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丶第四章 布瑞尔病毒
第四章 布瑞尔病毒 Bir Virus
爱狄俄斯从吧台後摸出一块10寸液晶屏,面向栖春。
“首先,请主人在屏幕上随意书写,写字或画画都行。”
栖春看了看左右围观的同伴们,一头雾水地问:“这就是所谓的测试吗?”
“是的,请您按照鄙人的指示做。”
栖春虽摸不着头脑,却还是乖乖照做了,走上前用食指在液晶屏上画了个(^—^)。
“……”爱狄俄斯滑下冷汗。
“主人,您好歹是世界上最高端的电脑,请您稍微有点电脑的自觉好不好?”
“诶?不是说画画也可以吗?”
“但是,并不是用手指啊。”
“不用手指那用什麽?”
“您的精神力。”
“精神力……是什麽东西?”栖春苦笑,一股无力感袭来。
“翻译成人类语言的话,就是脑电波,脑辐射,意念力,脑灰质应激电磁化能力等等,说法不同但本质是一样的。您现在懂了吧?”
“怎麽可能会懂啦!”栖春露出牙痛般的表情,“在我的记忆里,到昨天为止我还是普通人啊。”
“不,主人,您一定会懂的。这是一种刻在您大脑程序中的本能力量,就算您想忘也忘不了。无论如何,请您先试一试再下结论。”
爱狄俄斯再次举起液晶屏,带着鼓励的眼神向栖春点了点头。
真难办呢……栖春伤脑筋地想,她最不擅长考试了,而且在大家面前做这种事也怪难为情的。不过基於情况特殊,她也没理由推辞,只好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单手向前平举,闭上眼,集中精神想象隔空画画的样子。
四周鸦雀无声。二十秒後──
“喂,爱狄俄斯,你这显示屏是不是忘记插电源了?”
“主人,显示屏的电量是满的。”
“那是不是你忘记告诉我口令了?比如芝麻开门什麽的?”
“不,不存在那种多余的东西。”
栖春又试了几次,仍然无果,於是在同伴的视线中涨红了脸,很快举起手放弃了:“我丶我真的没办法,这种离谱的事我还是无法适应啦。”
“是吗……”爱狄俄斯缄默着低下头,浮现失望的表情。随後从总控制台上拉出一根USB线,低声咕哝:“那麽,还是用原始的方法吧。”
栖春发现他又要将线连到自己身上,不禁起了**皮疙瘩,央求道:“等丶等一下,我还没准备好,驾驶飞船的事不能由你来做吗?”
爱狄俄斯慎重地摇了摇头。
“主人,鄙人只是终端,虽然可以在很多方面辅佐您,却没有最终执行权力。这艘飞船只能由您亲自来驾驶。”
“可是我不会啊。”
“不会可以学习。除了Cāo纵飞船之外,您还有大量必须学习的东西,其中最基本的一点,就是对精神力的掌握和运用。”
爱狄俄斯说到这时叹了一声,不知是泄气还是焦急,露出不太愉快的神色,使得栖春产生莫名的内疚感,本想提出“非要学习不可吗”的质疑,也不由地吞了回去。
见主人一副困惑的表情,爱狄俄斯诚恳说道:“主人,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基地目前的系统仍处於非常原始的水平。系统对声音和触感识别能力很低,大部分指令必须靠按键输入,武器库和战斗资料完全空白,自我修复能力几乎为零,甚至於,连鄙人和您之间也必须靠USB线连接才能交换资料……也即是说,您的99台超级电脑完全没有发挥作用,这种状况是很危险的。”
“危险?为什麽?”
“您拥有足以改变世界的能力,却不懂驾驭的方法,这无异於把一座金山赤裸裸地暴露在世人面前。请您试想一下,假如有心之人掌握了驾驭您的方法,又得到了您,世界会变成什麽样子呢?”
栖春愣愣盯着他深黑的瞳孔,一句一句反思他的话。就算再迟钝,也能从语气中感觉到他的焦虑。
爱狄俄斯知道自己的话起作用了,举起USB线:“那麽,插後颈还是插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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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数据线的端口插进脖子的一刹那,栖春听到了一丝微妙的金属摩擦声。
昨晚洗澡时,她没敢照镜子,也不敢像平时那样站在花洒下毫无顾忌地冲洗。虽然爱狄俄斯再三保证,她是超高级防水型电脑,不会因为进水而短路,她还是从心底里感到恐惧。
匆匆洗完,她身心疲惫地坐在床上处理伤口,就是在这时,摸到了自己身上的三处USB插槽。
一处在後颈,就是爱狄俄斯第一次连接的地方。一处在左耳背後,沿着耳廓斜斜地开了一道口子。最後一处则在肚脐上方,比头部的两个插槽要小很多,她猜测可能是用来连接别的设备的。
对於身体被改造这件事,她多少已经有点习惯了,就算再怎麽抵触,事实就是事实。所以这一次被插入连接线,她的反应比自己预期得要冷静许多。
爱狄俄斯将手移到启动键上,再次向栖春确认:“准备好了吗?”
栖春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控制台发出了类似引擎发动的声响,栖春紧张地绷紧身体,一边聆听爱狄俄斯的指示,一边将注意力集中在脑部。
渐渐地,意识模糊了。
眼前的景象也跟着晃动。
爱狄俄斯的身影映入眼帘。那张脸看起来十分清秀,就好像……对了,像是夏日海边的少年……白色的短袖衬衫,墨绿的沙滩裤,俊美的黑发少年向她转过来,露出了一抹淡淡的丶温暖的笑容。
小夏……
不,她挣扎着提醒自己,那只是爱狄俄斯借用了小夏的外形而已,真正的小夏还下落不明。
然而,小夏的微笑是那样令人怀念,她不由地抬起手臂,想要摸一摸他的脸。
刹那间,小夏的神情变了。
明明还是原来的五官,可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略微下垂的眼角蒙上yīn霾,眉宇间顷刻变得冷漠起来。
栖春吃了一惊,下意识後退,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副身躯。
她猛地抬头,急不可耐地想要看清那人的脸,却只是看到了一张森然的猫脸面具。
面具的主人低头凝视她,轻轻扶住她的肩膀,随後十分温柔地将她拥入怀里。
面具底下发出了低沈而模糊的嗓音:“布瑞尔……”
一瞬间,栖春脸色大变,一股剧痛从心口传向四肢百骸。她呻吟着低头,惊恐地发现xiōng前插了一把巨大的长剑,鲜血正汩汩地从伤口涌出,顺着剑身,慢慢向下流淌,最後流进了面具主人的手中……
他的手沾满了鲜血,她的血。
她的瞳孔急速收缩,又一圈一圈放大,哽咽了片刻,她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他的名字:“杰欧瓦──!!”
啪嗒!猫脸面具落地了。白色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杰欧瓦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染血的双手。
“布瑞尔……不……”
“我恨你,杰欧瓦!我不会罢休的,你的生命有多长,我的恨意就有多深,只要我的意志还在,我就永远丶永远不会原谅你……”
栖春猛地刹住。
好一会儿,她才发现如此充满怨念的诅咒居然是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她的身体丶大脑丶灵魂,统统被另一个女人占据了!
脑中的最後一根弦也崩断了。终於,她跪下身,抱住脑袋蜷成一团,痛苦而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房间里,众人顿时一惊。
修奇飞快地冲上前,一边拔出栖春脑後的数据线,一边大喝着让爱狄俄斯关闭系统程序。
爱狄俄斯慌张地照做了。虽然之前就想到,跟基地系统连接时,主人或许会有一些不良反应,但却没料到会如此严重。
栖春趴在修奇的手臂上,额头抵着地板,四肢痉挛,全身的皮肤烧得滚烫。
修奇见状,焦急地瞪向爱狄俄斯:“喂,这是怎麽回事?”
“鄙人……也不太清楚。”
“她烧得这麽厉害,没有办法让她降温吗?”
爱狄俄斯苦思冥想,却碍於现阶段能力低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主人受苦而束手无策。
桔从吧台倒了一杯水,试着让栖春喝下。
罗切斯特变身为黑狼,围着她打转,不时用狼爪抚摸她的後脑勺。“喂,小春,你振作一点啊!有哪里受伤了吗?痛吗?说出来我可以为你治疗啊。”
就在这时,满房间乱转的爱狄俄斯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抱头,对着众人喊:“嘘!各位,别出声,鄙人好像听到了主人的声音……”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疑惑地看着栖春。
“主人,真的是您吗?是,鄙人听到了!恭喜您学会使用精神力,鄙人听得很清晰呢!”爱狄俄斯用力点头,露出惊喜的表情。
然而听着听着,他渐渐收敛笑容。
“您是说……让鄙人打开舱门吗?难道您想要……是,鄙人不多问了,鄙人这就照办!”
两分锺後,爱狄俄斯Cāo作完毕,静候在栖春身旁,一脸相当为主人骄傲的表情。
空中再次响起引擎发动声。随着一阵剧烈的地面晃动,栖春幽幽转醒。
刚睁开眼,便有一只大手直接扣上了她的额头。
发觉她的体温已回复正常,修奇这才收敛担忧的表情,将她平放到地上。
“嘁!真是会叫人担心的小鬼。” 罗切斯特没好气地用尾巴扫她脸。
“唔,好痒……”
栖春迷迷糊糊地爬起来,揉了揉眼,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刚要说什麽,突然,又一波震动急遽袭来。她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地扑到了桔身上。
桔没有料到她会倒向自己,手中的纸杯被撞飞了出去,杯中的水泼了她满头满身。
噗通一声,两人抱成一团跌倒在地。时间凝固了,两人之间只有数公分的距离,水珠缓缓从栖春的发梢滴落在桔的脸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桔凝望她湿润的嘴唇和白嫩的细颈,狼狈地呻吟了一声。
“对丶对不起。”栖春急忙後仰拉开距离。
“不……”桔局促地笑了笑,口中不正经道,“与其道歉,还不如快点离开我的身体,你再贴住我的敏感部位的话,我就要竖起小旗子罗。”
“呀啊啊啊!变态!不要碰我!”
桔脸色一黑,满眼受伤地嘀咕:“什麽变态,我不是已经在忍耐了吗?而且只是正常的反应而已,竖不起来才要伤脑筋呢。”
语毕,被黑狼一掌拍飞。
栖春已经顾不得害怕和羞耻,捂着头僵立原地。
本来还昏昏沈沈的脑袋,被冷水一泼,似乎渐渐清醒过来。刚才那一幕在脑海重现,她下意识按紧xiōng口,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尽了。
虽然仍不明白在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麽,但是由此更加确信了一件事──她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跟杰欧瓦脱不了干系。
她只是不明白,为什麽偏偏是她?
而且,似乎连小夏也被牵扯进来了,这当中到底有什麽关系呢?
啊……头好痛,心情也好烦躁,她不禁颓丧地想,要是当初没有醒来就好了……
在她蹙眉思忖时,爱狄俄斯体贴地递上毛巾,同时以专业的口吻一本正经向她汇报工作:“主人,舱门已照您的指示打开了,20X04反物质飞行器PETIT号待命,随时可以出发。”
“哦。”栖春随口应道。
“鄙人已进行了全方位检测,并取得了各项参数值,在此向您报告:正电子燃料槽65%,短期修正值0.6P,极限偏差值-25γ,三旋支架正常,电子投影透明化伪装设备正常,补充燃料液态化正常……”
话到中途,爱狄俄斯说不下去了。因为栖春心不在焉地背过身,撇下他,跟罗切斯特玩起了握手游戏。
“来,小狼狼,伸手。”
“喂!我又不是狗,小心我咬死你!”罗切斯特没好气地变回人形。
爱狄俄斯冷汗如瀑布般滑下。他不得不将栖春的肩扳转过来:“主人,您可不可以稍微认真一点?”
栖春没有看他。地面的震颤愈演愈烈,她却无动於衷,只是没精打采地问:“咦,怎麽回事,地震了?”
“请不要扯开话题。”爱狄俄斯焦急道,“您难道不记得了吗?您刚才用精神力向鄙人下达了启动飞船的命令啊。”
栖春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皱起眉,装傻道:“有那种事?”
爱狄俄斯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叹道:“……您明明记得,为什麽要装作忘记了呢?”
栖春固执地抿了抿嘴,垂下头,半晌才默默吐出一句:“因为,刚才那个人不是我。”
“咦?”
栖春激动起来:“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哪有什麽精神力啊。对你下命令的不是我,是一位叫布瑞尔的女性。”
爱狄俄斯瞪大眼睛,喃喃问:“布瑞尔?她是谁?为何鄙人从未听说过?”
“我也不知道啊,也许你该好好地调查一下中央基地系统,毕竟这是在我连接上系统後才发生的事。”
爱狄俄斯狐疑地向吧台望了一眼,又看着栖春痛苦的表情,黯然垂头:“鄙人明白了。那麽,刚才的命令,您要取消吗?”
栖春皱眉环顾四周,这艘包含了三间卧室及一间咖啡吧的飞行器,就好像蓄势待发的斗牛一样,轰隆轰隆地从鼻孔里喷出气浪,似乎只要她一声令下,就会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向蓝天。
“取消吧……”她犹豫地说。
爱狄俄斯点头,默默转身。
停顿了两秒,栖春却又意志不坚地改口:“不,还是照原计划进行吧。虽然并非出於我的本意,但也不是非取消不可……若要解开围绕在我和小夏身边的谜团,我想,目前也只有跟着布瑞尔留下的线索,走一步算一步了。”
爱狄俄斯本已做好了飞船长期闲置的心理准备,不料栖春却在意外的时刻迈出了积极的步伐,他顿时舒展眉头,露出明朗的笑容。
“主人……您似乎稍微成长了一些呢,看来鄙人要对您重新评估了。”
栖春有点不好意思地摸头。
“没有啦,我只是想知道布瑞尔究竟想去什麽地方,仅此而已。我既迟钝又冒失,心里完全没有底,或许这根本就是错误的抉择,可能我们就这麽一去不复返了也说不定。”
“不会的,您要相信您自己。”
“我也有可能会中途放弃哦。”
“但是,您曾经说过,为了找到栖夏,哪怕只是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您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挑战吧?”
“那当然!”唯有这时,栖春的语气坚定无比。
爱狄俄斯脸带欣慰,出神地看了主人一会儿,垂首低声道:“那麽,就请主人放手去做吧,鄙人会尽一切力量辅佐您的。”
不懂精神力不要紧,只要训练总有一天会熟能生巧;缺乏学识也不要紧,只要有计算机终端,随时可以输入资料;但是,如果没有信念……那就令人堪忧了。
没错,爱狄俄斯想,幸好主人还有信念在支撑着她。
她的信念,便是她的弟弟栖夏。
☆丶第五章 婴儿小**二人组
第五章 婴儿小**二人组 Baby and Chick
俄罗斯,西西伯利亚平原,北纬63°53’59.21”,东经87°58’56.38”。
距地面2000公尺的地底深处,冰之诺亚中央基地发生强烈震动。
数分锺後,地面出现直径约1600公尺的环形塌陷,与之相反,中央地带高高耸起。环形内,地表大面积龟裂破碎,泥土碎石夹带着大量绿色植被翻滚蠕动,不断向四周滚落。
不多久,四片硕大的金属舱板缓缓升起,宛若发芽的幼苗一般破土而出。
伴随着巨大的轰响,一艘名为PETIT号的纯白色蝶形飞船,以超高速从地底飞出。
船舱内,栖春死命抱着沙发脚,吓得哇哇大叫:“哇啊啊啊啊啊啊啊!爱狄俄斯,出什麽事啦,为什麽我会像条腌鱼一样被甩来甩去啊啊啊啊!”
爱狄俄斯用电线将自己固定在吧台後,冷静地盯着Cāo作界面的仪表盘。
“主人,那是因为,飞船在旋转。”
“我就是在问你,为什麽会旋转啦!这个破飞船!”
“还不是因为您的驾驶技术太糟糕的缘故。”
“诶?是我的错吗?”栖春哭丧着脸,看了看身旁同样东倒西歪的夥伴们,顿时涌上强烈的自责感,“那丶那你也别光站着啊,快想想办法嘛!”
“很抱歉,没有办法。您不能用精神力Cāo纵飞船,又不愿连上系统进行连线Cāo作,目前也只能暂时忍受这种旋转飞行方式了。”
“怎麽这样……”
“不过您不必担心,鄙人正在监控各项数据,目前飞船状态良好,继续旋转个一两天应该不是问题。”
“喂!再转下去会出人命的诶!你是故意的吧!”
栖春忍住不断涌上的反胃感,欲哭无泪。虽说不久前她才刚发誓过,再也不要连上系统,以免再次出现布瑞尔和杰欧瓦的幻觉,可现在看来却不能再固执下去了。她想,她一个人受罪不要紧,但连累修奇他们跟她一起转圈圈,那就太过意不去了。
“好丶好吧,算你赢了,我愿意连接系统。”她无奈地妥协,撩起长发露出後颈,“要插就快插吧。”
爱狄俄斯扬起眉毛,露出得偿所愿的表情。
连接上的一瞬间,飞船停止了旋转,总算恢复了正常的飞行方式。
栖春不知道这是自己在脑中对系统下达的指令,还是潜藏於系统中的布瑞尔在暗中Cāo作。不过有一点值得庆幸,她这次并没出现幻觉。
她匍匐着爬到沙发上,面朝下趴着,一心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倒霉的飞行之旅。
“混账!”罗切斯特一边挥开压在身上的桌子,一边扶着腰龇牙咧嘴地站起来,“偏偏挑我在人的形态时撞我的腰,可恶,早知道刚才就变成狼了。”
桔利用吸血鬼的能力漂浮在空中,这时缓缓降下来,用慵懒的语气调侃道:“哦呀,腰被撞到了吗?啧啧,看来那方面不行了,8分锺交友名单上可以把你的名字划去了。”
“你给我闭上你的乌鸦嘴,小心我现在就让你断子绝孙!”
桔不为所动地笑道:“什麽呀,原来你也很在意这种事嘛,平时都在假正经吗?”
“……我拒绝回答这种问题。”罗切斯特窘迫地扭过脸,突然暴起青筋,“话说为什麽任何事一到你嘴里就变得那麽下流了呢?”
“谁知道。”桔露出优雅而柔美的笑容,眼中似有荧光流转,“也许只是大家都太不诚实了吧。”
啪嗒──就在罗切斯特正要对桔挥出正义之拳时,伊甸园的房门突然开了。
穿着小丑睡衣的樱树从房间里滚了出来。
“呜,痛痛痛痛!”一阵呻吟过後,他摸摸头,迷迷糊糊地环顾四周。
所有同伴都诧异地盯着他,唯独桔露出心虚的表情,不动声色地後退,悄然向亚当之间走去。
樱树看到了桔的背影,伸出手指着他大叫:
“啊……啊!!”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向桔投去。
桔不得不停下脚步,抽了抽嘴角,随後回过头,绽开无与伦比的绚丽微笑:“樱树,你不知道用手指指着别人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吗?”
“是丶是吗?对不起。”樱树呆呆收回手指,却又立刻抬头瞪他,“不对!我不是要跟你道歉,我是想说……”
桔不等他说完便抢白:“说?你还想说什麽?你已经占了小春一晚上的便宜,难道还不满足吗?”
“我丶我没有!我是被你……”
“哦呀哦呀,你现在是想要诋毁我吗?不要以为我一直对你很温柔,你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哟。”
“你浑身上下哪一点好欺负了?还有,你什麽时候对我温柔过?”
“怎麽,你希望我温柔地对你吗?”桔走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拖向自己的房间,“没问题,我是以敬业着称的特行工作者,来者不拒男女不限。来吧,想要我温柔对待你哪里?这里丶这里丶还是这里?”
樱树吓得手脚乱动,一边极力抗拒,一边放开嗓子大叫:“不要!住手!我昨天晚上才刚刚被你打昏了塞进床底噗……”
桔用力捂住他的嘴,可惜已经晚了。
好几道犀利的目光射向他背後,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桔……”
栖春从沙发上坐起,嘴角抽搐,满脸乌云密布地诘问:“这是真的吗?你把樱树打昏了然後塞在床底下?”
桔自知无法抵赖,只能放开樱树,露出yīn谋被拆穿後的无趣表情:“嘁!”
“嘁什麽嘁,你是黑社会小混混吗?”栖春哭笑不得地瞪他,将可怜的樱树从他身边拉开。
她心想,难怪昨天整晚都找不到樱树,原来都是桔捣的鬼。一定是嫌樱树会妨碍他吸血,所以趁她还未进房间之前就对他下了毒手。
这个好色的男公关,居然对自己的同伴做出那麽不人道的事!他还算是人吗?
……好像不算,他是吸血鬼。
栖春在心里摆出屈膝伏地的姿势。
“总丶总之,今後不准你再欺负樱树。”她一边磨牙一边对桔怒目而视,说出来的话却似乎没什麽威慑力,因为桔仍然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
“主人。”一旁的爱狄俄斯插话道,“请容鄙人提醒您一声,您现在还在驾驶飞船中。”
栖春一惊,这才想起自己脖子後面还连着一根线。
她实在有够迟钝的,直到这时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做什麽。想到自己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高中生,现在居然在驾驶只有科幻里才会出现的反物质飞船,而且船上还载了一群神奇的非人类生物,这些生物的命还掌握在她手里……
她吞了吞口水,双腿不自觉虚软起来。
轰隆隆──飞船倏然发出一阵不寻常的噪音,随後开始头重脚轻地往下沈。
栖春如惊恐之鸟一般跳起来:“怎麽了,爱狄俄斯,飞船出故障了?”
爱狄俄斯看看她,一脸无辜:“鄙人不知,驾驶飞船的是您。”
栖春比他更无辜:“那我该怎麽办?”
“先试试看寻找逃逸动力装置吧。”
“逃逸动力装置是什麽?”
“是一种在飞行过程中发生紧急意外时,保护乘客安全逃生的小型装置。”
“在哪里?”
“一般情况下在後备返回舱里。”
“返回舱在哪里?”
“在轨道舱的上面。”
“轨道舱在哪里?”
“……”
罗切斯特忍不住打岔:“等等,你们两个讨论是可以,但是能不能不要把谈话降低到小学生的水准?”
桔幸灾乐祸地笑道:“哦呀,你在害怕吗?不会飞的生物真可怜呢。”
“会飞又怎麽样?飞船一爆炸还不是照样把你炸成肉块。”
桔顿时沈默。虽说魅蓝有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但被炸得粉碎後还是会一命呜呼的。他不禁皱眉问:“会爆炸吗?”
“这就要问小春了。”
随後,桔和罗切斯特同时看向栖春。
栖春愧疚得无言以对。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让同伴很不安,而且明明当初是她央求他们留下来的,现在她却无法保障他们的安全,甚至连说出让他们安心的话都做不到。
但是有什麽办法,她对此一窍不通,论到不安的程度,她远远超过他们啊……
修奇在沙发後摸到了一扇隔离窗,顺手拉起挡板,阳光照在他脸上,使他微微眯起眼。
“小春。”他看了一会儿,低声说,“看一看外面吧。”
“外面?”
栖春愣了愣,不明所以地走到最近的窗旁,打开挡板,贴着玻璃向外看去。
一瞬间,她发出惊喜的欢呼:“哇哦!是海!碧蓝的大海啊!我们快接近地面了!原来飞船没有故障,是正常降落啊!”
话音刚落,受到她的情绪感染,罗切斯特和桔也凑到她身边,欣然向外张望。
“真的是海呢。”桔笑了笑,若无其事将手肘撑在栖春的头顶上, “不知是什麽海?”
罗切斯特望向远处,黑色的瞳孔反射着阳光:“这不是意大利境内吗?从海岸线的形状看,似乎就在我的出生地附近。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利古里亚海吧。”
“不。”爱狄俄斯说,“1000年前或许是叫这个名字,不过自从佛罗伦萨和米兰之间的一段陆地下沈以後,它就一并归入地中海了。”
栖春怔怔地想,原来一转眼,已经从俄罗斯飞到意大利了,果然不愧是反物质飞船。
不过,为什麽心底深处,会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感呢?
她摸了摸心脏,却发现伤感是从脖子後的数据线那里传来的。
那麽也就是说,悲伤的人是布瑞尔?
栖春不禁将目光投向这个长靴形状的国家,看着波光粼粼的蔚蓝海面,脑中充满疑惑。
意大利……布瑞尔特意将目的地设在这里,难道是想借她的手完成什麽心愿吗?
────
PETIT号在空中旋转了半圈後,稳稳地停在了威尼斯托切罗岛旁边的海面上。
涂成亮红色的金属舱门“滴”的一声向下打开,形成一条长达数十公尺的阶梯,一直延伸向托切罗海滩。
罗切斯特首当其冲跃下飞船,四下张望侦查敌情。确认周围没有生物活动迹象後,向船舱内的众人做了个OK的手势。
一走出舱门,栖春便感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按道理,意大利10月的气温应该只有15度左右,可是在全球气温平均上升25度的今天,明明已入秋的天气却像是盛夏的酷暑一般炎热。
桔换了一身纯白的修身套装,领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身材。不仅脸孔充满魅力,仪态也相当优雅,走下台阶时,柔顺的银色长发在太阳下散发耀眼的光芒。
栖春在一旁偷瞄他,一时很难形容自己的感觉。
近距离看,吸血鬼果然是美丽到极致的种族。托那种美丽的福,即使一直说着轻浮的话,也不会令人反感,甚至还会认为那是他的特权。
理性上,她当然明白桔是个危险又可怕的吸血生物,接近他多半没有好下场。可本能上却又偏偏无法否认,他的身上有种引人注目的特质,让她很难忽略他的存在。
她在心里感叹,说到底,人类果然还是爱美的生物啊。
桔将手挡在额前,面对灼热的阳光,深深皱起眉头。
栖春看了眼他苍白的脸色,小声问:“没事吧?阳光让你很不舒服吗?”
“哪儿的话,我会害怕区区一点阳光吗?”桔逞强似地放下手,笑得很勉强。
魅蓝的体内有一半人类血液,普通情况下自然不惧怕阳光。但如果饥饿到极点的话,那就很难说了。
炙热的强光射进他的眼里,让他有一瞬的晕眩,他急忙抓住扶手保持平衡,随後假装轻松地从阶梯一侧一跃跳向地面。
修奇在他们之後走下飞船。高温似乎对他没有什麽影响,在其他人面似火烧丶拼命用手扇风时,他却神态自如地站在大太阳底下,连一滴汗也不流。
最後,樱树和赛连也走了出来。樱树已换上了衬衫牛仔裤套装,一改刚才的可爱睡衣形象,恢复成阳光美型的英伦学院派少年。
栖春特意走到樱树身边,亲切地跟他搭话。
她的心里对他有一丝小小的歉意。
说起来,她选择樱树当室友并不是出於真心,单独相处时也没有想过要与他深入交往,她只是想利用他掩饰自己被修奇拒绝後的失落罢了。她自己是避免了尴尬,可樱树却因为她的任性而受到了身体上的伤害……从这点来说,她其实很卑鄙。
所以这时,她决定尽可能对樱树表现一下来自室友的关心,同时略微拉近两人的距离。
“樱树,你昨晚没休息好吧?要不要回飞船去休息?”
“不用了。”樱树腼腆地笑道,“别看我外表这样,我的身体其实很好呢。”
“是吗?那可以麻烦你陪我去那里散个步吗?”
栖春说着,伸手向托切罗岛的中心地带指了指。
在下飞船前,爱狄俄斯从她的超级电脑里输出了一些关於这个岛的资料。虽然是千年前的旧资料,但有总比没有强。爱狄俄斯摘取了其中有用的信息,花费十秒锺输进了她的人类大脑。
根据资料显示,威尼斯大大小小一百个多岛屿中,风景最美的便是这座托切罗岛。如今这里仍是鸟语花香的人间天堂,海水清澈透明,沙子纯白洁净,偶尔划过的海鸟啼叫和轻柔的海浪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副宛如仙境的大自然绘卷。
而岛屿中央,有一座7世纪建成的圣洗堂。中世纪的威尼托居民频繁地来这里祈求幸福安康,对他们来说,这里曾是非常重要的神圣殿堂。
栖春觉得,布瑞尔之所以把目的地选在这里,一定跟这所殿堂有关。
当她对樱树提出邀请时,樱树显得既高兴又迷惑。
“好啊,我没问题。”不过唯恐是自己自作多情,他又问了一句,“只有我们两个吗?”
“嗯。”栖春冲他笑笑,“我们现在可是搭档啊。”
“这丶这样啊……”樱树急忙别开脸,待脸红和心跳稍微平复後,才羞赧地转过来。
两人好像扮家家酒一样和睦快乐地向圣洗堂走去时,背後响起了同伴们的抗议声。
桔不甘心地向他们走来:“喂,小春,晚上也就算了,不要连白天也跟那种家夥搭档啦。”
罗切斯特冷冷看着他们,远远嘲讽道:“婴儿和小**二人组,你们是想给谁送免费午餐去吗?”
修奇什麽也没说,只是快步跟了上来。
唯独赛连静静站在原地,抬头仰望远处的圣洗堂尖顶,眼中闪过一丝yīn戾。
樱树不太情愿地停下脚步。虽然没有表现得太明显,但他心底里其实是很期待跟小春独处的,可偏偏每次都会有闲杂人士来搅局,让他这个名义上的“搭档”感觉有些不是滋味。
不过,他也不确定交友游戏是否只是大家的玩笑。如果没有人遵守规则,只有他一厢情愿地沈浸在其中的话,那他这个搭档就没意义了……
这样想的时候,他的脚下突然传来异样的感觉。
在所有人察觉到之前,他第一个发现了。
指尖一阵轻颤,他清楚地感到有危险在接近,当机立断,二话不说便扑向栖春,以最快的速度抱着她滚向一边。
刹那间,他们原先所在的位置急速塌陷。沙滩上“哗”地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沙坑,大量泥沙和植物涌入,沙坑却仿佛填不满的无底洞,不见缩小反而越裂越大。
同样在附近的修奇也感到了地面的异样,立即後退,快被卷入沙坑的刹那间,被随後赶到的桔拉到了空中。
“我不要紧,去救小春。”修奇挣脱桔的手,跳到树梢上,又急切地转向赛连,打着手势说明,“还有那边的鸟人,你也会飞吧?拜托你去帮帮他们两个。”
赛连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犹豫之後,身体漂浮了起来。
然而,当桔和赛连飞到沙坑的另一端,俯视地面四处寻找时,却怎麽也找不到同伴的踪影。
几分锺後,沙坑停止疯狂扩张。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漆黑的大坑仿佛伤口一般越缩越小,逐渐愈合,最终恢复原有的平坦自然。
海水依旧清澈,海浪依旧轻柔,刚才的骚动简直就像是一场幻觉似的。
唯一不同的是,原先站在那里的樱树和栖春,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丶第六章 冰雪森林
第六章 冰雪森林 Snow Covered Forest
“醒醒,小春。”
感觉有一双凉凉的手拍打自己的脸颊,栖春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唔……樱树?”
视野里,一团乱糟糟的红发在晃动,她意识模糊地喊出他的名字。
“太好了,小春,你终於醒了!你的身体跟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样,我都不知道这样紧急处理是不是有效,害我担心死了……啊不过,我也不了解一般女孩子的身体,我只是按照常识处理,稍微替你包扎了一下,我没有碰过伤口以外的地方哦!”
栖春觉得有点好笑:“樱树,你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解释啦,你又不是桔,是你的话我一点也不担心。”
她挣扎着撑起身体,樱树连忙扶住她,让她背靠墙坐直。
仔细检查了一下,身体并没受多重的伤,仅仅是手臂和大腿磨破了一点皮。但即便这样,樱树也已很仔细地替她作了处理。
“这里是什麽地方?”
栖春开始将注意力转向四周。
刚才醒来时,她曾感到一股凉意,跟之前烈日当头的印象有很大反差。这时才注意到,原来他们此刻正置身於一座冰雪森林中。
这麽形容或许并不准确,事实上并不是森林被大雪覆盖了,而是整座森林变成了冰雪。
她和樱树目前所在的空旷地,三面被森林包围,只有一面有一条通向远方的狭窄小路。地上满是冰块和积雪,但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那其实是植物的果实所凝成的结晶。黑刺莓丶黄浆果丶红沙樱,全都失去了原有的色彩,变成了透明的丶散发幽幽蓝光的冰雕。
抬头看,树木也是一样。表面上枝繁叶茂,好似被皑皑的白雪覆盖,其实树枝通体晶莹,轻轻一碰就碎──这座冰雪森林,便是由这些保留了植物外表的发光冰晶所组成的。
放眼望去,满目苍凉,yīn冷气息迎面扑来,没有一丝活物的迹象。
栖春和樱树对视了一眼,像是同时在问对方:怎麽办?
“刚才我们是从什麽地方掉下来的,你还记得吗樱树?”
“这里。”樱树指了指头顶,“不过,洞口已经被沙子封住了。”
栖春盯着前方唯一的通路:“看来,只有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了。”
“嗯,也只有这个办法了。”樱树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腼腆地说,“那丶那麽,失丶失礼了……”
他红着脸小心翼翼接近栖春,在她不知所措时,一手搭着她的後背,一手环绕住大腿,轻轻用公主抱的方式将她抱在怀里。
身体的距离缩短之後,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栖春吃了一惊,下意识叫起来:“你在干什麽?”
“不丶不要担心,我不会动歪脑筋的。”
“可是我自己能走,放我下来……”
“不行!是我没有保护好小春,我要负起责任。”樱树坚持道,“爷爷教导我,在女士受伤的时候,男士一定要表现出绅士风度。要是被爷爷知道我在这种情况下还让女孩子自己走路,他会逼我切腹自尽的!”
你爷爷究竟是哪个国家的人啊!日本武士麽……栖春在内心吐槽。
见樱树十分执着地贯彻绅士原则,坚持不肯放她下来,她只能妥协道:“那就麻烦你了,樱树。”
“嗯,你不需要太在意,我们是搭档丶搭档啦。”樱树满脸通红,一边结结巴巴回答,一边抱着她向小路走去。
话虽这麽说,其实他自己却在意得不得了。什麽搭档,什麽绅士风度,全都是自欺欺人,现在在他脑子里打转的只有三样东西:女孩子的声音,女孩子身上好闻的香味,还有,女孩子xiōng侧和腿部丰泽圆润柔软又温暖的触感。
呜啊……满满的感觉,一下子袭上心头,使他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
栖春却将他脸上两团暧昧的红晕,以及时不时上扬的嘴角,解读成了助人为乐後的喜悦感。真是个好人啊,她不由地发出这样的感慨。
“樱树,你和你爷爷为什麽会那麽尊重女性呢?”她好奇地问。
樱树恍然回过神,稳了稳情绪,清清嗓子说:“那是因为,我们的种族没有女性。”
“诶?没有女性?”栖春大惊小怪地看着他,“是单性生物吗?还是雌雄同体?”
樱树苦笑道:“没有你想象得那麽猎奇啦……事实是,自从我的母亲过世後,我们种族的最後一位女性就消失了。从那之後,爷爷便一直告诫我,这个世上只有女性才能孕育未来,所以任何时候都要尊重并保护女性。”
“原来是这样……可是,没有女性的话,你们种族要怎麽产生後代?”
“我们跟别的种族通婚。但是生下的并不是纯粹的後代,而是混血。所以严格说起来,我们种族已经名存实亡了。”
栖春没有再吭声,只是目不转睛地打量他。他的外表实在跟人类无异,行为举止也是所有同伴中最正常的,这样的樱树究竟会是什麽种族呢?她开始好奇起来。
冰雪晶体在樱树的脚下发出有规律的咔嚓咔嚓声。然而,某个时刻,声音突然停下了。
栖春疑惑地抬头,眼前似乎有个巨大的物体挡住了去路。她和樱树面面相觑,都有些傻眼。
“这是什麽?”
“不知道呢……”
从他们的视角看,无法看清物体的全貌,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些堆在一起的立体几何模块。狭长的圆柱体丶扁平的长方体丶弧线型椎体等等,每一个模块都比他们的身体大上十倍,且和那些植物一样晶莹剔透,散发蓝光。
“应该也是某种结晶化的植物吧。”樱树仰头喃喃道,“长得真大呢,真不愧是千年後的世界。”
栖春却皱眉,有种不好的预感。
因为她在某个三角椎体上,看到了两颗类似“眼球”的东西。虽然也不排除未来植物长出眼睛的可能,但至少在她目前的常识范围里,她觉得这个庞然大物更像是一种──昆虫。
刚冒出这个想法,一道黑影从头顶落下。
樱树眼疾手快地带着栖春跳开,只听“!当”的巨响,一根扁平的圆柱体模块砸落在地上,溅起了一圈碎冰渣。
此时栖春更加确信了之前的想法。这个扁圆体形似镰刀,边缘布满齿轮状倒刺,後边还连着一个如关节般可活动的球体……不会有错,这下她全明白了──
这分明就是螳螂的前肢嘛!
“哇,好大的螳螂!”樱树似乎也认出了昆虫,赞叹道。
“樱丶樱树,我们还是换条路走吧。”栖春瑟瑟发抖。
“诶?没关系啦,它不是已经死了吗?”
樱树边说边笑着抬头,正巧对上了螳螂三颗硕大的复眼。
樱树眨了眨眼睛,螳螂转了转复眼。
双方静默。
“它丶它丶它还活着啊啊啊啊啊啊啊!”
“什麽都别说了快逃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声中,樱树抱着栖春拔腿便逃。
身後传来“铛铛铛”的硬物撞击地面声,显然是螳螂的两把镰刀在交替着向他们袭来。镰刀所及之处,冰片一般的树叶纷纷碎裂,在落地之前,化成无数细小的冰雾。
气温无形中又下降了几分。栖春打了个哆嗦,情不自禁勾住樱树的脖子。
樱树感觉栖春好像小动物一样下意识往他怀里钻,心中一热,顿时咬住牙根,将她紧紧抱住。眼神随之锐利起来。
身後又一波攻势袭来。巨型螳螂举起镰刀,砍向他的後背,眼看就要将他劈成两半,突然──
樱树疾速转身,螳螂的前肢被连根打断,镰刀旋转着飞了出去。
它浑身痉挛地退後了一步,随即,另一把镰刀也铿然落地。
“啪啪啪啪!”
螳螂吃痛地用翅膀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拼命挥舞空荡荡的前肢,无色透明的组织液从伤口处迸出,喷得满地都是。
栖春错愕地回头,看见受伤的螳螂,惊得目瞪口呆。
“好厉害……”她本想问问樱树究竟做了什麽,却在瞥见他眼睛的瞬间僵住了。
樱树的瞳孔跟发色一样是红色的,这她知道,可是此刻他却连眼白都变成了鲜艳的血红色,把她吓了一跳。
不仅如此,他的眼神也跟以前大不相同,里面似乎有种令她毛骨悚然的东西。
咕嘟。栖春吞咽了一下,怯怯地挣扎起来。
“放丶放我下来,樱树。”
樱树呆愣地转过来看着她,猛然察觉到自己露出了本来面目,顿时手足无措地将她放到地上。
“小春,我……”
还没来得及解释,巨型螳螂已冲到他面前,张开强劲有力的咀嚼口器,一口咬住他的肩膀。
樱树痛得抽了抽眉毛,却不急着挣脱,反而迎上去抱住螳螂的头部,转头对栖春喊:“快退後,躲远一点!”
这时的栖春已无法思考,慌慌张张地依言转身,脑中一片空白。
然而没走出几步她就顿住了。
从樱树身上发出了一阵可怕的撕裂声,随後,一条手臂飞过她的头顶,落到了她的眼皮底下。
一条手臂……是樱树的手!
栖春抱住头跪倒下来,感觉自己在惨叫,却什麽声音也发不出。
同一时刻,樱树给了螳螂最後一击。螳螂巨大的身躯从内部迸裂开来,一瞬间化成了漫天冰雪,将受伤的樱树掩埋了起来。
结束了……
一切又恢复到最初的死寂。
栖春跪爬着转过身,呆呆看着那一大团雪,随即踉跄地扑过去,不顾一切地挖掘起来。
她不敢看身後那条断臂,以及地上星星点点的血痕,一心只想快点确认,他是否还活着!
“樱树!樱树!”她焦急地呼唤他,频繁喘气,眼眶不自觉湿润起来。
当眼泪顺着脸颊滑到下巴时,一颗火红的脑袋从雪堆里钻了出来,“啪嗒”,泪水正好滴落在他的眉心。
栖春瞪大眼睛,怔怔地和他四目相对。
“你叫我吗?”樱树拂去眉心的水珠,受宠若惊道,“别丶别哭,我没事啦,只是觉得被雪埋起来的感觉还挺不错的,所以一时就……”
话音刚落,栖春好像一颗漏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
“哇啊啊,小春,你怎麽翻白眼了?”
栖春有气无力地重新抬起头,看了看他的眼珠。果然如她猜想的那样,眼白部分已经恢复正常了。
“太好了,还是原来的樱树。”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同时又想到什麽,替他难过道,“可是,你的手臂却……”
“哦,那个啊,你不用担心。”
在栖春不解的目光中,樱树走过去,拾起那条手臂,接在断裂处,然後用力一扭。
栖春顿时脸色发绿,感觉自己的肠子也跟着扭了一扭。
过了一会儿,樱树便转身冲她灿烂一笑,同时举起重新接上的手臂,向她展示灵活的五指。
“看,毫发无损哦。”
这下栖春彻底趴倒在地,爬不起来了。
“可恶,刚刚我的心跳差点停止啊!害我白担心了!”她擦擦眼角,吸了吸鼻子,破涕为笑道,“不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救了我。”
“这丶这是我的荣幸。”
“话说回来,樱树,你真的好厉害!居然在这种情况下也能顺利脱险,我一度都以为我们死定了。”
“是吗?”樱树有些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爷爷从来不准我关心音乐以外的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这方面的能力。虽说我一直都觉得,我的体质应该还不错……”
“你的体质何止是不错,简直是不死之身呢。”
栖春这话本来是想揶揄他,却没想到他竟顺势回答:“是啊,只要不同时失去脑袋和心脏,确实可以说是不死之身。”
“诶?”栖春呆了呆,“难丶难道说,你是……吸血鬼?”
樱树觉得无法再隐瞒下去了,不好意思地抓抓头。
“对不起,一直瞒到现在。”
栖春瞠目结舌,露出难以接受的表情:“怎麽会这样,原来你跟桔一样,都是魅蓝吗?”
樱树抿了抿嘴,小声说:
“不……我是碧骸。”
────
“谢谢你,我还是自己走好了。”
当樱树再次想要抱起栖春时,栖春婉言谢绝了。
自从得知他是纯种吸血鬼碧骸後,她的心情上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并不是害怕或者厌恶,也不到大惊失色那麽夸张的地步,该说是肃然起敬,还是刮目相看呢?一时很难形容。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樱树之前隐藏得实在太好了。如果桔和罗切斯特知道他们口中的“小**”其实是碧骸的话,那两张脸该会多麽囧啊……老实说,她还蛮想看的。
不过,樱树却强烈要求她守口如瓶,理由大概是不想显露锋芒。
於是栖春只能将这个秘密藏在心里。但这样一来,他们的队伍中就有两个要求她保密的碧骸了,这也意味着,她的压力无形中变成了原来的两倍。
她忍不住擦了擦汗。怎麽感觉她身边的同伴越来越不正常了……难道问题真的出在她身上吗?她被改造成计算机後,拥有了专门吸引变态人群的特殊体质?
“原来如此。”
倏然,一个稚气的声音从空中传来,打断她的思忖。
栖春和樱树向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紫发的男孩赫然出现在视野里。
“赛连?!”
“哼,切瑞-布罗斯姆斯-卢涅卡……最早听到这个名字时我就应该想到的,卢涅卡世家有多名纯种女性,的确是个量产碧骸的热闹家族。”
被赛连以嘲弄的言辞挑衅,樱树却完全不在意,只是盯着他漂浮的身体,想着不相干的事:“飞丶飞起来了?好厉害,真不愧是鸟人!”
赛连的头上霎时爆出一道青筋,顺便瞪了栖春一眼,把她吓得缩起脖子。
“我不是鸟人。”他没好气地降落到地面,用樱树听得懂的法文说,“你是碧骸,应该很容易就能戳破那种蹩脚的谎话吧?”
樱树一脸呆相:“什麽谎话?你不是语言不通吗?怎麽……”
赛连没兴趣跟他拐弯抹角,径直说:“都说了那是谎话,你还搞不懂吗?我跟你一样是碧骸。”
“真的?”樱树高兴起来,一激动起来就说个没完。
“这麽说来我们是同族呐!真好啊,我本来还以为这个世上再也看不到族人了呢。而且你还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孩子,你的母亲应该还活着吧?啊,这麽问可能太失礼了,我只是觉得,若有女性的话,我们种族就可以继续繁衍下去了……对了,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爷爷,他听到了一定很高兴,说起来──你的母亲叫什麽名字?”
一旁的栖春十分头痛地扶额。
樱树每说一句,赛连的脸色就晦暗一分,宽松长袍下的武器也跟着蠢蠢欲动。眼看一场同族间的惨剧就要爆发,她急忙拉扯樱树的手臂,露出抽筋一样的苦笑:“喂喂樱树,赛连只是化身成小孩子的模样,不可以以貌取人啊。而且,现在也不是询问别人母亲名字的时候吧?”
“呃……说的也是。”被她这样一提醒,樱树稍微冷静了一点。
赛连总算收回武器,意味深长地瞪了栖春一眼。栖春在内心默默流泪。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她现在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真髓。
“那麽赛连,为什麽你会在这里呢?”她回到正题。
“外面那些家夥似乎很担心你,我是来带你出去的。”
“真的吗?”栖春脸颊微红,眼神充满感动,“谢谢你,赛连,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善良呢。”
善良?赛连顿时拧眉,表情好像踩到一坨狗屎。
他默不作声地向远处眺望了一眼,又在栖春和樱树之间来回扫视,确信他们还未见到森林深处的“那个东西”,暗自放下心来。
“过来,小春,抱住我。”
“咦?要做什麽?”
“别多废话,照做就是了。”
栖春只能乖乖走上来,从背後抱住赛连稚嫩瘦小的身体。当她将下巴抵在他柔顺的头顶时,她感觉自己的心脏简直要跳出xiōng腔了。
赛连耶……她居然跟这个碧骸如此接近。同样是碧骸,她在樱树身上就完全感觉不到这样的魄力。
待栖春牢牢地扣住双手後,赛连举起一条胳膊,将掌心对准上空,眼角瞟向樱树:“听着──这里的沙层流动性很强,并且设有结界,要找到合适的突破口不容易,所以要一次成功。等一下当我打开缺口时,你只有1秒锺可以离开这里,不过我想,这段时间对碧骸来说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樱树发了一会儿呆,随後指着自己问:“你是在对我说吗?”
赛连无言地丢出一个白眼:“不然呢?”
“可是,我不会飞啊。”
“……”
这下,别说赛连,就连栖春都抽了抽嘴角,满头黑线。
“那个……樱树,就连桔那样的魅蓝都会飞耶,你真的确定你是碧骸吗?”
樱树涨红脸:“因为,没有人教过我嘛。”
“飞行是碧骸的本能,从来没听说还要别人教的。”赛连受不了地叹气,“这就是量产碧骸的後果吗?碧骸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对丶对不起。”
“算了,你也一起过来抱住我吧。”
赛连无奈地重新举起手臂,快速念起咒文。随着一声轰然巨响,头顶的沙石层被炸开一个大洞。
就在他背着两人一跃而起时,倏然──栖春的手松开了一股巨大的精神冲击波撞进她的大脑,仿佛将她的每一根神经狠狠揪住丶扭转丶拧成一团,痛得她抱住头哇哇大叫。
噗通!她一屁股摔倒在地。偏偏这个时候,赛连已经带着樱树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等到两人察觉到时,1秒锺早已过去了。
洞口又重新闭合起来。
栖春仿佛被打入地牢的囚徒一样陷入黑暗和孤独。
“樱树!赛连!等等,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绝望地喊了一阵,却只听见自己的回音在寂静的空间里回荡,越加显得凄惨。她渐渐停止呼喊,抱着微微战栗的身体,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直到刚才她还相信,她的脑子是属於自己的,只要不跟基地系统连接就不会受到摆布。显然,这种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她的脑子,其实早已遭到了一种名叫“布瑞尔”的病毒的入侵。
她会来到这个托切罗岛,会靠近圣洗堂,会掉进地下冰雪森林,全都是受到了布瑞尔的指引。而此刻,她被单独丢弃在这里,一定也是出於布瑞尔的意志。
没错,她愈来愈肯定这个想法。布瑞尔如此费尽心机地将她留在这里,一定有什麽目的。如果她能够再掌握一点线索就好了……
无意中,像是被某种奇特的光源吸引,她慢慢望向前方。如墓地般死寂的森林尽头,由於被大量植物包围的关系,散发出比其他地方更明亮的蓝色光芒。
她的表情变了──没错,就是那里。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的话,那里一定有什麽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