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米尔大笑了几声,拉开凳子坐下,“今晚那张床就交给你们吧,我知道,你们肯定是情侣关系。”
两人也不推辞,和查米尔比起来,他们确实更不能承受这种天气的寒冷,床上至少有柔软的垫子。
但夜幕降临的时候,查米尔却将凳子搬出去坐着,薛沥给他拿了一块面包,正好看见他对着湖面发呆。
“吃点东西。”
查米尔沉默地点点头,片刻,问他:“如果这场雪明天还没有停下,你打算怎么办?”
薛沥怔了怔,笑了一声:“不怎么办。”
查米尔看着他,“到时候我们就没有食物了,那样的话,我们会很危险。”
他摇摇头,感叹道:“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查米尔忍不住皱起眉头,“你看起来好像并不在意。”
“不是的,我很在意。”薛沥好笑地应了一句,不打算继续说下去,转身推开门,却见冯鞘面无表情地站在另一边,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他问:“为什么?和我在一起你不高兴吗,为什么你……”
“为什么我看起来好像生死看淡,随时都可以放弃一样?”薛沥笑着接了下去,将他推进去,顺手关了门,“外面冷,查米尔不怕,我倒是很不喜欢。”
冯鞘的眼眶红了,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他。
“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你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总看到你随时都要哭的脸,明明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拍了拍他的脸,“和你在一起我怎么会不高兴?难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这种时候,我们不要说这种话题比较好。”
冯鞘抿紧唇线不出声,室内的空气仿佛比外面还要冷。
薛沥叹了口气。
“但是冯鞘,我和你的情况不一样。”他明明是笑着,说出来的话在冯鞘听来却既酸涩又无奈,“从一开始我就非常清楚自己已经死了,我感谢现在活着的每一天,我会争取每一个能够活下来的机会。”
薛沥打开暖水壶看了看,然后看着他说:“但我没有办法奢求更多了,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对现在的我来说,每一天都是赏赐。”
“所以你打算丢下我?”冯鞘声音尖锐地问。
薛沥皱了皱眉,“我没有打算丢下你,你忘了那个死神跟你说过,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本就是不被允许的,如果被发现,从此以后你可能连灵魂都不再有,那样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谈什么未来,所以……”
冯鞘却并没有把他的话听完,整个人忽然躺到床上缩在角落里,衣服死死地盖住脑袋,显然是不愿意配合。
薛沥眸色暗了暗,他有很多话想说,只是冯鞘并没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
他明白他的心情。
薛沥喝了一点水,过了一阵,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便躺到了床上。
这张床不大,两个男人躺在上面十分拥挤,但他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多想,其实他很累,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
尽管是在这种天气下,他还是很快就睡着了。
随即他蓦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已经不是小木屋的场景,周围一片漆黑,看着眼前出现的黑色烟雾,薛沥的神情前所未有的冰冷。
“好久不见了,薛沥。”这团黑色烟雾语气焦急,“我有一些事情要跟你——”
薛沥眉眼阴郁地打断他,“像冯鞘这种人,你不应该骗他。”
冯鞘在情感上是一个很固执的人,到了他身上,这种固执甚至可以变成偏执。
黑先生的声音骤止,过了好一阵子,薛沥才抬起自己的手,掌心上还有冯鞘给他贴的爱心止血贴,“你想说的是不是这个。”
“你已经发现了?”黑先生惊诧地说。
“没有,只是一种感觉。”薛沥蹙起眉尖,在来到这个小镇之前,他是想着与冯鞘过一个平静高兴的假期,但掌心的伤口却像埋下一颗种子,令他的不安生根发芽,而后逐渐蔓延成长,他隐隐猜到了一些事情。“是不是关于世界的事情?”
黑先生沉默了一下,“薛沥,你非常聪明,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能在短期内恢复情感的人,而这一次,你也没有猜错,对,世界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薛沥已经知道黑先生口中的这个“世界”其实是相当于一种监控者的身份,它或许只有一个,又或许有许多个,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监控着这个世界发生的平衡。
他和冯鞘本该是第一世界的人,却阴差阳错来到了第二世界,即便一开始这只是个失误,但对“世界”来说,这无异于“违背规则者”。
违背规则的人,要受到惩罚。
如黑先生之前所说,被惩罚者将永远被抹杀灵魂。
到时没有生死,而是存在彻底消除,过去没有,未来也没有。
“怀疑我?”薛沥眯起眼。
“它让你受伤,只是在试探你。”黑先生焦躁地说,“你的时间不多了,你和冯鞘,你们的时间都不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薛沥再度睁开眼,已经回到了小木屋。
窗外落着雪,屋里一片漆黑。
而后他感觉脖子上多了一双冰凉的手,冯鞘湿润的嘴唇落在自己的额头上,眼睛上,鼻尖上,最后落在了嘴唇上,他缠绵而颤抖地吻着他的唇,双手越来越紧——
“我爱你,我和你一起死,我不想一个人留下,我害怕。”
他压抑而痛苦地低喃着。
薛沥分明清醒的,呼吸渐渐离去,头晕脑胀,但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冯鞘想杀他,他反而为他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