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怕了,这是好事。”
关羽淡淡的说了一句。他虽然是整个军帐中官位最低的武将,却一点儿也没有居于人下的自觉。当然,其他人并不觉得这样做的关羽,有什么不对劲。
“这个变化,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张狂瞥了一眼“军师”程昱。但是,程昱并没有开口的打算。
显然,程昱认为光凭借这点儿蛛丝马迹,并不足以支持什么明确的观点。作为一个智谋深沉的军师,程昱向来要对一件事情有足够的把握,才会发表自己的见解。
程昱不说话,其他人的猜测当然都不足以服众。所幸太行军本身自成一体,并不用太在意丁原这个并州刺史的脸色。最后的结论,无外乎便是“外松内紧,静观其变”。
毕竟,太行军的实力摆在这里。并州州师若是有一口吞下太行军的能力,也不会压制不住南匈奴王庭内发生的乱。
再说丁原。他带着一众部下返回县治,沿路听取了张杨的报告后,那张满是胡须的脸上,明显阴沉了几分。
穆顺、张杨、吕布等人的出战,自然出自丁原的默许。
前豫州刺史王允的面子,自然不能不卖。但并州州师的威信,也必须得到保障。在太行军初来乍到之时,给这些黄巾余孽一个下马威。那么,在接下来的合作中,想来对方就会安分些吧?
丁原是这样想的。然而,战斗的结果,却完全出乎丁原的预料。
州师司马穆顺,惨败负伤。若不是对方留了余力,怕是连命都没了。
武猛从事张杨,小负一场。这还是因为武技相克,对方的实力无法充分发挥。
帐下从事吕布,勇冠三军,连战三场,虽然略有胜势,却也没有能将对方奈何了。
而且,更关键的是,对方阵营中,有能力与吕布一战的人,不知到底有多少。若是一对一都可以与吕布相抗衡,那对方两个、甚至三个一起上,吕布再强,也难以招架得住啊!
——这个张无忌,到底弄出了多少猛将?!
一想到这一点,丁原就有着心绪不宁的感觉。万一己方与太行军爆发冲突,并州军却压制不住对方,那对丁原来说,不啻是一场灾难!
所以,丁原一回到屯兵的县治所在,立刻抛下随从,急匆匆的闯入一间位置有些偏僻的客房,对房客大叫一声:
“王子师!你做的好筹算!”
房中一人,堪称是仪表堂堂,正气凌然,正跪坐在麻布席子上,举起一卷书简在看。见到丁原有些气急败坏的冲进来,此人略显风霜的面孔上,眉头略略一皱,却又和声问道:
“丁并州,何事?”
丁原出身不高,又是以勇武得官,在礼仪上的粗疏,自然是在所难免了。这位房客,乃是名闻天下的名士——王允、王子师。他出生于并州的名门郡望,对礼仪的讲究,向来是不厌其繁。
丁原当下的无礼举动,自然让王允很是不喜。如果不是为了协调并州州师与太行军的合作,王允是绝不会愿意,与丁原这个武夫接触太多的。
而且,王允曾经担任过豫州刺史。豫州可是大汉十三州里面,排名前三的大州。比起苦寒的并州,豫州刺史的地位声望,高过并州刺史不止一筹呢!
对于这位前豫州刺史,丁原虽然不敢小看,却也没有太多的尊敬。他大声的嚷嚷道:
“何事?怕是俺整个并州九郡,都要被王子师你引狼入室了!”
这句话说得相当不客气,若不是一句玩笑的话,便代表丁原对王允心中颇为不满。
而王允自恃与丁原的关系,并没有到可以相互开玩笑的地步,心中对此难免有些不悦。不过,在经历了宦官们设下的牢狱之灾后,王允耿直的性子,算是有些改变。心中的不悦,并没有被王允表现在脸上。
“丁并州这是何意?”
丁原向麻布席子上一坐,满脸的胡须显露出一丝郁闷,叹气道:
“蛾贼的余孽里,居然有不少好手,很是棘手啊!俺是怕这些蛾贼,进入了并州,就不肯走了!”
王允虽然精通经学,但在兵事上也有一手。他当年担任豫州刺史,在剿灭黄巾乱贼时,可是立下过不少军功的。听到丁原的抱怨,王允略一思索,有些奇怪的的问道:
“太行军中,难不成,还有能与吕奉先相提并论的猛将?”
“不但有,还不止一人!”
“啊?这……”
王允被这句话吓了一跳。
吕布的勇武,王允是知道的。那是在“万人敌”一级猛将中,也堪称翘楚的存在。若非此人已经被丁原招揽到部下,王允倒是很想出手,将此人拉拢到自己身边。
作为一个天下知名之士,王允对吕布的态度,已经可以算是极为礼贤下士了。普天之下,除了吕布,王允还真没有发现,还有哪一个武人值得他这样谦恭以对。
可是在丁原口中,吕布这样的猛将居然一下子冒出来好几个。这让王允实在是难以相信。
如果丁原所说是假的,王允绝对会一口唾沫吐到他脸上去。
不过,据王允的所知,以丁原的为人,这种可能性相当的小。也就是说,丁原的话,多半是真的。毕竟,王允知道丁原今天可是特意调遣了好几员猛将,想要试探一下太行军的深浅。
——若是真的,太行军何德何能,居然可以拥有这样强大的猛将?
——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
——这,怎么可能?
“如此猛将,怎么会甘心混迹在‘蛾贼’这样的草莽之中?”
即使以王允的沉稳老练,乍一听到如此惊人的消息,也难免神色一变。不过,也仅仅是神色一变,片刻之后,王允的脸上又恢复到原本的状态。
对于王允的反应,丁原心中不屑。
作为曾经在军中多年沉沦下僚的一员,丁原自然知道,当今的朝廷里,贫寒出身的人,想要凭借自身的能力,做到出人头地,到底需要多么的幸运。
他就亲眼见到过,至少有三、四个武技不在自己之下的好汉,在汉军中呆了十几二十年,却依然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屯长,甚至是队率。
正经是有一位弱不禁风的名门嫡子,光凭在军中挂了个名,每年就得到了数十级斩首功,一路青云直上,现在已经作到了朝中的两千石大吏。
所以,当年“大贤良师”张角起义的时候,丁原虽然对这位妄图推翻大汉的反贼没有好感,心底倒还是有几分理解。
但是,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问题,而当面反驳王允,事实上也并无此必要。丁原看似鲁莽,却决不会缺乏心计。
一个一勇之夫,能够被当朝执政的大将军看中,进而担任大汉十三州之一的刺史吗?
“太平道的反贼,向来擅长蛊惑人心。太行军的首领张狂,更是精于此道。俺家乡泰山的豪杰,多有被他蛊惑,誓死追随的。”
当丁原坐下来,开始分析问题的时候,原本粗狂的面孔,居然也透露出几分睿智。
“原本,俺是设想,让太行军与匈奴子拼上一场,打个两败俱伤的。然后,俺趁太行军虚弱的时候,趁机突袭他们,将这股黄巾余孽消灭在并州。可是……”
丁原停了一停,咽下一口口水,接着说道:
“俺手下的斥候回报,那太行军的队伍,行进间极有章法。无论是前进还是宿营,都深合兵法制度。若是这样的精兵,光凭俺并州军的几千人,可没有几分把握,能够正面击破这些黄巾!”
“所以,贵部今日与太行军挑衅,发现斗将也没有优势,便觉得有些吃不住了吗?”
王允问道。对丁原的题外之音,他已经听出了些什么。
“以俺今日的看法,太行军当真不是好惹的。就说那个首领张狂吧,俺见他虽然年轻,可是见事极明,绝不是好瞒骗的。”
丁原做出一个泄气的表情,满脸的大胡子,居然显得有些落寞。
“所以,丁并州这是想要……”
王允意味不明的接着说道:
“这件事,丁并州何需为难?吾等最早的计划,可不就是借助太行军之力,剿灭匈奴子吗?如今事不可为,退到原处,却已经合了吾等最初的意思了啊?”
“可……”
丁原说了一个字,苦笑起来。
“罢了,俺这是‘得陇而望蜀’啦!就连英明神武若光武帝,也有遗憾。俺这点儿心思,还真是有点儿贪了。”
“丁并州,其实,君的想法,倒不是没有机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