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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暗中探望十三弟的事情,我不想对小爷有所隐瞒,踌躇再三,不知如何开口,怕再生误会。可借着上次的教训,明白夫妻之间,还是开诚布公为好,毕竟都是坦荡所为。
    “十四,我今儿,去探望十三哥了……”,话一出口,心里忐忑难安,怕小爷发脾气怪罪,我该如何招架。
    “你说什么?你自己?去探望十三哥?怎么不和我知会一声?”,果然,他挑起眉,全然不可置信,埋怨我任性妄为。
    “就是,去说了两句话,帮衬点银两,你也知道,圈禁的地方,太过……不堪……”,十四爷气势太强,在他面前,我往往都只有吞口水的份儿。
    “你去探望十三哥,为何不等我同去?也太冒失了!这要出了什么差错,该如何是好?”,小爷痛心疾首,也不知他所谓的差错,是指什么?
    “等你,黄花菜都凉了……,况且,我这次探望,安排周密,你放心吧。快别说这些无谓言论,我觉得,十三哥好像生病了,他腿走路不利落,圈禁的地方,潮湿yīn冷,恐对病情不利……”,把心中的疑虑,向十四小爷和盘托出,看他是否有办法替十三爷,寻个大夫来诊治,千万别给耽搁了。
    “腿不利落?!这话怎讲?”,小爷眉头蹙起,似乎对十三爷的状况,并不知情,听闻此事,也甚为不安。
    把当时的情形,一五一十的与他描述,十三弟年纪轻轻,平日多养尊处优,到底如何落下腿疾?想他平日里丰神俊朗,如今的状况,未免让人见之伤怀心酸……
    “我知道了,等我想个妥帖的法子……”,十四小爷听完,也是心事重重,可至少,他比我有人脉手段,替十三哥先寻个大夫诊治,应不是难事,也算稍稍松了口气。
    给八哥惹祸上身的算命张明德,终于在三哥连日来的审问下结案,据闻没少受拷打,拖出来的时候,连人都已经面目全非。
    这人原本结交攀附上了顺承郡王布穆巴,被其推荐给大阿哥,直郡王胤禔,架不住这其间还有居心叵测之人挑唆、怂恿,反正张明德就是卑劣小人,听闻八爷威望正盛,就借机奉承,说八皇子是大贵之相,妄想一步登天。
    可八爷自己确实从没说过要荣登大宝之类的话,被扣上厚颜无耻、谋权篡位的名头,也真是委屈无辜。
    这里头,还有一宗外人不知道的玄机……
    虽是太子胤礽眼下被关押看管,表面上,皇上对他厌恶、提防至极。可听润晖无意间透露,皇上私下里对胤礽的关爱、询问之言颇多,常常找借口召见,与臣下的闲谈中,也有意无意的逗露出想要复立太子的念头。如此看来,皇上心里已经开始雄嫡子了,胤礽重登太子之位,似乎指日可待。
    此时,在朝野威望颇高的八哥,就成了复立储君的绊脚石,皇上自然视他如眼中钉,欲除之而后快。
    平日里,都说八爷玲珑圆滑,平易和善,朝野上下,人缘极好。看不惯的,也曾暗骂他是小人、伪君子,各为其主,散布些不利之言,这都不足为怪。
    可若说,张明德的谬论,是听从八哥吩咐,才故意宣扬给众人听的,倒真冤枉。这件事纯属赶鸭子上架,合该八爷命犯煞星,倒霉透顶。真有夺嫡之心,能如此大张旗鼓的到处嚷嚷?以八爷圆滑也好,伪君子也罢的一贯个性,此时替太子说好话、做人情,都还来不及。绝不能傻兮兮,像个江湖草莽一样,到处扬言要暗杀太子。必是有人拿他当枪使,平白充当了冤大头,况且,八哥输就输在犹豫心软,他真有手起刀落的霸道脾气,倒好办了。
    张明德荒谬之言一出来,立刻就有谄媚的奴才,兴冲冲去给八福晋道喜。惊闻此话,八福晋脸色煞白,气的勃然大怒,一巴掌把多事的奴才给轰了出去,可见她也明白,这言论对八爷来说,绝对是祸非福。
    终于,皇上还是痛下决心,在议政大臣会议上,说皇八子胤禩明知张明德狂言,竟不奏闻;以谋求储君之位的罪名,削了八哥的贝勒爵位,成为闲散宗室。
    张明德被审也审够了,该拉下水的,也都搅合一身浑水了,再榨不出半点口供。被以罪极之恶名,凌迟处死,行刑时,皇上下旨,命与此事有干连的诸人,俱往视之,这招分明就是杀**儆猴,令众毋效尤。
    折腾了这一溜够,皇上也是五十往上的年纪,劳碌不堪,更被接连打击,导致神思郁结。本来,太子被废,意味着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自废太子后,皇上痛惜不已,言及此事,就涕泣难安,连日寝食不宁。再加之天气寒凉,患上痰咳之症,移至南苑休养行围,远远离了是非之地。
    皇上降旨让十四小爷随行,赏赐诸多外伤和滋补药物,这就表明,皇上惦记完二儿子,又开始雄小儿子,后悔自己下手重了,想要弥补父子之情。十四小爷伤没好利落,可也不敢怠慢,硬着头皮进宫问安请罪;先是被皇上狗血喷头的责骂一顿,而后又和颜悦色的劝诫他,年纪尚轻,应在功课学问上多用心,不可听信妄言,辜负父皇、母妃帝爱。真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一手鞭子,一手糖。帝王齐家治国,皆有其一套高明之处。
    皇上都给台阶下了,傻子才不领情。这黄公案,本来也和十四小爷无甚瓜葛,无非是在朝堂上,替八哥拦了一下御刀而已,皇上还赞他仁义,体恤兄弟之情。不用猜都知道,小爷见机行事,讨巧卖乖,哄得皇上心花怒放,以前的不快,就算是不了了之,父子言归于好。
    其实他皮开肉绽的伤,也没完全愈合,可皇上都降旨让其伴驾了,只能咬紧牙关,愁眉苦脸的,随之去了南苑。
    皇上在南苑休养了数日,摆驾回銮的路上,忆起往事,伤怀不已。回宫之后,就召见了八哥,而后,又召见了胤礽。虽八哥与皇上相见时,具体谈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可听十四小爷说,皇上对八哥父子之情犹在,同对太子一样,时常挂怀。皇上知道八哥并未出头争夺太子之位,不过是有小人从中挑拨,搬弄是非,此番会面,许能将往日隔阂消磨一部分,彼此都能释然才好。
    本来,借此机会,有望弥补修复八哥与皇上之间,势如寒冰的关系。可谁承想,可天不从人愿,突生变故。
    皇上刻意避走南苑,冷落朝野众臣保举八皇子的心气儿,待到势头平息,再召见太子,以此来给臣下以警示,自己真正的心意。
    在此期间,奉命彻查张明德一案的三哥,又奏称大阿哥胤禔与蒙古喇嘛巴汉格隆,合谋魇镇废太子胤礽,正因此才导致其言行荒谬。还从大阿哥府里,搜检出了巫蛊之术所用的布人、咒符等物。皇上闻此龙颜震怒,也没再细致复查,当即革去大阿哥胤禔的直郡王头衔,将其圈禁于自家府内。
    这件事,如同给皇上吃了定心丸,也能顺坡下驴,给太子往日的荒谬行径,和自己盛怒下的斥责,找个合适胆阶。
    在十一月初的时候,皇上召见满汉文武大臣,让他们在众位皇子之间,推举择立个有为之人,登上太子之位。还信誓旦旦的说,众臣举荐了谁,自己就听从。其实这无非是摆个高姿态,以为底下人都心知肚明。
    可谁知,就偏偏又不开眼的,更令人诧异的是,以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为首的朝中重臣,联名保奏八爷胤禩为储君,令皇上大感意外!顾不得颜面,当下就出尔反尔,说立太子的事情很重大,要诸位臣子尽心思考,再详细讨论。八阿哥年轻,不谙世事,最近又获罪,况且,他母家出身极其卑贱,要众臣好好想想再说。
    都说君无戏言,可皇上此举,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无故牵扯出良妃娘娘出身低下,丝毫不顾忌她的颜面,令人闻之心寒,可谓帝王无情,就是这个道理。江山社稷面前,往日山盟海誓的情意,不足挂齿。不知那寂寥深宫中,倾心侍候皇上一辈子,为他生儿育女的女人,听闻此事,又是何等心灰意冷。
    从来我和八哥都无甚交情,因与八嫂性情不合,平日也素无往来。可就事论事,八哥出身不高,却才华过人,小心翼翼,凭借一己之力,赢得满朝文武的赞许拥戴,唯独失宠于皇上一人;若无百官保举一事,他和皇上的父子情,还有望回复往昔,可现在终是无辜横遭自己父亲厌弃,前景茫茫,可怜可叹。
    第二日,皇上再次召集文武百官和宗室王公,说自己几次都梦见身故的孝庄太皇太后和胤礽的生母,仁孝皇后,她们在梦中,显露不悦之色,令皇上倍感不安。二阿哥胤礽经多日调治,疯疾已除,本性痊复。这言下之意,明摆着就是要把获罪监管中的胤礽给放了。看皇上态度如此执着,满朝官员谁敢不从,都唯唯诺诺的点头称是。复立太子,已是迫在眉睫。
    月中时,皇上召科尔沁达尔汉亲王额驸班第、领侍卫内大臣、都统、护军统领、满大学士、尚书等入宫,亲自向他们宣召,皇太子前因魇魅,以至本性汩没耳。因召至于左右,加意调治,今已痊矣。
    命人将御笔朱书,当众下谕:前执胤礽时,朕初未尝谋之于人。因理所应行,遂执而拘系之,举国皆以朕所行为是。今每念前事,不释于心,一一细加体察,有相符合者,有全无风影者。况所感心疾,已有渐愈之象,不但诸臣惜之,朕亦惜之。今得渐愈,朕之福也,亦诸臣之福也。朕尝令人护视,仍时加训诲,俾不离朕躬。今朕且不遽立胤礽为皇太子,但令尔诸大臣知之而已。胤礽断不抱复仇怨,朕可以力保之也。
    这份诏书的意思明明白白,皇太子的黄行径,都是无辜的,还袒护他,说胤礽虽曾有暴怒捶挞伤人的事情,可并未置人于死地,亦没有干预国政。先前大阿哥所宣扬但子丑事,多属诬陷捏造。随后,就当着众人,把胤礽释放。
    太子也就此指天发誓,言之凿凿的表明自己要痛改前非,把罪责假意揽在自己身上,号称要是不改以前的恶习,天理难容。
    这黄莫名的事情,让人听了,已然说不出半个字来评价;虚伪不堪的金玉外表下,全是心怀叵测、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内里早已破败不堪,纯属自己哄自己玩罢了。
    大阿哥被圈禁,皇上把原本长子所属的佐领全部撤回,又将原有佐领和浑托和人口的一半,以及上三旗所分佐领全部给予十四。皇上这个做法,其意全在弥补之前责打儿子的愧疚,万岁爷认为自己当时在气头上,下手太重了,所以哄哄他而已。这和孩子小时候,淘气挨竹板后,父母雄给块糖,没什么分别。
    可偏偏就让有心人嗅出别样的滋味,说皇十四子胤祯得宠,被皇上器重,此举正表明皇上有意对其栽培。一时间,各种传闻莫名其妙的滋长出来,说十四爷礼贤下士,年轻有为,往后必成就大业。借着之前八哥的教训,这些话听在我和十四耳朵里,如同洪水瘟疫,惶惶难安。
    “澜儿,外头人说,是你想当皇后,撺掇我争夺太子之位……”,小爷自己不以为意,时常拿出来调笑一番,纯属闲逗闷子。
    “哟!是吗?我这么有出息?他们没说,若我想当王母娘娘,该撺掇你去做什么才好?”,谁把这样的玩笑话当真,无非自嘲罢了。
    “撺掇我去,修道炼丹吧,有朝一日,和玉皇大帝拼一下……”,小爷眉毛一挑,居然正儿八经的想了对策,他就是这样,任你天马行空,都不觉惊诧。
    “澜儿,等这阵子势头过去,我请旨到个远点的地方办差,咱们去玩吧!就咱们俩,凭你想下江南,还是北上盛京,都没关系。”,小爷眼睛晶亮,他又心血来潮,可这话听起来,确实让人心动。
    “就咱们俩?那儿子怎么办?”,孩子都还小,我们俩逍遥自在去了,这府里还不翻了天。
    “儿子?在府里养着呗,叫锦云看着,又不是不回来了。”,小爷随心所欲,开口就下了论断,敢情儿子养大就成,当是猫呢。
    “呸,你当锦云上辈子欠你的!没见过这样当爹的!”,想来自己又在斥责他,明明是挺好的建议,忽然就心软了,“算了,咱们无非是出去玩一阵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去扬州吧,二十四桥明月夜,我想和你在瘦西湖上游船。或者去江宁找完颜亮,咱们去秦淮画舫上看大美人儿,箜篌声声秦淮水,一曲梨花落君旁……”,有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可以肆无忌惮的胡说八道,两两相对,逍遥自在,谁管是非窗外事。
    太子如今被释放,皇上念及他被拘禁期间,四哥屡次保奏,甚感龙心宽慰,在满朝文武面前,赞扬四哥性量过人,深知大义,似此行事居心,洵是伟人。
    德妃最近容光焕发,谁都抵不住面子的,甭管她心里是否真与四哥母子情深,两个儿子都被皇上赏识,昔日门可罗雀的永和宫又热闹起来,溜须拍马,意图巴结之人,络绎不绝。
    浅香也莫名热络起来,全然不似之前的沉默抑郁,时不时给十四缝件衣裳,绣个挂件,嘘寒问暖,殷勤备至。也不再提要自己抚育儿子的事情,温柔和顺,乍看之下,宫里府里,全是一团和气。可就是直觉别扭,总好似哪里出了差错,又不太明显,冥冥中有双yīn翳的双眼,时刻盯在你背后。
    “你和浅香和好啦?恩爱如初啦?”,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他们最近相处融洽,仿佛尽释前嫌,随口探问几句。这对表姐弟冤家,到是不记仇,忘性还真大。
    “你让我对她恭敬礼遇,和气相处的!说什么,浅香是你妾室,有情无情,都别撕破脸,要哄,要让她别生外心。怎么转脸就打翻醋坛子?把自己说的话,撇的一干二净。”,看小爷焦躁困惑,急于辩解的样子,忽然就想逗逗他。
    “我就是问问,你急什么啊?心虚啊?此地无银三百两啊!”,看他一股脑把罪责推到我身上,话赶话,就忍不住挤兑了几句。
    “懒得理你,我睡了,明儿还早起,伴圣驾去祭祀,祈五谷丰登……”,意外的,他今儿甘落下风,甚至都不再回嘴,卷起被子,闷头躺下。
    “生气了?”,以为他闹脾气,赶忙过去哄几句,可小爷就是默然无语,半个字都不再搭茬,弄得人悻悻无趣,索性也睡下。明明不是小心眼的人,如何今晚如此古怪?
    入夜,屋中静谧无声,十四小爷口口声声说乏了,明儿要伴驾早起,天黑就躺下歇息;可都到了后半宿,我总感觉他根本没睡着,在身旁辗转反侧,又不敢出大动静,着实令人心生疑窦。
    “睡不着?还是,不舒服?”,起身将灯点上,看他眉头紧锁,额头渗出密密冷汗,难不成是病了,可头几日还好好的。
    “我头疼,快裂开了一样,忍不了帝,莫名其妙……”,小爷是倔强性子,就像上次挨板子,宁没知觉,也不肯开口喊疼。照着情形看,是忍了半宿,实在受不了,才承认自己确实不舒服。
    想传御医过来诊治,又让他拦住,说头疼是小毛病,兴许忍忍就好,可现在都过了三更,看起来只有更痛苦,全无好转迹象。
    “不然,和皇上告假,今儿在家里歇着吧,这样不是办法……”,天将破晓,离去候驾的时辰越来越近,他若勉强随皇上去祭祀,怕支持不住。
    “祭祀非同小可,都各自安排好了差事,我好些了,你放心……”,看得出,他仍有些勉强,说话也有气无力,强打精神,匆忙离去。
    嘱咐顺保好生伺候,若有状况,定要回府禀告。心神不宁的捱过晌午,也没见有动静,但愿只是小毛病,不妨大事。
    日暮时分,顺保神色惶恐的跑回府,说老太妃宣我入宫,有急事召见。心中陡然咯噔一震,想来出了大事,原以为是十四被头疼之症缠绕,耐不住痛楚,在宫中被御医诊治。可细问了顺保,才知道事情远非如此简单。
    “主子,今儿十四爷伴驾,本还好好的,谁知晌午过后,就神情恍惚,皇上问话,也心不在焉。皇上让十四爷退下自省,谁知爷就和没听见一样,站在原地不见动弹。龙颜盛怒,命护军将十四爷钳制,强行遣退;谁知爷见护军上前,竟抽出随身佩剑,惊了圣驾。在皇上面前亮匕首,是谋逆犯上,当时,当时……,有人奏禀,说十四爷狂傲无知,目无圣尊,这是大逆不道,令皇上严惩!现在,皇上把十四爷带回宫中,召集诸位阿哥,听说要……”,后头的话,顺保不敢再说,可也够了,他现在脸色煞白,想来被之前的状况,快要吓破胆。
    一路策马加鞭,恨不能背上生双翼,飞到宫里去。马蹄声声,把我的心都快震出来,这些日子总隐隐觉得不安,十四的状况绝非平常,他犯不上在皇上面前胡闹,自毁前程,忆起昨晚的状况,这事情,必有蹊跷。
    “主子主子,这边……”,见我直奔乾清宫,顺保恨不能上来拽,提醒我,眼下要去的,是老太妃的寝宫,我是蒙她老人家宣召,才得以进宫。
    “澜丫头,小十四出事儿了,眼下让皇上给关在养心殿里拷问,他额娘哭天抹泪的去求,半点用都没有。在皇上面前,无缘无故的亮匕首,犯下的是谋逆大罪,谁也救不了。我叫你进宫,是让你打着我的名义去养心殿,皇上才不好因你私闯降罪。去吧,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把你丈夫带回家,千万别落入天牢,小心万劫不复,有去难回……”,老太妃交待几句不明所以的话,就挥手将我遣退,闭目抽水烟,再不开口。
    被老太妃这番不寒而栗的诡秘告诫,扰的心神惶恐,可又惦记十四的状况,不敢耽搁,跪地谢过老太妃暗中帮忙,匆匆奔赴养心殿……
    “澜丫头,提防身边人……”,老太太突然睁开眼,昏暗yīn郁的寝宫内,唯有袅袅水烟缭绕,夕阳映在她苍老的面容上,如降下咒言的智者,令人敬畏。
    养心殿的位置并非前朝,所以顶着皇子福晋的内眷身份,才能一路无阻的闯过去。
    殿外诸皇子垂手侍立,个个凝神屏息,面容肃穆,弄不清具体状况,不敢冒然多言。远远瞧见殿中驻守侍卫,皇帝站在正中,眉头紧锁,对跪在地上的十四声声拷问。几名侍卫将十四钳制住,他脸上全是无法压抑的痛苦,为何皇上就是视而不见?德妃坐在椅子上如坐针毡,低声掩面抽泣,对眼前的状况,似是也无可奈何。
    顾不上多想,拨开人群,才要进殿,却被人在暗中死死攥住手腕,牵绊了脚步。回头望去,四哥眉头轻蹙,目光中颇多顾虑,冲我轻轻摇摇头。看他的意思,是在劝阻我入殿,两人在人群之外,四目相对,各怀心事,愁肠百结。试着挣了几下,他却在袖中攥的更紧,片刻的功夫,两人竟成僵持。
    “他现在心神恍惚,人事不知,皇上震怒,你找死啊?”,四哥暗暗使力,手腕阵阵抽痛,知道他是替我着想,好意阻拦,可眼下的情形,怎能叫人置之不理?
    “我没得选……”,感念四哥不顾周围尽是耳目,暗中劝阻,可我这辈子倾心相依的人,身处险境,我确实无路可选。
    感觉腕上一凉,稍稍挣脱,耳边听闻长叹一声,再无牵绊。
    “把他带下去,交宗人府查问……”,皇上似乎耐性被耗尽,抬手命侍卫把十四小爷送到宗人府,再行拷问。
    只见小爷稍稍向皇上挪近一步,眼中全是乞求之意,虽他无法清晰言说,可我知道,现在他心中必是清醒,只是控制不住心智。侍卫奉旨拿人,稍一动手,激出小爷怒气,眼睛通红,渐生暴戾之气,令人生畏。
    “皇上,皇上,皇上恕罪……”,慌忙跑到殿中,将小爷挡在身后,侍卫见内眷,不敢冒然动手,暂时将情势稳定下来。
    “无朕的宣召,你来做什么?放肆!”,皇上见我突然闯入,怒不可遏,声色俱厉,以为我是来谋逆造反的,目光戒备。
    “皇上,老太妃担心皇上,也……,惦记十四爷,命儿臣代为探望……”,全让老太太料中,幸亏有她提点,不然反而弄巧成拙。
    见皇上沉吟不语,惊恐至极,殿内死寂无声,唯独听见自己心突突跳的飞快。半晌过后,皇上脸色微有缓和,想来顾忌老太妃的旨意,命我起身回禀。
    “皇上,儿臣以为,十四爷言行有异,事出蹊跷,并非真心犯上……”,仔细斟酌措辞,故意将昨晚的状况,愈加渲染,竭力替十四小爷想个办法,暂且脱身。
    我这厢还在尽力维护,心思全被占用,一时间忽略了身后的小爷,他被侍卫压制,跪在殿中,这会子必是痛苦不堪。猛然间,见他意欲挣脱,侍卫护驾慌了神,情急之下,竟抽佩剑阻拦,这下连皇上都被吓怔住,手足无措。
    小爷双手被其他侍卫反扣,见人抽剑,急怒攻心之下,血脉上涌,目光冰冷恍惚,竟似不知身在何方,只想挣脱开身上的钳制。侍卫渐渐压制不住,再伸手去按他肩膀,却见小爷思绪紊乱,竟要往侍卫手臂上咬。只觉他眼光煞气阵阵,性情反复,在场众人无不胆颤心惊,怔怔不敢再向前。德妃惊恐万状,指着十四不住,被皇上下令由宫女搀扶离去。
    “把这孽障拖下去,关天牢以儆效尤……”,见诸人均束手无策,恐伤及无辜,皇上长叹一声,对侍卫下了狠话。
    关天牢?天牢是什么人待的地方,隶属京师掌管,朝廷要犯全在里头,凭什么天潢贵胄要去那种不堪的地方受罪?千万别落入天牢,小心万劫不复,有去难回……老太妃暗哑的声音,在耳边不住回想,此事容不得耽搁,生死命悬一念之间。小爷狂躁难安,纵是把他挡在身后,可明显感到无法抑制阵阵暴戾之气。
    “你咬我,你咬我,你咬我……”,还是没能抵住的情绪,在最后一刻,溃不成军,轰然崩塌,若他真无处发泄压抑的戾气,我也别无选择。
    回身将手臂露出,放在他眼前;疼痛锥心刺骨,忍不住痛楚,尖叫出声,惊骇了殿内旁人……
    实在是太疼了,从小到大,都未曾经受过的痛楚,无论是中了箭伤,还是从滚下山崖,都不及此万分之一。汩汩热血喷涌而出,让眼前的情景都渐渐模糊,这伤口,背负着两个人的痛苦。一瞬间,我对他真切的无奈,感同身受;此时,十四小爷内心神志必是清醒,控制不住言行,掩不住暴戾之气,更无法压抑病痛折磨,这滋味,苦不堪言。就在这片刻间,从手臂上的伤口,传到心口……
    手臂逐渐开始麻木,连疼痛也不曾有,眼前人缓缓平静下来,下颌落在我肩膀上,眼睛也平和许多,仿佛之前的情形,都是场虚空大梦。
    “没事没事了,别怕啊……”,轻轻抚上小爷后背,慢慢捋顺气息,听他续的飞快,知道方才的折腾,对他来说,也是险要难捱。
    “滺澜,你想庇护他到何时?还是想,抗旨不尊?”,抬眼看,殿堂高耸,圣容威仪,言辞不容质疑,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回皇上话,十四爷今日此举,着实蹊跷。还望皇上开恩,容儿臣把他带回府中悉心调养,查明实情……”,费尽心力和皇上求情辩解,就为了争取万岁爷能念及父子之情,让我把十四带回去。天牢里的人,比恶鬼还凶狠,且瘴气瘟疫横行,就算拼了命,也不可能让十四落入那种险恶地方。
    “朕为何听信你的片面之言?今日他凶行毕露,若明日危害旁人,岂不是朕的纵子逞恶之过?”,皇上念及的,更多是江山社稷,他慈爱、仁厚,可容不得世间的恶语,来危及自己的圣名。
    可我不同,我不Cāo心江山社稷,风云变迁,与我无半点瓜葛干系。我在乎的,唯有眼前人的安危,心心念念的,就是保他周全。
    “皇上,容儿臣把十四爷带回府中调养,严加看管,若其间出任何差错,儿臣都愿承担罪责。若皇上要对儿臣处以极刑,儿臣在所不惜,还望皇上开恩……”。
    慢慢对上面前九五之尊威严、睿智的双眼,太多乞求,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传达,盼他开恩垂怜,让我把心爱的人,平平安安带回去。刹那之间,我甚至想,若眼前人,一意孤行,非要将我身后的十四投入暗无天日的监牢,上天入地,我也敢把他弄出来,谁管你是不是当今皇上,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此生最大的仇人。
    双目对峙良久,皇上轻叹口气,恩准了我的请求,只是当着众人传下圣旨,若十四皇子,在府中养病期间,危害旁人,再行不恭之事,严惩不贷。十四福晋同样罪责难脱,以命相抵,一力承当……
    回府时,夜已深沉,手臂上的伤口,经由御医细心敷药包扎,已无大碍,看着眼前人面容明净,睡颜平和,忽然想狠狠掐他脸,混蛋臭小子,下嘴还真狠,骨头都快被你咬出来了,御医费了多少块上等白绢绸!再想想,长吁口气,辗转不过一日,竟有三生轮回,劫后余生之感……
    将近天明的时候,十四小爷终于醒过来,知道问身边人要水喝,可我整夜为曾合眼,就怕他再出状况。
    “醒了?头还疼不疼?”,抚上他额头,不忍再开口责问,只要人平安,之前的事情,慢慢探究也不迟。
    谁知却被他一把将手打落,瞪大眼睛看着我,目光凌厉,冷漠异常。别说是陌路,仿佛彼此间存着天大仇恨,顿时心凉如水,这又是唱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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