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迪斯愉快地去休息了。
    几天之后，宙斯的表现倒是让哈迪斯刮目相看。他完全没想到这种临时起兴的事情，宙斯真的是投入进去，挥洒汗水，单是手稿就累积了一沓，文字和图片结合，他随便拿起一张细看，就知道宙斯的画技不错，字则不做夸奖，都是优美繁复到让他看得眼疼的字体。
    据说每个希腊神灵魂里都有一个文艺神的心，宙斯也不例外。
    有文笔，有阅历。
    他写出来的东西当然不会差。
    交稿之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哈迪斯，等待对方的评价。
    哈迪斯少有的失笑，冰雪消融，俊美的容颜展现出不亚于任何神祇的风采，“你要是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也不至于变得这么倒霉。”
    宙斯的目光停留在哈迪斯的脸上，管不住油滑的嘴，“我的心思现在放在你身上。”
    哈迪斯笑容一收。
    “书已收到，你可以走了。”
    翻脸无情的不止是宙斯这种神灵，也可以是哈迪斯。
    宙斯浑然不惧，眼中的狡黠如少年时期一样轻快明了，“我出不去了。”
    哈迪斯猛然拽住他的手腕，“你吃了冥石榴？”
    宙斯点头。
    哈迪斯脸色布满霜寒，“你吃了多少？是哪个女神给你的？”他命令过冥府的人，不允许任何家伙给宙斯提供冥石榴，结果还是被宙斯钻了空子。
    冥石榴一粒可以让人停留在冥府两三个月！
    宙斯举起一个冥石榴的外皮，笑容可掬地说道：“不多，就一个冥石榴吧。”
    哈迪斯：“……”
    他的眼前发黑，一整个冥石榴？
    即使是他，也不知道一整个冥石榴有多少个石榴籽！
    “很好。”哈迪斯的声音轻柔，隐含着让宙斯心底凉飕飕的冷意，“你是赖在这里不想走了吗？我忘了告诉你，你拥有冥后神格，与冥府之力相连，时间一旦待长了，冥后神格的力量就会改造你的神力，让你变成一个真正的冥神。”
    宙斯深情款款的反握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苍白的肌肤，“为了你，我不怕。”
    哈迪斯咽下一口血。
    宙斯，你以为我不敢把你留下来当冥神吗？
    甩开他的爪子，哈迪斯果断去找一株冥石榴研究，以前珀耳塞福涅吃冥石榴停留在冥府，他也只是听之任之，没有在意冥府多出一位春之女神。
    但是宙斯不同！
    他是奥林匹斯山的神王，神王成为冥神，这种事情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
    哈迪斯把冥石榴连根拔起了一棵，收入空间里，同时也给死神塔纳托斯下达了一个任务：找出让食用冥石榴的神灵离开冥府的方法。
    塔纳托斯在幽冥深渊待的时间比哈迪斯久多了，立刻回答：“没有办法。”
    哈迪斯心里堵。
    塔纳托斯察言观色的能力不强，认真给他说出了冥石榴的来历。
    原来这个奇葩物种是深渊之神塔尔塔罗斯创造的东西，起初塔尔塔罗斯是想要让被关押在深渊监狱的乌拉诺斯安分一点。毕竟乌拉诺斯的力量强横，脑子也不差，越狱的可能性很大。有了冥石榴之后，塔尔塔罗斯放心多了，而乌拉诺斯在不知情时吃下了很多冥石榴。
    是的，乌拉诺斯根本不知道冥石榴的作用。
    塔尔塔罗斯非常缺德的……在关押他的地方种了一株冥石榴。
    乌拉诺斯显得没事的时候就会吃一两个，等到他越狱失败，意识到这一点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他后来长时间安分地待在深渊监狱，为的便是清除体内残留的冥石榴力量！
    哈迪斯沉吟，“既然如此，找塔尔塔罗斯殿下有用吗？”
    塔纳托斯这回很肯定了，“肯定啦，塔尔塔罗斯殿下是冥石榴的创造者，何况塔尔塔罗斯殿下自己也喜欢吃冥石榴，您见过他哪一次无法走出幽冥深渊吗？”
    哈迪斯心想，这倒也是。
    再简单的事情找到深渊之神的头上，就不会特别简单，哈迪斯又不乐意看着宙斯在冥府蹦达，于是他先按捺下来，以雷霆手段去找提供冥石榴的那位女神。
    结果出来了。
    不是哪个女神，而是极乐净土上的仙女。
    哈迪斯冷笑一声，女神不好处理，仙女未必了，“让她离开极乐净土，冥府拒绝收留她。”
    敢背叛他，就做好准备。
    睡神修普诺斯听到他的命令，摇了摇头，感慨着这个仙女未来的下场。幽冥深渊很大没错，可是冥府建立在幽冥深渊的上层世界，一旦仙女脱离冥府，能去的地方可想而知，幽冥深渊越往下，生活在那里的神灵和魔物就越强大和喜怒不定，随便一句话都有可能得罪对方。
    啧啧，能被宙斯忽悠的仙女，头脑能好到哪里去。
    修普诺斯试探性的地道：“陛下要留宙斯在这里吗？”
    哈迪斯停下看公务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不，我会去找塔尔塔罗斯殿下。”
    修普诺斯心底幸灾乐祸。
    真是可怜，有冥石榴也没有用啊，宙斯！
    在做出这个决定前，哈迪斯照常去了极乐净土，却发现宙斯没有在宫殿里，而是坐在爱丽舍的台阶前，手上修复着一件颜色黯淡的小型乐器。
    这件东西略眼熟，他仔细回忆，想到这是珀耳塞福涅从自己宝库里拿的东西。
    大概是哪个冥神以前孝敬的吧。
    他没有在乎地打算路过宙斯，宙斯抬手把乐器放到嘴边，吹起欢快的曲调。
    刚开始听上去不错，后面接连破了几个音。
    宙斯苦恼道：“好东西都被浪费了。”他丝毫没有去爱丽丝逛了一遍，顺手拿了东西的心虚，自信的对哈迪斯说道，“你不是想要听凡间的乐曲吗？我可以吹给你听。”
    哈迪斯淡然道：“不需要。”
    宙斯的眸子黯淡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今天是我生日。”
    哈迪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敢问你今年多大岁数了，你竟然还记得生日这种凡人才会玩的东西！
    ☆、 第六十九章
    示弱对宙斯来说玩得很溜。
    他以前用这一招征服了不少单纯懵懂的小国公主，一睡美人后，他就拍拍屁股走了，把拔屌无情的形象展现得淋漓尽致。要说那些公主不知道宙斯是神王，是不可能的事情，宙斯的神殿很多，屹立在神殿上的神祇雕像与本体相似七八分。
    在明知道他是神王的情况下，还对他产生同情心和泛滥的爱意，活该被他甩了。
    这世上能够怜悯他的人，没有！
    他是神上之神，众神之父，无上的权柄让他面对初代神也可以挺直腰板。人类的创造和毁灭都取决于他的一念之间，宙斯打心底就没有把凡人放在眼里。
    可是在哈迪斯这位长兄面前，宙斯的示弱是真心实意。
    哈迪斯对他也不会产生什么怜悯心，会停驻在这里，是源自于他们之间用时间积累的亲情。没有这份感情，宙斯于哈迪斯只是一个陌路的神灵，根本不值得浪费任何时间。
    “呜呜——”
    宙斯吹着乐曲，眼睛看着哈迪斯。
    往日充满雄鹰展翅般威严的眼神，化作点点明亮的笑意，蓝眸好似会说话。
    【你终究会对我心软。】
    【哥哥。】
    哈迪斯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垂下眼帘，注视着极乐净土的花草。
    宙斯拿下乐器，不满地说道：“为什么不看我啊，那些花花草草有我好看吗？”他自恋得理所当然，也有这个资本拿出容貌这个优点来炫耀。
    哈迪斯走近他，宙斯的心头微动，抬头看他。
    然后——
    哈迪斯敲了一下他的脑袋瓜。
    “吹走调了。”
    “……”
    宙斯浑身僵硬，不不，他怎么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坚信这一点，宙斯辩解道：“我确定没有问题。”
    哈迪斯思考了一会儿。
    “大概是我听的版本太古老了，你的这个曲子增加了其他改变的地方。”
    “对，肯定是这个原因！”
    宙斯松口气，忽然对哈迪斯产生了蛋疼的心情。哈迪斯到底宅了多久，居然只记得曲子最初的版本，而不知道他喜欢听的曲子已经经过了很多人的改良。
    帮宙斯庆生要不了多少时间，哈迪斯也在他旁边坐下，黑色的长袍顺着脚落在阶梯上。像他这样的神灵，很少有不雅的姿态，对他而言形象、礼仪都融入了冥王的一举一动里。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变成这样的，只知道当他记起上辈子的记忆后，发现自己已经变得面目全非。
    冷漠，严谨，自律，内敛。
    这就是冥王。
    哈迪斯去看宙斯，而奥林匹斯山的三代神王浑然没有王者固有的形象，拿着乐器，口若悬河地说起凡间的发展，把几百上千年的人类历史说得一清二楚。
    见哈迪斯仅仅当一个倾听者，宙斯反问道：“哈迪斯，你的生日是哪一天？”
    哈迪斯答道：“我不知道。”
    宙斯像是在等他这个答案，眼中闪过精光，“我们去寻找，怎么样？”
    哈迪斯的翠瞳中浮现出困惑之色。
    找？
    怎么寻找一个神灵最初诞生的时间呢？
    宙斯也没提从瑞亚那里问，只说了一点，“你既然和深渊之神的关系密切，不如试试从这个幽冥深渊找到自己的来历，据说幽冥深渊是塔尔塔罗斯殿下的本体。”
    哈迪斯一听，扭过头，“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