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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9.
    丹阙出了客栈,熟门熟路地穿过无人的大街小巷,来到一间房屋前。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掏出一块燧石,在墙角下画了一个记号。
    白云城已接近中土西部,离开了天宁教和其他武林正派的控制,进入赤霞教控制的范围。如今丹阙被青黎重伤,晚上使出轻功跑这一程已十分吃力,伤口似乎又裂了,一阵一阵作痛。因此他想要一个人安全地回到入岭山只怕很难办到,必须借助别人的力量。
    然而这赤霞教内部亦有争斗,譬如说他此番差点送命在青黎手里。在赤霞教中的四大魔尊里,他和无眉因利益站在同一阵线,而青黎和三栾则关系更近。虽然之前他们之间已是暗潮涌动,但却也互相牵制,一直以来相安无事。因此他这次和青黎出来,才会一时掉以轻心,被青黎重伤。
    这一路过来他一直暗中打听着赤霞教内的消息,有传闻说赤霞教的教主龙山病重,甚至有人说他已经死了。因此赤霞教内的争斗才会激化,四大魔尊为了争权夺势斗的不可开交。
    这白云城从前是无眉的手下控制的地方,因此丹阙留下记号,希望能得到无眉的帮助,也希望能从无眉那里得到更多的消息。
    留下记号以后,丹阙就离开了。可是他走出不远,又折返回去,将墙角上刚才自己留下的记号抹去。只是燧石画下的符号很难消除,他就只有用燧石将属于自己的暗号涂抹掉,再用泥巴盖上——他疑心甚重,就连无眉也不能相信,况且他不清楚如今教中的形势,如果白云城中有青黎和三栾的手下,他暴露了自己只怕是惹祸上身。
    抹掉记号以后,他又站了一会儿,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心事沉沉地回客栈去了。
    翌日早晨,丹阙还在睡梦中,被身边人一脚踹下床去,伤口撞在地上,疼得瞬间就从熟睡中惊醒,冷汗刷一下流了下来。他捂着伤口从地上爬起来,浑身散发着杀气,咬牙切齿地瞪着韩锦:“姓、韩、的!”
    韩锦捂着腮帮子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哥哥,锦锦牙好痛。”昨天他一口气吃了二十几根冰糖葫芦,还含着冰糖葫芦睡了一晚,要是不痛倒也奇怪了。
    丹阙一巴掌抽在他脑袋上,如果不是伤口疼得厉害,他还想再踹韩锦一脚:“蠢货!!”
    韩锦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眼泪被他这一巴掌抽的立刻滚了下来,他捂着肿胀的腮帮子呜呜哭了起来。
    丹阙捂着伤口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等到疼痛缓解了一些,他便站起来去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客栈。韩锦缩在床里呜呜嘤嘤不停抽泣,丹阙一开始视若无睹,可时间长了,就好像有一只蚊子在耳边不停的叫似的,吵的人心烦意乱。他对着韩锦怒喝道:“哭什么哭!”
    他一凶,韩锦一哽,从抽泣变成了放声大哭:“坏哥哥,锦锦最讨厌哥哥了!”
    丹阙摁了摁额头直跳的青筋,怕他把别人给吵来,只好放低了声音道:“你牙痛又怎样?我们要走了!”
    韩锦脸上挂着两行泪珠,抬起微肿的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神纯真而又迷茫还带点委屈,丹阙见过许多人,大多是城府深、心思沉的人;他也见过各种人的各种表情,大多是惊恐和仇恨。他看过充满算计的眼神,看过奸猾的笑容,而韩锦如今的表情他从前只在五六岁的孩子身上见过。他的心突然一动,开始迷惑:难道韩锦真的是个傻子?若他是装的,且不说他装的太像,一个心机如此之深的人,又是如何掩去眼神中的世故和沧桑?
    因为这样的心思,丹阙的态度不自觉的柔和了不少:“你想如何?”
    韩锦可怜巴巴地说:“哥哥帮锦锦吹吹,锦锦的牙齿痛痛。”说完张大了嘴。
    丹阙暗道就暂且将他当成一个真正的傻子,那又何必与一个傻子计较?于是耐下心凑上去,朝着韩锦嘴里吹了两口气。谁知道韩锦突然闭上嘴,脑袋往前一磕,两人的嘴唇就触到了一起。
    丹阙一愣,立刻向后跳开。韩锦倒不是故意亲吻他,对刚才的那个吻也无甚自知,眼睛里眼泪又开始打转:“吹气气更痛了。”
    丹阙皱着眉道:“走吧,我带你去买药。”
    丹阙带着韩锦离开客栈,果然去给他买了治牙痛的药,路过一家武器店的时候,他又买了一条鞭子。他说要出城继续往西走,在出城的路上,韩锦看到了一个卖拨浪鼓的小摊子,吵着闹着要买拨浪鼓。丹阙懒得同他纠缠,便给他买了一个。
    到了城门口,丹阙对韩锦道:“我想起一件东西没带,去去就回。你在这里等我,我回来了,我们一起出城。”
    韩锦好奇地看着他:“是什么没带?锦锦陪哥哥一起去拿!”
    丹阙难得好脾气的柔声哄道:“锦……锦,你听话,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韩锦有些不大高兴,丹阙板起脸,道:“你不听话,我就不要你了,你自己走。”
    这句威胁很管用,韩锦立刻收起了不高兴的表情,委屈兮兮地揪着衣摆:“哥哥不要丢下锦锦,锦锦听哥哥的话。哥哥快点回来。”
    于是丹阙让他到城墙边上等着,自己向城内走去。
    他其实并没有忘记什么东西,而是动了心思想甩开韩锦。这里已经进入了赤霞教的管辖地域,如果他能找到自己的部下,那么韩锦对于他就没有用处了。可是他并没有打定主意,因为目前局势还不明朗,究竟是先遇到敌人还是先遇到部下,他也不能保证。所以在离开白云城之前,他打算再去探一探。
    他拐进一条小巷,往昨晚他去过的房子走去。尚未走到那里,小巷的前面突然出现两个人迎面走了过来,三人视线相对,俱是一愣——那两个人,并非无眉的手下,而是被他杀死的青黎的手下!
    丹阙心头一凛,立刻抽刀攻了上去,准备杀人灭口。然而待他的手触到刀柄,他才恍然想起自己身负重伤,不该如此贸然出手。
    果不其然,那两人见了丹阙,也立刻亮出武器攻了上来。这两人不过是青黎手下的小角色,与丹阙实力相差万分悬殊,若是搁在往日,只怕他们在丹阙手下走不出两招。可是丹阙重伤未愈,功力用不出二三成,被他二人合攻,连过了十五六招,竟还渐渐落了下风。
    那两人看出丹阙身上有伤,攻势愈发凶猛。丹阙好不容易一刀刺进一人的心口,背后却被另一人拍了一掌,立扑出去,背上的伤口撕裂般剧痛,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然而丹阙倒下之后,那人并没有立刻冲上来补刀。毕竟丹阙是四大魔尊中的第二魔尊,位置还在青黎之上,那人对丹阙多少有些畏惧之心,此刻竟不敢靠近,而是去摸怀里的信号弹,打算将同伙招来。他却想不到,就是这一念之差,救了丹阙一命,却害了他自己的性命。
    就在那人低下头的一瞬间,丹阙拼尽全身的力气,震出一枚毒针。毒针原本是朝着那人心口去的,只要刺中,那人就会立刻死亡。然而丹阙重伤之下射偏了位置,毒针偏离了心口一寸。那人被毒针刺中,手中的信号弹落地,身体开始猛烈地痉挛。但他却没有立刻死去,用仇恨的眼神瞪着丹阙,抽搐着弯下腰去捡那枚信号弹。
    丹阙眼睁睁看着他捡起了信号弹,却没有再射出一枚毒针的力气。他瞬间恐惧到了极点,脑海中浮起韩锦天真的笑脸,心中悔恨至极!
    那人用抽搐的手指去拨信号弹的引线,然而他也已经到达了极限,拨弄了几回,竟然也无引爆信号弹的力气。毒素终于侵入他的心脏,他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倒在地上不动了。
    过了很久,丹阙见那人都没有动静,而信号弹也没有被引燃,提到喉咙口的心终于跌回了肚子里。他又哭又笑地扶着墙站起来,靠着墙喘息不止。他原是个心气极高的人,从小练功习武爬上魔尊的位置一直走的很顺,从没遭受过如此变故,此时此刻竟是他活了二十一年来最惨的时候。想到自己险些丧命于两个报不上名字的小人物手里,他心中痛恨至极,恨不得杀上入岭山,将那些不服他的人全部杀光,血洗山头!
    然而,他如今却没有这样的能耐了。
    丹阙靠在墙边休息了良久,才有继续走路的力气。他咬着牙假装无事,走进一家店铺中买了一顶戴纱的帽子,暂时将容貌遮住。
    他不知究竟是无眉叛了他投向三栾和青黎的阵营,还是无眉的势力已被他们清剿了。无论是哪一点,他的后路都被切断了。此时此刻,他唯一能依靠的人,竟然还是那个傻子。
    丹阙露出一个苦笑,轻声道:“韩锦……韩锦……”闭了闭眼,提起一口气往城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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