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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部分
    卷四 花凋 095
    无休止的缠绵之后,朵澜全身酸痛,无力地窝在不嗔怀里。
    一头青丝早已散乱开,铺洒在二人xiōng前。
    不嗔额上汗湿,闭着眼靠在衾枕之上,左手环着她的肩头,用力圈紧她。
    朵澜很累,全身像是火烧过,水浸过,可是睡不着,满腹心事,只能陪着他靠在车边跟他一同沉默。
    不嗔的表情,是她没有见过的凝重压抑,剑眉拢在一起,yīn沉得有些吓人。
    那样的复杂,好像是心底有太多的秘密深藏不露。
    “小叶子。”
    他伸手捞起一缕她的发,在指间*着那柔顺的发丝,眼神渺远。
    他只是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又陷入一片沉默,本来就没定下来的思绪,似乎又开始远游了开去。
    直觉里,朵澜知道,他要同自己说些什么。
    果然。
    “若我不是我,你还会待我像从前一样么?”
    男人犹豫了一下,终于启唇出声。
    我不是我?
    那你是谁?
    朵澜被问得懵住了,她不曾想过,单纯如一张白纸的男人,也会有这么复杂的心思。
    为了打破这凝重的气氛,她挤出个无邪的笑来,一如往常。
    “你不是你,那还会是谁,是妖怪不成?”
    她伸出手指,点着他挺直的鼻梁,娇笑道。
    哪知,男人一把握住她的手,正色道:“你都不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人?”
    朵澜彻底愣住,她不傻,外面那几十个黑衣人,对不嗔全都毕恭毕敬,透着敬畏和恐惧。
    西域神教,吕书辞跟她说过的。
    只是,不嗔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不嗔不和她绕弯子,勾起唇,无奈地笑笑。
    “我是他们的少主,也就是,西域神教,教主之子。”
    好轻的一句话,然,却重重击在她的心头。
    神教,那不就是中原武林口中的那支邪恶的力量。不嗔,他竟然来自那里……
    不再是不问世事,一心修道的少年道士,此刻,他已经背负了血海深仇。
    “我要报仇,我要重新复兴我父亲的伟业。”
    他平静地开口,就好像说着天气吃喝这样平淡无奇的话语。
    这一点,他毫不迟疑,唯一令他有些裹足不前的,就是她。
    她会怎么看他。
    若他执意要和汲家作对,她会帮助哪一方。
    若他不停杀人手染鲜血,她可会惧他恨他怨他。
    若他……
    他不敢想,一想,就是彻骨的寒,钻心的疼。
    “我、我不知道……”
    双手捂住脸,朵澜无声地呜咽起来。
    “我周围的人,为什么都要那么复杂……只有你,我以为只有你……可还是……连你也……”
    她不住地抽噎,说不下去。
    可是她的意思,他懂。
    他是她残酷生命里少见的一抹亮色,如今,终是也黯淡下去了,不是么。
    腰间一紧,他一个翻身,已将她压在身下,温热的气息有些许不自然的僵硬。
    “你……可是后悔了?”
    声音里有冷淡,也有……紧张。
    朵澜脸上泪痕未干,一双眼哭过,更显得水汪汪得可怜见。
    “我会是大麻烦的……”
    她喃喃,眼中失神。
    是啊,不嗔如果要血洗中原,那么汲望月和吕书辞,都是他不可避免的对手。
    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三面夹击,无处可逃。
    闭上眼,好累,好苦。
    抱紧她,他沙哑的声音响起。
    他的眼底,满是挣扎与哀伤。
    “我爱你。”
    猛然一惊,这话,此前从未有人对她说过。
    因为未曾,更显得弥足珍贵。
    她视线模糊了。
    其实,不嗔还想说,我愿放弃一切,只要你在我身边。
    可是,看着她哭泣,他说不出来。
    三日后,果然如司命所说,已经到了天山山脉以北。
    雪山之巅,便是神宫所在,在那一片白色缭绕的深处。
    山脚下,大家齐齐勒住身下的马——纵然是汗血良驹,也是爬不上这样的山的。
    猛烈的风,吹得叶朵澜发丝凌乱,双颊通红,她抬眼,望着面前巍峨的高山。
    与世间万物比起来,人,果真渺小。
    日光刚刚照射到山巅,雪山之上,冰川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千年不曾融化的皑皑白雪,在阳光下,几乎要将人的眼睛刺瞎。
    “我们……要上去么……”
    她低语着,唇瓣翕动,早已被眼前雄浑气势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万丈绝壁,她只有那三脚猫功夫,如今跟废人没什么差别。
    身边的人,纷纷下马。
    “我抱着你!”
    不嗔勾着唇,挑衅一般看向身侧的第五鹤、汲香川和汲寒烟。
    “我的三位贵客,想必您几位是可以上去的吧。”
    不嗔为了一路顺畅,缩短时间,不惜用给他们三人服下毒药,强迫他们与他一起回西域取解药。
    这样一来,也能掩饰行踪,可谓一石二鸟。
    三个人均是冷哼一声,同样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雪山。
    他一躬身,将朵澜拦腰抱起,身形快如闪电,双足在地上用力一点,便拔高身子。
    早有十余个黑衣属下,先他一步,同样高高跃向山风,左右分布,似乎在保护着不嗔。
    足下毫不停留,每一次踏上皑皑冰雪,很快便再次腾起身子,瞬间便飞掠出几十丈。
    像是一只白鸟,飘摇飞翔,稳健的身体圈住娇小的她,不住地翱翔。
    等到朵澜回过神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平坦的伸展出来的平台悬崖之上。
    见她脸色有些惨白,不嗔伸出一只手,贴向她的后心,缓缓输送着真气为她暖着身子,笑着说道:“飞的感觉喜欢么?”
    朵澜点点头,很快全身温暖起来。
    几乎是同时,司命、第五鹤、香川和望月,以及其他教中人,已经掠上来,只是各人武功底子不同,高手们依旧脸色不变,呼吸平稳,有些年轻的侍卫们,便显得气喘吁吁了。
    情不自禁地往下望了一眼,她差点晕过去,再不敢往下看,视线保持着水平。
    闷笑一声,不嗔恢复了严肃的神情,脚下朝一处山体缝隙用力一蹬,只见那缝隙像是活了一样,发出沉重的声响,像是机关的声音。
    果然,厚重的山,好像被“劈开”一样,分开来,显出一条笔直的大道。
    无数的黑衣男子,跪伏在地上,不嗔的身影刚一出现,地动山摇的声音便齐齐响起,撼动云霄。
    “恭迎教主!”
    暌违了二十多年的西域神教,终于迎来新的主人。
    站在不远处的司命,吐出一口气,望着天空,在xiōng口做了个教中特有的手势,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教主,您看见了么?愿您保佑少主,一统中原武林,复兴西域!”
    依旧被抱在怀里,见到处都是人,朵澜有些羞怯,觉得不成体统,挣扎了一下,想要自己走。
    “别动。”
    不嗔没有看向她,淡然地接受着四周的恭敬膜拜。
    她不曾知道,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还有这样一个神秘所在。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才轻轻将朵澜放下。
    她抬起眼,再次震惊,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座殿堂般的地方。
    众人都有些称奇,饶是第五鹤出身皇家,也有些震惊,这样奢华金碧辉煌的地方,甚至比他父皇的宫殿,还要豪华。
    “不嗔,不嗔你放开我……”
    瞥见大家的惊奇神色,尤其是有一些服饰华美,一看就颇有地位的年长之人,不悦地盯着两个人紧握的双手,朵澜有些担忧,小声地喊着不嗔。
    谁知,他不为所动,反而握紧了一些。
    他拉着她,一步一步,走向金色的台阶。
    台阶之上,是同样金灿灿的玉座。
    眼看越来越近,朵澜一时乱了方寸,挣扎开他的手,不安与紧张,全都透露在脸上。
    他要做什么,当着他的教徒,要做些什么!
    “教主,您……”
    已经有几人看出端倪,瞧那装饰样貌,应该是和司命同为教中*,或是长老吧。
    为首一人,上前一步,寒了面孔,一指叶朵澜,“教主,请恕属下冒犯,这女子出身莫名,教主万不可被她迷惑……”
    不嗔淡淡,扯出个单音节的“哦”。
    却并不理会,只是仰起头,冲着站在大门处的司命扬声问道:“大*,请问顶撞教主,质疑教主,在本教,该当何罪?”
    司命闻言,笑得如沐春风,恭敬地一拜,朗声答道:“回教主,以下犯上者,杀无赦。”
    说完,他身形一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光一般,逼近刚才说话那人。
    只听“噗通”一声,方才说话的*已经倒地不起,血,慢慢从身下渗出来。
    司命表情不变,随手用死人的衣裳擦了擦手,恭顺地站在一边。
    “都看懂了?”
    不嗔含笑看完这血腥的一幕,环视周围,只见宫殿中,再无人敢与他对视,均垂头不语。
    朵澜瑟瑟抖着,强忍下呕吐的欲望。
    他倒是脸不变色,撩起自己银袍下摆,率先坐在那权利之巅,冲她伸出手,“小叶子,过来。”
    第五鹤等三人,焦急地看着金阶之上的一对男女。
    他们不傻,不会选择在这里动手,太不理智,只求不嗔不要伤害朵澜才好。
    “不……不要……”
    朵澜嗫嚅着,不停地小步后退,眼看着,就要退到第一级台阶之下。
    见她退缩,不嗔的脸色忽然极为难看。
    他忽然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问道:“你不想要他们三个人的解药了么?你要眼睁睁地看他们死掉?”
    “呵呵,算算时间,这毒,也快发作了吧。一滩血水,哦不,是三滩血水呢……”
    yīn鸷的笑容,现在他的脸上,似乎笃定,她一定会屈服一样。
    果然,她一惊,大梦初醒一般。
    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与他的右手交握,一步,两步,三步……
    “不要!”
    “朵朵,别过去!”
    “别!”
    立在堂下的三个人,同时出声。
    她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果然看见三个人焦急的神色,她轻轻摇摇头,右手食指,点在唇上,做出个噤声的姿势。
    我不要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有事,否则,我会很愧疚,很愧疚……
    见她乖巧地落座,不嗔笑了,这一次,是开怀的笑。
    他凝视堂下的目光转到她的侧脸上,深邃的眸中透着摄人夺目的光。
    “小叶子,和我看这江湖吧,看它究竟多险恶,多有趣……”
    朵澜如坐针毡,心底似有万千小虫噬咬。
    他俯身,她闭眼,温热的吻,落在她光滑的额头中央。
    此生不换。
    矢志不移。
    半月后,雪山脚下的集市,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这里是中原和西域行走的必经之路上,一处繁荣的小镇子。
    牵着骆驼包着头巾的商人,贩卖奇珍异宝的小贩,不断挑选商品的买者,穿梭其中,应接不暇。
    初春的雪山脚下,早晚尚寒冷,正午时分却是阳光遍布,暖意融融。
    人群中,不高的少女闯入人们视线中来,她的肤色极白,与这里的姑娘们都迥然不同,耀眼的及腰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脑后,只用一根末端系着两个银铃铛的丝带绑住其中一缕,随着行走间,清脆的铃音叮咚作响。
    璀璨的双眸,在阳光的映射下,点点如星辰。
    “朵朵,该回去了呢。”
    身后温柔的男人搭*的削肩,轻声建议着。
    “夫君,你真是小气,出来这么一会儿,就要回去了?”
    朵澜冲着第五鹤莞尔一笑,谁能想到,堂堂小王爷,蛰伏在此。
    宠溺地摸摸她的头,他抬起头,眯眼四下一望。
    不对劲,这里本是集市,但为何出现了许多武林人士,难道是中原那边,发生了什么?
    他们几个人,自从跟随不嗔来到神宫,最近这几日,因为朵澜吵着要下山转转,不嗔无法,这才同意。而这半月时间,他们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
    警惕地望了望四周,他循循善诱,“汲香川和汲寒烟还被当做‘人质’呢,其实我倒是不在意,不如为夫带着娘子跑了吧?”
    果然,这法子一下拉回了朵澜的心思,咬住唇,她眼中原本兴奋的光芒收敛,点头道:“我玩够了,我们快回去吧。”
    第五鹤苦笑,这小丫头,果真是舍不得那两兄弟。
    牵了她的小手,两个人刚要走,只见不远处聚集了许多人,里三层外三层,像是在听着什么。
    走近几步,果然众人围着中央一人,那说书之人,此刻正说得口沫横飞,双手比划,神色飞扬。
    “且说那弃命山庄的少庄主,就在十天前,前往广宋山。汲吕两家,当天夜里展开一场血战……诸位要说这少庄主是何人,这就要说到二十年前那段江湖情事。想当年,那汲望月和吕家的少当家为了一名女子……”
    眼前一黑,耳边隆隆!
    什么?!
    卷四 花凋 096
    本章配曲——萨顶顶《万物生》:
    从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
    秋天远处传来你声音暖呀暖呀
    你说那时屋后面有白茫茫茫雪呀
    山谷里有金黄旗子在大风里飘摇
    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
    两条鱼儿穿过花一样咸的河水
    一片河水落下来遇见人们破碎
    人们在行走身上落满山鹰的灰
    死一般的山上,冷硬的褐色土地,早已被血染红,只有无家可归的鸟儿,声声悲鸣。
    重新踏上广宋山,叶朵澜心头沉重得无以复加。
    虽然早知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是,她不想,竟然来得这样快,这样急!
    愈向上,血腥味道愈浓重,还未冻结的血脂,一脚踩上去,没过鞋帮。
    山上,不时可见残破的肢体,叫人不忍逼视。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相信,中原两大世家,竟然这样急不可耐地火拼了?!”
    身旁的不嗔,摇了摇头,长长吐出一口气。
    从西域返回一路上,叶朵澜几乎不吃不睡不说话,只是在每日落日的时候,看着最后一丝阳光没入黑暗,会说一句“还有多久能到”。
    至于汲香川和汲望月,毕竟手足情深,心系望月,同样迫切地返回中土。
    几个身世背景性格完全迥异的男女,再次因为命运的羁绊,而一同作伴回来。
    眼前赫然出现一块石碑,“广宋”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就是出自吕书辞之手。
    此刻,那白色的石碑上,竟被染上了几个血手印,看得出,那是濒死之人在挣扎时按上去的。
    过了这碑碣,就是广宋吕家的地界。
    此时,广宋山庄主院之前,那座占地甚广,平坦开阔,以整块帝王石砌造而成的岭台之上,正在上演一场惊心动魄的激战。
    只见数不清的灰衣人和黑衣人,到处追逐奔掠,地上早就躺满大批的横七竖八的尸体,不断还有人在倒下毙命。
    双方轰隆的杀伐之声,足足传出十里之外,犹自清晰可闻。
    拼命赶来的一众人,被那直入云霄的打斗讹喝声震惊到,再也顾不得,迅速上得岭台之上。
    顿时,汲氏兄弟心急如焚,两人皆是仰天长啸,啸声如若龙吟,更隐含功力,震得岭下的松柏林,抖落一地的松针柏叶。
    寒烟与香川加紧脚程,运功至十二成,瞬间,只是一闪,跟随其后的朵澜等人,就看不到他们的人影。
    “你们!”
    她与吕家人的真正关系,还未与两人说明,因此,他们还一直以为,她只是单纯地替汲望月担心。
    而事实上,她从知道这消息开始,便陷入了巨大的天人交战。
    她自然不会不孝,她是吕家人,可是,一想到汲望月也有可能战败惨死,她同样心痛难忍。
    一想到此生最重要的两个男人正在对决,她同样发啸以应,在凤唤般的悠长啸声中,人似经天长虹,带起一抹流光般闪射向岭台。
    其实,她分明已无多少功力,尤其一路上颠簸劳顿,别人不知,她是清楚自己的身体,早已强弩之末。
    汲香川扑出岭下树林,便已见双方混战的人马,于是脚下不停,手臂罩向灰衣人,凡是他所经之处,身穿灰色衣裳的吕家儿郎,没有不应指而倒。
    就在香川刚到达平坦的岭台之上,几个吕家的徒弟欺身而上,七八种不同的兵器,自各个方向,带起呼啸的劲风,蜂涌着向他招呼而来。
    而他对敌人攻来的兵刃,仿佛未见一般,飞掠的身形,突兀地停刹于空中,宛若一朵盛开的浮莲。
    那些人手中的兵刃,被一股莫名巨大的反弹力,震得脱手飞坠。
    “寒烟,这边交给我,你上去找大哥!”
    寒烟此时已随后赶到,香川扬声吼道。
    寒烟点头,就势放倒几个围上来的吕家人,闪身继续向上。
    待他终于在无数人中,寻到汲望月,不由得目眦欲裂,双眸急得泛泪,怒吼道:“大哥……”
    只见望月的红色衣角,沾染无数斑斑血迹,手执着三尺半长的“火精”,剑身上不停地甩落着一溜子血珠。
    此时的望月,发丝散乱,鲜血横溢,背后一道皮肉翻卷,几乎见骨的口子,血迹淋漓,随着他回旋飞掠,点点沥落地面。
    然而,他虽是重创在身,脸上神情依旧淡漠,不露痕迹,好像这一身的伤,是在别人身上一般。
    而他的对手,要比他更惨,很多早已去见了阎王爷。
    “大哥,小心!”
    眼看着望月后面又奔上来两人,寒烟双掌猛挥,手上夹着千斤之力,陡然袭向那偷袭的两人。
    这边,第五鹤不嗔和朵澜也已追了上来,原本有些溃退的弃命山庄的人,乍一看见二少爷和三少爷的到来,似乎精神一振,颓势瞬间扭转。
    只见越来越多的灰衣弟子倒下,惨不忍睹,血肉横飞!
    朵澜焦急,随便抓了一个人,大声问道:“我爹……吕庄主呢?”
    那垂死的弟子吐了几口血沫子,才气若游丝地回答道:“庄、庄主受伤多日,还在养伤……”
    被这话一惊,她死死拽着那人的脖领,“那现在是谁管事?”
    “大师兄典越……”
    拼命挤出几个字,那人脖子一歪,死了。
    朵澜顾不得,只好扔下他,转头运气喊道:“典越?典越!我是吕庄主义女叶朵澜!”
    她喊了两遍,只见一个修长的身影瞬间而至,那人也甚是狼狈,头发散乱。
    打量了她几眼,男人眼中竟然冒出欣喜的光芒。
    “小师妹?!”
    身边的不嗔和第五鹤,闻言皆是一愣——
    典越叫叶朵澜,小师妹?!
    朵澜没有心思与多年未见的大师兄多做寒暄,抓住他的衣袖,哽咽道:“我要见我爹……”
    吕书辞的寝居之外的一间花厅里,庄中地位较高的人物,或坐或立,都在焦急等待着。
    终于,黎倩脸色疲惫地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因为疲惫,脚下一软,险些跌倒。
    “夫人小心!”
    几个年纪稍长的人赶紧搀扶,焦急道:“夫人,庄主伤势如何?”
    此时的黎倩,脸色微现苍白,额前见汗,有些*,在朱儿紫儿的搀扶下,坐定在一张酸枝镶玉的太师椅上。
    摇摇头,她幽幽叹息。
    “‘尸引’的威力太可怕了,若不是有百年金丹强压着,我恐怕……恐怕……”
    她顾不得一众人在场,竟是掩面而泣,浑身颤抖。
    她好恨,为什么,为什么汲望月还是不肯放过吕家,她与他,早就结束了,为什么!
    门外忽然奔进来一个人影,直直扑向黎倩怀中。
    “娘!娘!”
    叶朵澜看见黎倩失声痛哭,心中猛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难道她还未来得及和爹爹相认,就自此天人永隔?
    不!她不要!
    黎倩吃了一惊,待看清眼前的少女,又惊又喜,颤抖着*她的小脸,喃喃道:“天啊,轻儿……我是在做梦么……”
    朵澜止不住地嘤嘤哭着,抱住黎倩,“娘,我、我回来了……”
    母女顿时相拥着,哭作一团。
    顾不得众人惊诧的目光,朵澜抹抹眼睛,问道:“爹爹如何了?”
    黎倩的眼神忽然闪烁了一下,擦擦眼睛,忧心道:“我还是没法子救他……”
    朵澜心里一沉,她娘的医术,她是晓得的,若是她都没办法,这天地之大,哪还有人能救得了吕书辞。
    她握紧了拳头,眼神忽然坚毅起来。
    有。
    汲望月一定会有办法。
    想到这儿,她忽然站起来,什么都没有说,大步向外走去。
    “轻儿!轻儿!”
    黎倩似乎猜到她要去做什么,惊得急忙起身,却因为连日劳累,眼前一黑,晕厥过去。
    朵澜急忙回身,见大家手忙脚乱地围住黎倩,强忍哀戚,克制地再次转身,向外奔去。
    她有多久没见到望月了?
    好像是好久了。
    也好像没有多久。
    她站在岭台的一端,穿过人海,一眼便看见了那个杀气狰狞,却仍旧不失美貌的男人。
    即使衣衫残破,即使沾满血渍,眼前的男人,还是那样淡漠,只是每一次挥剑,都要取人性命。
    是了,他有心魔,他要用吕家人的血,来祭奠母亲曾受过的屈辱——
    过了这么多年,他甚至有些记不起娘亲的样子,可是,这种仇恨,一直在支撑着他——
    催促他,杀!杀!杀!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男人忽然用力一挥,剑气所到之处,哀嚎遍野。
    香川和寒烟,各自解决了身边的敌手,已经开始向望月的方向聚合。
    眼看着,这一场鏖战,就要现出分晓。
    朵澜吸了一口气,双足一点,却不防,被一个人拦下来。
    “第五鹤,不要拦我,这是我和汲望月的事……”
    她的话,被他截断。
    眼前的第五鹤,眼神好骇人,只见他的白发随风舞动,一双眼,黑得像是墨一般。
    yīn恻的声音响在耳边,“谁说,这是,你和他的事情……”
    她蓦地愣住。
    一种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
    眼前有破碎的画面闪过——
    他忽然一夜白头……他神奇地逃脱了胡岱远的天罗地网……他身上可疑的伤疤……既不是剑伤,也不是刀疤……
    还有不嗔曾说过的话,第五鹤身上的气场,很诡异,透着妖孽……
    叶朵澜打了个哆嗦,恐惧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你想到了。”
    第五鹤抓着她的衣领,咂摸着嘴巴,似乎在可惜着她的后知后觉。
    “把她带过来。”
    望月已经放下了剑,在风中遗世独立,只是不停地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第五鹤闻言,恭敬地点头,将朵澜往怀里一夹,飞快地飞至望月身前。
    “主人,刚才吕书辞的大徒弟,叫她小师妹。”
    此刻的第五鹤,哪里还有半分尊贵的样子,那恭顺的模样,好像只是汲望月身边的一条狗。
    是啊,那夜,在清风县的地牢里,原先的第五鹤,早已经死了。
    他是,望月亲手打造的,比胡岱远还要出色的,一个傀儡。
    他们有过对彼此的承诺:望月助他登上皇位,而他,给望月无以伦比的权利。
    望月不说话,只是淡淡地打量着朵澜。
    朵澜站定身子,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望向第五鹤。
    可怜、心痛、怨恨……
    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心,好疼……
    就好像是,一直熟稔爱慕的人儿,转眼间形同陌路,不仅如此,还成为了完全对立的两面。
    “是啊,我弃命山庄的第一女杀手,其实是吕家的大小姐呢。”
    望月轻轻开口,思绪好像回到了许久以前。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抓着我的衣角,像只猫,像只狗,我忽然想,其实养一个宠物,也不错……”
    朵澜的眼眶,猛地涌出一片热潮,不知是为谁心碎。
    “望月,你、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么……”
    她站在他面前,和他的距离不过咫尺,可是为什么,她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令她心悸。
    “爱?”
    他忽然好像被这个字眼给惊讶到了,只是重复了一遍,半晌不再出声。
    朵澜等了许久,终于还是等不到一个答案,她抬手拾袖将脸上的泪痕抹去,只是那泪水源源不断,擦了半天,脸上终还是湿湿的。
    一旁的第五鹤斜眼旁观,并不做声。
    “望月,请你放过我爹爹,他不曾做过任何伤害你汲家的事情。”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谈及儿女私情的时候。
    “放过?”
    陷在思索中的望月,终于回神,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大笑起来。
    笑罢,他提起手中剑,剑忽然指向她的xiōng口。
    “马上走,我饶你不死!”
    眼中毫无惧怕,朵澜直视着他的眼,复又说了一遍,“放过吕家,我可以保证,你大可坐上江湖第一把交椅,武林盟主的位置,我爹爹一定会让位给你……”
    “让?”
    他嗤笑,凤目中倾泻出不屑。
    “朵朵,你跟我这么久,难道不知道,我要的究竟是什么么?”
    剑尖,已经抵向她的xiōng口。
    “我要的是,和黎几道有关的人,全都死!”
    说完,他像是承受不住一样,身子摇晃了几下,眼神愈发毒辣。
    心里一惊,朵澜蓦地想起,今日,又是十五!
    怪不得,眼前的望月如此陌生,如此嗜血!
    她忍不住小小向前挪了一步,却听得望月暴躁地吼了一声:“站住,你再向前,我杀了你!”
    疯狂流窜的嗜血渴望,他快要压抑不住了!
    此刻,望月体内,俨然有两股力量,在不断拉扯着他——
    一个,在催促他,赶紧收手,眼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是叶朵澜;另一个,在怂恿他,快些结束,将吕家夷为平地,用新鲜的血液,压制住自己狂猛的渴望!
    “望月……”
    她忧伤地望着他,那个雨夜,他所受的苦,她感同身受。
    “别再过来!我从不曾爱过你!”
    汲望月大吼一声,手上用力,剑尖已经没入叶朵澜身上的裘衣之中。
    如不是她穿得厚重,此刻,火精剑一定已经割破肌肤!
    “汲望月!住手!你不可以……她是……”
    尖锐的女声突地响起,那是黎倩!
    只见柔弱的吕夫人,面色苍白,甩脱扶着自己的侍女的手,无视着周围无数双眼睛,缓慢却坚定地走向望月和朵澜。
    像是护崽的母**一样,黎倩径直走向望月,伸出手,用力推开他手中的剑。
    他们这一对曾经的恋人,已经有近二十年未见了。
    再见面,却仍是只有仇恨,和复杂的情感交织。
    “吕夫人,别来无恙。”
    汲望月率先出言相讥,“你的女儿,果然很美……”
    顿了顿,他故意提高声音,好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也很下作,你不知道么,她可是我手下最好的杀手,可是你知道她怎么杀人么?哈,她靠的是她的脸,她的嘴,上面的,下面的……哈哈哈哈……”
    他故意用最肮脏的字眼,最狂妄的笑声,来试图击垮面前的女人。
    “啪!”
    “娘!”
    清脆的声音响起,动作太快,如果不是那声音,众人都以为眼前的一幕,是幻觉不成?
    黎倩哆嗦着,右手还来不及收回,停在半空。
    力道之大,望月的脸,被打偏。
    “哈哈哈哈!”
    yīn森森的笑容再次响起,汲望月难以置信地盯着黎倩,咬牙切齿道:“你敢打我?!”
    长剑一偏,这一次,指向的是黎倩的xiōng口。
    “我倒要看看,这一次,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剑快?!”
    毫无惧色,女人扬起脸,对上他嗜血的眼神。
    “我这一巴掌,是替我的女儿。汲望月,你从未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却又在她小的时候,将她掳走,如今你又这般下作地侮辱她,你简直不是人,*不如!你根本不配做轻儿的父亲!”
    黎倩红着眼,说到最后,禁不住泪水涟涟,口中恨恨。
    天地间,似乎一下子寂静了。
    有风吹过,四季常绿的松柏,发出唰唰的声音。
    一切灰飞烟灭,周遭寂静如死。
    似乎也被这忽然而至的死寂惊吓到,一只鸟儿,惨叫一声,扑打起翅膀,惶然地飞走了。
    广宋山上,晴朗了多日,此刻,又开始下雪了。
    那雪,下得不急,不徐,只是每一片雪花,都出奇的大。
    每一片,都是完美的花瓣形状,似乎是到了生命的终点,无限风华,都在刹那绽放。
    刹那,也是永恒。
    “娘,你说什么?”
    很轻,很轻的声音响起,少女眼神木然,用几乎要冻僵的双手,扯了扯身边的妇人。
    黎倩转过头来,已经冷静下来的女人,用尽量平稳的语气说道:“轻儿,你听见了,汲望月,是你的亲生父亲……”
    她好像什么也听不见了。
    她能看见,娘的嘴巴在动,好像是在说着什么,可是,她已经听不见了。
    僵硬地转过颈子,她看见,男人同样显露出惊愕的神情。
    原来,不知道的,不是我一个呢。
    环视四周,大家的神色,都是那样的古怪。
    她一一扫视过众人,将寒烟、香川、第五鹤的神情,都收入眼底。
    然后,她轻轻笑了。
    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她看得仔细,笑得开怀,甚至连细白的牙齿都露出来。
    “又下雪了,娘说,我出生的那天,就下雪了呢……”
    说完,她再也不顾黎倩和汲望月,慢慢挪动身体,向岭台下方走去。
    因为站得太久,她的膝盖已经不听使唤了,走得很慢。
    黎倩“啊”一声,想要去拦住她,却被身旁的第五鹤阻挡下来。
    “吕夫人,澜儿已经听不进去了,你叫她一个人静一静吧……”
    望着那娇小脆弱的身影,第五鹤低低地劝着。
    唇瓣已经被咬破,血腥蔓延了唇舌间,叶朵澜口中不断喃喃:“下雪了,真好,好……”
    天空中传来粗哑的低嘎声,嘎……嘎……嘎……
    朵澜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一只黑漆漆的山鹰,在空中盘旋,向着她俯冲下来,不停地鸣叫,悲哀,焦急,伤痛。
    “是……左左啊……”
    她伸出手,摸着黑鹰背上粗长闪亮的羽翼,失神的眼珠动了一动。
    左左在这儿,那不嗔呢?
    想到不嗔,她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露出一层柔软来。
    是啊,还有不嗔,他说,他爱我。
    他说,矢志不移。
    她慢慢暖起来,想要笑出来。
    不嗔说,小叶子,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笑给你看,好不好?
    一片死寂的岭台,忽然,异动传来。
    新的一批黑衣人涌来,潮水一般,他们动作极快,瞬间在原来的包围外,又重重围上一层。
    在人群中,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汲望月,虽然你胜了吕家,可是,你未必能够胜了我。今日起,中原武林,可以成为历史了!”
    雪,簌簌落下。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那天神一般的男人。
    是啊,她忘了,那个男人,最喜欢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前来,只是为了坐山观虎斗,一旦汲家和吕家都受到重创,中原武林,就好像塌了天一样。
    原来,原来无论是对谁,她,她都是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地相信,一厢情愿地爱……
    好傻,好傻。
    忍了许久的泪,还是怯懦地滴了一滴,划过眼角。
    缓缓阖上眼帘,她嘴角的笑意却蔓延着。
    不用背负重任,不用看人眼色,不用刻意讨好,不用虚与委蛇。
    真好,真好。
    天与地,只有风和雪。
    呼啸而过,左左看看朵澜古怪的脸色,缩了一下脖子,抖抖毛,缩在一块背风的石头后面。
    冷的雪,冷的风,冷的血。
    一口血,溅出点点红,鲜艳如二月梅蕊,三月桃瓣。
    二月绀香,三月桃良,很快便是好时节,可她等不到了。
    已经崩到极限的身体,忽然好像不听她的心声了。
    她想要抬起手,可是好重,抬不起来。
    她想要呼喊,喊娘亲,喊自己,可是,嗓子堵住了。
    她用力,便重又呕出一口血来。
    咽下去,咽下去——她慢慢直起身子。
    身后,是不知什么时候再次开始的厮杀。
    谁赢了?谁输了?谁死了?
    她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她拖着不断僵硬的身子,想要离开,却又舍不得,回首看了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天与地,再一次陷入寂静。
    然后,撼动天地的声音,纷纷响起。
    “朵朵!”
    “轻儿!”
    “澜儿!”
    “小叶子!”
    汲望月看着叶朵澜在自己身前倒下,她面向自己,眼睛睁得很大,那一张苍白的脸已经变为可怖的青色。
    她抓着他的肩,好不让自己轰然倒下。
    她无声而急促地呼吸着,鼻翼翕动,唇边浮现出一个温暖的笑靥。
    “望、月……月……”
    是幻觉么。
    天黑得好早,她好像看见天幕中央,挂着又圆又大的月亮,清冷的月光,温柔地将她笼罩。
    好像恢复了全身的力气,她颤巍巍地伸出食指,指着天空。
    流出一缕血丝的唇瓣,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她的心口,是一把剑,自前而后,贯穿了她。
    粘稠的血,从身上的衾衣里,涌出来,涌出来。
    滴答在地上,地上,已经积了好多雪。
    这一次,她没有那么幸运,没有躲开心脏。
    是啊,好运气,是固定有数的,用完了,就没有了呢。
    她用完了。
    握剑的人,早已两腿打颤,不敢松手,却软软地跪了下去。
    这一场战役,死了无数人,而这个不知名的吕家家丁,没想到自己能看准一个空挡,刺向汲望月。
    可惜他没料到,一只早已断翅的蝶,却用尽全力扑了上来。
    那么弱小的力量,那么坚决的姿势。
    扑住,那一柄,即将要插中望月的,剑。
    雪不停地落下,有渐渐变大的趋势,有几片雪花,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她不敢眨眼了。
    她怕自己一眨眼,那雪花就消失不见了。
    就好像是望月偶尔的温柔,眨眼,就会不见了。
    “朵朵?”
    望月不敢用力,虚拢着她,随着她一起跌坐在地。
    她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细微的呼吸声,越来越小。
    是望月在叫我,叫我……
    我好想应答一声,说,我在这,在这。
    只要不是你不要我,我就不会走。
    可是,你说了,你不爱我,你推开我了……
    抱着我,你就不会冷了,我可以暖着你……
    不要再恨了,不恨,就不冷了……
    心暖了,身子就不冷了……
    你都装着满满的恨,要在哪里装暖呢……
    我喜欢你火红的衣角,让我带走吧……
    这样,它像火一样暖着我,我一个人上路,也不会再冷了……
    眼前,有大片大片的红色的花海,她素衣乌发,赤足穿梭。
    和所爱的人,光着脚在花海里跳舞,她多么渴望啊。
    然而,这个梦想,在十四岁那年,就已经注定,不可实现,是奢望,不,连奢望都不是。
    是梦境。
    漫漫天涯路,我要去找我的梦境了。
    “望月……”
    汲望月跪下来,托住她的身子,他已经哆嗦得说不出来话了——
    十五,可怕的十五,夜色渐浓。
    他比她还要冷,*泛着冰蓝色,眉梢鬓角,都是雪霜。
    她动动唇,声音太低,他将耳朵,贴在她的唇边。
    “天上地下,再不相见……”
    “不!”
    几声如野兽般的嘶吼,从男人们口中爆发而出!
    他们一拥上前,抢夺着汲望月怀中渐渐冰冷的身躯,摇晃着她,巴望着,她只是开个不好笑的玩笑。
    也许下一秒,她就会眨眨眼,笑着慵懒地打个哈欠,媚眼如丝。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呀?”
    等了许久,再无声响。
    几双大手拼死撕扯着,可惜,她的手指已经僵硬,仍旧死死地扯着望月的一片沾血的衣角。
    抓得死死,任谁也掰不开。
    黎倩瘫坐在地上,她的泪,早已流干了。
    不嗔忽然疯了一样,击退众人,大力抱起浑身僵硬的朵澜。
    她扯着衣角,不嗔无奈,只好挥剑,剪下那片衣角。
    手抚*的后心,不住地将源源不断的真气输送到她体内。
    就像是以前,她冷,他便用这个方式,为她御寒。
    可是,她再也暖不起来了。
    他癫狂地飞身,抱着她的尸体,她手里还抓着那一抹红,飞快地消失在茫茫雪地之中。
    他悲痛欲绝的喊声,和黑鹰长长的悲鸣,震落一地松针和雪片。
    望月坐在冰冷的地上,因为冷,他蜷缩成一团。
    我从没有爱过你。
    可我,撒了谎——
    我爱你呵,不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止战了,落幕了。
    凝香散,锦衾寒,梦残,心碎。
    从此碧落黄泉,天人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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