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沙塘道尽头出现俩明亮灯柱,车子随即顺着斜坡爬上来,竹箫箫松开蜷起的身子,歪歪斜斜站起来,蹦到车前打招呼:“你去哪了,上午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他打开车门让她进来,递了一杯水:“不去里面等,守这里干什么。”竹箫箫叹气:“你那老哥恨不得我们全家消失,我哪还敢进去叨扰。”他笑笑没说话,打着方向盘往外走:“我送你回去。”
“唉唉唉!”她不满,“等你一晚上了,刚见着就赶我走?”他的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扣着,眉眼是轻松的笑意:“周二在八宝街开了间豆捞,带你去尝尝味儿。”看得出来他很高兴,但看不出来他是为什么而高兴,竹箫箫心里空了半截,她宁愿面对一张百依百顺的扑克脸,也不想他这么神采奕奕的样子,就像欧翔说的,他不再像从前的他。
今天在欧翔家打球,两个回合之后,只见竹青青捧着毛巾从楼上下来,却不见章书傲的身影,她等了半天,丢了球拍找上楼,却听欧家佣人说他早就下去了。竹青青来回跑了几趟,脸热得通红,钱东文递给她冰水,用毛巾给她擦汗,却被欧翔一把抢了先,胡乱地在她脸上抹了几下,丢给她毛巾,还无比凶狠地说她丑。当时太阳特别烤人,她恹恹的没力气,想到章书傲不告而别,又烦躁,就率先上楼去。
等欧翔回屋时,竹青青他们已经走了,欧翔很兴奋地炫耀:“那小土老帽终于被我气走了,小绵羊咩咩叫俩声就好了嘛,非得把自己当大灰狼,还想保护一大男人,蠢货!”竹箫箫抬抬眼皮,轻飘飘扔出一句:“幼稚。”他立马屁颠屁颠跑过去挨着她坐,声音也温柔得很:“就你最好了,陪我吃午饭吧,我让他们弄了你爱吃的扒糕。”
她抱着杂志往边上挪:“你自己吃吧,我马上走了。”欧翔立马不高兴了,那么高的个头,穿着短裤,坐在客厅中央,偏头冷冷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说:“你以为他还像以前一样?我告你自从碰见你们家那傻村姑,他整个人就变了,就算照顾你,也不会再花那么多心思,妹妹和情人,这是俩概念!”说完觉得不够,还不知死活地加了句,“他要不是因为欠夏炎一条命,谁还拿你当回事儿了。”
竹箫箫捏着书页的手骨节发白,唰地将书仍在地上:“你也知道他欠他的,这辈子只要我愿意,他就不会不管我。”欧翔摊在沙发里,懒洋洋地伸脚踹滚成一团的杂志,冷笑一声说:“你还有没有点儿良心,要我说,他已经仁至义尽了,换别人爱管不管,反正人都死了。以前我不明白他们那帮子硬头汉的感情,看到他这么对你就忽然理解夏炎为什么会替他挡那一枪……我告你啊,小夏要在世,看你这么不懂事,铁定不再喜欢你。”
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咬着嘴唇浑身颤抖,使劲推了他一掌,跳下沙发就往外跑:“那又怎么样,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喜欢你!”欧翔没动,半天才又踹了一脚茶几:“妈的!老子费了一箩筐力,连吃个饭都没人陪!”
竹箫箫的紧张不安源于年少时失去最爱的人,尔后有人包揽她的一切,换句话说是过度保护,长期持续这种状态,她早习惯了,没想过会改变,更害怕改变,唯一和曾经最爱有那么点瓜葛并能让她如今有所寄托的人,如果某一天突然不再像以前那样重视她,别的不说,就说这落差感得有多大啊。
所以吃饭的时候她一言不发,章书傲替她夹菜问她怎么了,她抬头眨着眼睛天真地问:“章书傲,你喜欢过谁,有爱过的女人吗?”他握着筷子的手一顿,慢条斯理地拨动碗里的菜:“欧翔和你说什么了?”她秀眉一蹙:“你们怎么就不是一个妈生的呢?彼此了解到这程度,比双胞胎还有灵犀。”他淡淡笑着:“他对你很不错,可以考虑考虑。”“切!”竹箫箫满不在乎,“谁稀罕!”
丝毫没察觉到,至关重要的问题被人原封不动地推了回来,和满肚子花花肠子的男人打太极,小姑娘还着实嫩了点儿。但是她不罢休,接着试探:“听说你和我姐关系不错?”他低沉地应了一声,专心致志吃菜,看不出来别的异样,除了时不时往桌上的手机瞥一眼。竹箫箫很不解,有什么事给人打过去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干巴巴地渴望着,于是抓了手机瞅了瞅……又不屑地放回去:“你看什么呀?”他扯纸巾擦嘴,将手机放进裤袋:“时间。”
竹箫箫盯着他手腕上的表,纳闷得像吞了一只苍蝇:“用得着吗?每两分钟看一次,数都数过来了。”他每两分钟看了一次?嗯……好像是急了点儿,一晚的时间查清楚一个人的底细,对常居马场的陆寒来说,其实有点儿难度。
那晚等到半夜,手机铃声响起的刹那他接起来,就听陆寒在那头叽叽呱呱:“这钱东文是安顺来的,就一普通农民,稍微有那么点儿文化,没什么特殊背景,和竹家那姑娘青梅竹马,感情很不错,据说他明儿就回去了……还有啊,他去年刚结了婚,这段儿老婆都快生了……”
他睁开眼看窗外的月亮,声音暗哑:“你过来一趟。”
那之后的结果是,陆寒陪章书傲打了整夜网球,他像个战斗机,不知疲倦,神采飞扬……
隔天机场,竹青青满眼不舍地盯着钱东文,他背着牛仔帆布包,捏着机票十分拘谨,接二连三和梁雨薇道谢,本来可以买硬座走的,但是人家已经很周到地给他订了机票,竹青青能跟这样善良细心的女人一起生活,他还是很放心的。看她眼眶里都有泪珠子了,他憨憨地笑着摸摸她的头:“以后我再来看你。”说完拉开背包拉链,掏出两个上彩的泥娃娃,“你现在什么也不缺,不知这个还看得上不。”
竹青青的眼泪哗哗就流开了,捏着泥娃娃抽噎:“你怎么现在才给我呢?”
他尴尬地搓搓手:“怕你不喜欢了。”
她认真强调“我怎么会不喜欢呢!”她的东东像大哥哥,从小就爱捏些小玩意儿,看起来不是聪敏人,却有一双巧手,连颗颗细腻的面粉经他的手,三两下也能捏出一个模型。她抱着泥娃娃哭,把自己哭成泪娃娃:“东东你还要来看我,你和芳芳好好过日子,我还要回去看小侄子的。”
钱东文笑眯眯地摸她的头发:“你都哭成小花猫了,阿姨对你这么好,我也很放心。”欧翔看了看竹青青,好看的眉毛随即别扭地拧成一团,他不耐烦地掏出钱包抽了一叠钱塞给钱东文:“没带多少,就这么多,你拿去用!”钱东文连连拒绝:“你已经买了那么好的裤子送我,我怎么能收钱呢!”他投来鄙视的眼光:“谁说给你了?这是给小孩儿的奶粉钱!”居高临下打量钱东文身高,他继续鄙视,“你长这样就得了,总不能让祖国的下一代跟你一样,我这是为国奉献,拿着!”
他还想拒绝,欧翔扼住他的要害,凶巴巴命令:“你要不收,以后别往这儿来了,更别想再来看这村姑!”他这才犹犹豫豫把钱收起来,满脸地歉意不安:“明年我还来,我给大家带花蜜和油,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们城里卖的东西都有什么添加剂,我这个纯天然无污染!”他笑容朴实,情感真挚,连欧翔这种人都拍着他的肩,难得说了句人话:“咱可说好了,明年还来啊!”
广播里提示开始登机,竹青青握着他的手不放:“下了飞机,你就去东客站,那里有去安顺的车。”他拍拍她的手背:“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
分别的时候她还是哭出声来,钱东文是如今唯一和她有共同回忆的人,突然分别两地,她回忆中的蓝天白云大黄狗瞬间都成为过去,没有人在乎,也没有人认为她在乎。这里没有什么不好,实际这里的生活比从前好太多,可是她不开心。
梁雨薇抱着她安慰了一会儿,临时有事要去别的地方,送她去学校的任务便落在欧翔身上。上
车后她捏着手里的娃娃,还抖着肩膀一抽一抽,欧大少爷拎起一纸盒,啪叽一声丢进她怀里:“看你那怂样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脸!”她心情不好也是有火气的,一边捏着纸巾擤鼻涕一边语气不善地呛回去:“谁要你管了……你多管闲事!”
他看她那样儿只觉得好笑,撇撇嘴角,转头看向窗外:“你这样儿,弄得跟谁强*暴了似的,待会儿人误会我怎么办!”她恼怒地扬起纸盒朝他砸过去,哐当一声撞了他的额角,又瞬间飞落到他腿上。欧翔捂着脑袋立即炸毛:“你个丫头片子反天了你!”
她意识到自己没控制住,胆怯地瞅着他暴怒的眼神,一边抽噎一边缩肩,小模样分外可怜。欧翔瞪了她半天,最终还是收回了高举的拳头。当然他是愤怒的,所以放她在校门口之后,一句话也不说,两秒之内调转方向盘一溜烟跑得无踪影。竹青青站在原地,不高兴地撇撇嘴,红着眼睛转身,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熟人。
章书傲站在榕树下,镇定自若地看着她:“竹青青,我们谈谈。”
☆、第二十二章
他穿西装,白衬衣松开俩扣子,没打领带,姿态闲适神情淡定,就像刚巧到这里散步。竹青青微微惊恐,四下看了一圈,没其他人,开口的时候已红了脸:“我们之间没什么好谈的,你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他扬眉,不紧不慢地说:“百港湾的熏炉,你以为俩银行卡就结了?”她大惊:“那个……很贵么?”章书傲向她靠近,一脸认真地点点头:“很贵!但跟你没关系,谁坏了找谁赔,回头我叫人去一趟安顺,找找钱东文。”
竹青青紧张兮兮皱眉:“还差多少钱,我赔给你,别找东东了。”左一声东东,右一声东东,那小子在时她口口不离东东二字,那小子走了她还这样!他皱了皱眉,往汽车走去,边走边说:“这事儿得商量,你跟我去前面的咖啡馆。”
当小姑娘半犹豫半决心地上车之后才发现,她被骗了……某人砰一声关上车门,调转方向利落甩尾,三秒之后朝咖啡馆相反的方向奔去,她抓住车门把手掰了掰,没用,车门早被锁得妥当当。气极的小绵羊也可化作炸毛的小狮子,脸红脖子粗地吼:“章书傲,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露出轻松笑容,转头看了她一眼:“我想跟你谈谈。”她脸上一红,翻开包包掏出纸笔,边写边说:“那个钱我会想办法还上,你要不相信,我打个欠条好了。”写完递给他,那姿势还是带着恭敬的,他握着方向盘,斜眼瞥着白纸,娟秀的字体还勉强看得过去,又看了看她搂在怀里的俩泥人,问:“这什么东西?”她宝贝得很,温柔地低头看着:“东东送我的礼物。”他顿了顿,无所谓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松松握住,这动作瞬间引来小姑娘的剧烈挣扎,她递给他的是纸,他却连她的手一起握住。挣了半天,连脚下的地毯都被蹬得卷成一团,人却依旧面不改色,还为难地替她皱了皱眉,她慌乱中将泥人放腿上,使出另一只手,拍他胳膊不管用,干脆直接攻击他的脑袋。
开着车呢,这一动视线都给搅乱了,章书傲象征性地唉了两声,小丫头真生气了,恨不得弄死他似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搏斗得像个战士。他俯身亲过去时,顺带踩了刹车靠边停,刺耳冗长的喇叭响起的同时,竹青青松开了不断战斗的右手,他掠过她柔软的唇,依旧紧握她的左手贴在xiōng前,仅仅只是轻吻,不敢将动作深化。片刻之后抬头,小姑娘的脸通红,双目有些无神,在看清他带着笑意的脸庞之后,她又恢复恼怒恨意,挣扎着推开他。
栏杆外是河,车停在桥上,章书傲靠上座椅,看着前方:“一破炉子,碎就碎了,没那么事儿……我来找你的目的,是想和你重新开始。”身边的人瘫坐成小小一团,他等了半天,继续说,“我这次很认真,你考虑考虑。”
……他又等了半天,依然没有偏头看她,接着说:“相信我,不会再骗你。”……这次终于不能等了,转头看她的脸,懵懂茫然,像泄气的橡皮娃娃,她努努嘴:“箫箫也是竹家的女儿,你为什么骗我不骗她呢?”他皱了眉:“这事有点儿复杂……”“那Coco呢,你骗过她么?”他有点儿吃瘪,顿了顿竟没回答,竹青青失望地嗤笑一声:“原来我是唯一被利用的人呀,我真蠢!”
他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夏炎为我挨了一子弹,临终把箫箫托付给我,我对她有责任,没有感情,Coco是我朋友……就像钱东文是你朋友一样。”她歪着脑袋思考半天,看他的时候竟带着点儿天真:“可你说的这些,和你选择欺骗我而不欺骗她们没有任何关系。”……好吧,小妮子真是越来越清明了。
为什么选择她而不选择其他人,一是竹箫箫和他认识颇久,俩家长期明争暗斗的事儿她很明白,不等他利用早被她识破了,何况兄弟如手足,他不可能为了眼前利益伤害救命恩人的爱人,二是Coco……Coco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没有利用的必要,再就是这姑娘也是从小到大的熟人,他的目的对方自然会明白。
其实说到底就是赶巧,竹青青运气不好,稀里糊涂在那时候出现,既不明白他的诡计,又不了解俩家过节,而且又是竹义锋的女儿,简直天时地利人和,是必需利用的不二人选。但是章书傲当然不会如实相告,总不能说她运气不好,人单纯傻帽好利用吧。
他生在这矜贵圈儿里,接触过刁蛮无知的大小姐,认识过精明成熟的Coco,还照顾着孤僻冷淡的竹箫箫……从没一个女孩儿像她,看人眼睛亮晶晶,说话温柔笑眯眯,她也并没有非同凡响的一面,说到底也就普普通通一女孩儿,可他想起她时,心会变得柔软,像躺在青草地上晒太阳,特别轻松自在,她偶尔撒娇时,他坚硬无比的心脏还会扑通扑通加速弹跳。
这感觉很美妙,他没尝试过,刚沾了点味儿,放开之后才舍不得。
“那是巧合。”他解释,“如果我还需要利用你,当时就不会和你分开。”竹青青鄙视地皱皱鼻子:“你还打算一直利用到现在?真当我傻啊!”他闭眼吸口气,继续按按太阳穴:“只是假设,我在给你分析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她没了声,看着门外的交警朝他们敬了个端正的礼之后,将一巴掌宽的罚单啪叽一下拍在玻璃窗户上,转身骑着他那彪悍的摩托车,威风凛凛地飘走……他很淡定,她也学他的淡定,片刻后他十分认真地看她:“考虑得怎么样?”
竹青青摇摇头:“东东说你们这些人不适合我。”他闭眼侧头,隐忍怒气,保持平静:“你怎么想?”她绞着手指头:“……我也这么认为。”章书傲后面就没说话了,这安静一直持续了很久,竹青青的腿有点儿发麻,她握着门把小声提醒:“能不能把门打开,我要回学校上课。”
……他按下键,门锁啪嗒一声解开,她刚准备推开,那门却又啪嗒一声锁上。他俯身过来,替她系上安全带,脸色十分冷静,非常淡漠地开口:“我送你。”刚启动车子,刚才那威风的交警小青年又忽地折回来,一脸谄媚地笑,伸长胳膊扯了罚单,站在窗户跟前朝他点头哈腰。窗户降下一半儿,那人解释:“对不住了啊,我今儿刚实习,记不全这牌号儿。”他目视前方,表情冷漠吓人:“下次注意。”惊得他又敬一礼,并目送他驱车离开。
竹青青不自觉地缩肩,这人冷漠起来她还是怕的,每回这时候她就明显感觉到他的距离,像对待所有陌生人一样,他总是这幅表情。一路上都没说话,车速超快,她几次想提醒他慢一点儿,但
怯于他那请勿打扰的表情,最终只能咬咬唇把话咽下去。
到时惊了一溜儿学生,车尾扬起一抹土,唰地靠树停下,竹青青惊得背后冒冷汗,这回知道门锁
没解开,她也不急着下车,就静悄悄地和他坐在车里。回想他诚恳的态度,似乎还有点儿拿她不知道怎么办的意思,她想刚才是不是说的绝了,脑子里组织着语言,试图宽慰宽慰他。怎知话还没说出口,他却从仪表台内翻出一纸盒,夺了她置放在腿上的娃娃,放在盒里装好,重新递给她,想是也知道这玩意儿易坏。她红了脸,慢吞吞接过包装好的东西。
章书傲利落解开车锁,她推开车门的刹那间,他对着她的背影说:“既然这样,以后我不会再来找你。”她愣了一愣,下车后将转过身,车子利落飞奔而去,毫不拖泥带水。小姑娘搂着纸盒子,在风里站了好半天,摇摇欲坠得眼泪都快落下来,她盯着远方小声哽咽:“你这个骗子,你不来找我,我高兴得很……”
☆、第二十三章
音乐震天响,陆寒虎视眈眈盯着他哥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时,就知道情况不妙,悄悄抽走一杯:“这儿喝酒没意思啊哥,上西武馆练拳去?”他挑出冰块,头也没抬:“你陪?”陆寒内心咯噔一响,陪不是问题,问题是回回陪练回回被打,以前养马就不说了,现在身份变了,每天西装革履见得都是有脸面的人,他可以鼻青脸肿喂马,总不能鼻青脸肿和人谈事情,但怎么样也是丢他哥的脸,陆寒无所畏惧地点头:“走!”
章书傲抬起眼皮扫他一眼,满上酒接着喝,小陆子心肝儿直颤,以前在部队也喝,可不是这么个喝法,他向来自制力极强,沾酒从没醉过,今儿这阵势,不像是醉酒,倒很有喝死拉倒的意思。掐指一算,抬头看了看入口,救星果然准时赶到,幸亏他聪明,抽空在洗手间打了通电话。当竹箫箫把包摔在桌上时,他机敏地往后弹跳两步,抬头就看见章书傲不悦的脸:“那啥……箫箫我给你点杯饮料吧?”
竹箫箫哗啦啦倒上一杯酒:“谁喝那玩意儿!”她和竹青青虽不是一个妈生的,但神态都很像竹义锋,朦胧看去很容易混淆,他在明灭交替的光线里看着她,将她送至嘴边的杯子夺下来,竹箫箫得逞,眼睛里闪烁得意的光,赖着他身边坐下,摇着胳膊耍赖:“你送我回去,我肚子饿。”他吩咐陆寒叫吃的,竹箫箫皱眉,鼻腔里直哼哼:“这儿的东西能吃?我想吃火锅鱼,中山路那家老店。”他又吩咐陆寒陪她去中山路,竹箫箫撇下他的胳膊,声音郁郁的:“家里没人理我,你也不理我,陪我吃顿饭都不行?”
两瓶子酒见底,后劲上来,脑袋有些晕,他搁了杯子,站起来往外走。陆寒自豪,这世上能让他说走就走的,唯竹箫箫一人。车外光怪陆离,他坐在后座,偏头留意竹箫箫,黑色头发蓬蓬的,不像某个别扭小丫头,头发软软滑滑,和她的人一样。这酒后劲涌上来,他胃里发凉,伸手按了按太阳穴,破天荒向竹箫箫起了个话题:“跟我一起,不怕你爸翻脸?”她懒懒窝着,表情淡漠:“怕什么,他早知道了,拿我没办法。”
他依然看着她,脑子里浮现另一个丫头的脸,要是同样的问题落在她身上,她多半会耸搭着脑袋哭鼻子,可怜巴巴地跟她爸道歉:“爸爸我错了,我听你的话,不再跟他来往。”或者红着眼睛委屈地劝他:“你就不能不和他竞争?他是我爸爸呀!”总之是那没出息的样儿。“有什么好笑的?”竹箫箫打断他的冥想,“你越来越奇怪,跑这大老远来喝酒,和我爸又杠上了?”他收起笑容,看着窗外:“跟你爸没关系。”
到了中山路,老板安排小包间,三人入座后陆寒开始忙进忙出,端茶倒水开空调的事儿都由他包揽,章书傲翻着菜单熟练点菜,待锅里油泡泡冒开时,他忽然觉得恶心,空肚子喝了两瓶酒,什么也吃不下,点了支烟看他们吃,最后连烟也抽不下去,干脆掐了站起来,陆寒搁下筷子,抹了抹满嘴红油:“哥你上哪儿去?”他已经走到门口:“洗手间。”
去洗手间是假话,下楼透气才是真,他往那儿站着,饭店老板狗腿地陪他站着,连忙招呼人泡茶端椅子,想清静的心被打搅,他不耐烦地赶走老板,钻进车里呆着。前面路过一座桥就是上山路,章书傲就是想找个彻底安静的地方呆一会儿,早忘记刚才喝了多少酒,所以车子越过路基撞上景观石,再反弹回去撞断大槐树树腰时,他感觉到头顶有腥腻的血液往外冒,人却晕晕乎乎不觉得疼……
章书航带人赶到时,他正坐在塑胶椅子上,脑袋绑了一圈绷带,旁边摆着一杯茶,闲适得像坐在自己家,章书航快步走过去,看了一眼陪站一旁的陆寒,叉腰叹气:“出息了你,折腾我大半夜来局子里捞人……”副厅长抽出三支烟挨个散了,好脾气地赔笑:“这块儿偏,他们眼浅不认识几个人,还请哥儿几个多包涵!”局长在小警员的带领下匆忙赶过来,向厅长问了好,才在引荐下对着章家俩兄弟点头哈腰,这一挑明就十分尴尬,他们自然不会扣人,但总不能为这事儿道
歉,只好看着章书傲讪讪地笑,提议找个地儿续摊。
章书航皱巴着脸:“还续呢!亏他没撞着人,事再大点儿根本就兜不住。”说着问陆寒,“不是你开车么,怎么他这出事儿了,你还在楼上吃火锅?”陆寒面上一哂,干咳两声:“那个……哥他说去洗手间……我没跟上。”章书航哭笑不得:“你这洗手间可上得真够远……”章书傲从椅子上站起来时人还是晃的,惊得一拨人上去扶着,陆寒瞅着被血浸红的绷带,担忧得眉头紧皱:“哥咱得去医院啊!”他看了一眼完全无知觉的左臂,点头同意……
折腾到医院已经凌晨一点了,看打着石膏的人闭眼坐那儿养神,章书航就觉得非常不解:“这节骨眼儿上就不能出差错,我瞧你这段儿魂不守舍的,失恋了?”他靠着枕头,依然闭着眼睛,脑袋却不紧不慢附和他点了几下,章书航从牙缝里倒抽口气,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一把年纪玩儿什么失恋,过了这段儿我托人给你介绍几个好的,你也该成家了。”看他没什么大碍,章书航拍拍肩准备走:“用点儿心,前段儿不干得挺好!”拉开敞了一道缝的门,陆寒差点儿一跟头栽进来,章书航拉他一把:“你哥失恋了,你去安慰安慰。”
……失恋了?作战失败什么的挺好安慰,失恋这个东西,他还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是十分疑惑,他和箫箫不挺好么,还在局里就命令他把人送回去,那么体贴,他都快被感动了,怎么会失恋呢?想了半天,陆寒开口:“哥,咳咳,你那啥……心情不好?”
“嗯。”
……“那啥……说你失恋了,我就奇了怪了,你和箫箫不挺好的么。”床上的人睁开眼睛,眉毛不悦地挑起:“你说什么?”他吞吐着把话说完:“你们还没那意思啊?我还以为你们那啥了,呵呵。哥你对她挺好,难免让人误会……但既然不是箫箫,那会是谁?”章书傲看着他,问:“看不出来?”陆寒诚实地摇头,但却再没等到他的答复,这问题让小陆子纠结了很长时间,哥什么时候喜欢玩儿地下情,竟连他也瞒着。
竹箫箫今儿回的太晚,梁雨薇免不了说她几句,又拿她和竹青青作比较,竹青青看她脸色越来越不好,连忙拉着梁雨薇的袖子劝她不要再说。竹箫箫将拖鞋摔在地上,踢踢踏踏换了鞋,一边往里走一边说:“本来吃完东西就回来,章书傲半中间出了车祸,去了趟医院耽搁了,明天炖点儿**汤我给他送去,要不是我人也不会出这茬儿。”梁雨薇脸色微变,特地留意竹青青脸色,小姑娘穿着睡裙,长头发盖了半张小脸,光看这身形就知道受了影响。她一直没把竹箫箫和章书傲的关系说给竹青青听,甚至还想过就让她误会,有了误会才会死心,那人太不适合他,趁此忘了也好。
“炖什么汤!我和你爸岂不成了窝里斗,你给我呆在家里,我给你联系的学校手续都快办完了,过几天你就给我上学去。”竹箫箫像往常一样,把梁雨薇的碎碎念当耳旁风,一路自顾自回了房间。竹青青回到房间却睡不着了,看着梳妆台上俩泥娃娃,想着竹箫箫说的话,小声怨念某人活该,大半夜的吃火锅,还酒驾,为了人家出车祸了吧,活该你疼!她这样想着,心里却酸酸的,直想哭,但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真心好烂啊,回复好多评都被抽掉了,气死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