”
“够了。”赵枚想要挣脱他的手臂,淡家儒却不肯放手,“你一定要和我在这里争执么?”
赵枚看见透明玻璃外似有似无飘进来的目光,无奈地问,“你想要怎么样?”
“我说了,我送你回去。”
“从北京到上海,不是从中环到铜锣湾。”
“我知道,我搭自己的飞机来。”
他的眼光诚恳而温柔,赵枚能怎么办?
淡家儒接着说,“正好你在飞机上可以告诉我,这两年你过得怎么样。”
赵枚不由自主说话带刺,“我过得怎么样与你何干?”
淡家儒白了脸。
“我相信你若是想知道,自有千种方法知道。”
“可是我想听你亲口说,你知不知道我——”淡家儒顿住。
我想你。
后面两个字隐入沉默,所有的渴望也随着这两个字一起被吞入腹中,
淡家儒自己都要感慨,这强大的自制力。
只因为他的小玫瑰,经过了太多本不应该降临在她身上的风霜雨雪,所以需要更加珍重地对待,小心翼翼,不敢随意触碰一片花瓣。
她值得的。
赵枚忽然坐下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以为两年前,我们之间的一切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若是没有昨天的偶遇,你大概也不会想要来找我。你就当没见过我,我也只当自己做了一场梦,我们各自继续原来的生活,不好么?”
“那么你经常梦到我?”淡家儒挑一挑眉毛,反倒笑了。
赵枚恨不得撕了自己的嘴。
“我猜对了?”
赵枚面无表情,“我的睡眠质量一向好,从不做梦。”
“其实你猜得对,这两年,你在哪里,做什么,你什么时间上什么课,甚至你周末在寝室看了什么电影,我确实都知道。
要知道一个人做什么,其实也不是那么难。
我的书房里有一整个抽屉,里面全部都是这样的资料。
可是,说实话,我不大敢看。
我只需要确定你过得还不错,就足够了。
因为我怕我看了,会忍不住找你。
结果你还是出现在我面前,你说,我该怎么办?”
“可是我们回不到从前了。”
“我们为什么要回到从前?我可以带着你去将来看一看。”淡家儒轻轻握着她的手。
赵枚只是疲惫地闭上眼睛,“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爱你了。”
淡家儒将一张卡片推到她面前。
赵枚惊讶地看着他,那熟悉的卡片上写着:我想要淡家儒。
那年的万圣节,那年的雪,她用一百块钱买的许愿卡片,那年他的怀抱温暖。
“怎么会在这里?”
“有心的话,自然不难。”
是啊,赵枚几乎忘了他是淡家儒。
无所不能的淡家儒。
赵枚苦笑,“这曾经是我最大的奢望,如今早已经被绝望代蘀。我已经要不起你了。”
他给了她太多的寂寞黑夜,太多的冷雨清光,不知道要多少明媚阳光,多少缤纷灿烂,才能烘暖那一颗心?
思念层层叠叠,徘徊不去。
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那么眷恋呢?
绕树不去的眷恋,在岁月里面凋零的爱,又该何去何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