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潇悠悠转醒,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惊慌之下,自然要全力挣扎。
但是,他很快就清醒过来,停止了无用的挣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旁观的史阿。
“俺现在解了你的堵口,你要是敢大叫,俺立刻一剑捅死你!”
史阿换了一副青州口音,对刘潇警告道。
刘潇也是在江湖里混过的,哪里不知道,眼前这位,一定是杀人不眨眼的大侠。他急忙点点头,表示明白。
史阿取出塞住刘潇嘴巴的破布,不等对方开口,故意先问道:
“知道俺为啥来嘛?有人出二十金,托俺给一个人报仇。”
听到这句话,刘潇差点儿就没有忍住叫出声来。
报仇!
二十金!
这两个词,哪一个,都足以让刘潇心惊肉跳。
在真定的这一年内,刘潇为了收刮财物,与当地人所结下的死仇,何止十人?
而二十金的财富,在当前金价高涨的年头,足足可以换五十万钱。能够拿出五十万钱来寻仇的家族,绝不会是一般的小家族!
如果自己被人悬赏二十金复仇,小命一定是难保的。所以……
绝对不要去结这样的仇家!
处于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刘潇的思路,从来就没有这么开阔过。短短一瞬间,他已经将自己接触过得人物,梳理了一遍,觉得只有一个家族,是最有这种可能的……
“是赵家吗?”
史阿的神情一愣。他这次来,一半是想要在赵雨夫人面前讨个好,另一半才是怀着,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意外收获的心思。不料。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呢,眼前之人,居然就主动将话题转到了赵氏上面。
——心中有鬼吗?
——诈他一诈!
史阿是个反应很快,决断也很快的人。要不然,刀枪剑戟各种武艺,在王越门下都不算最出色的史阿。也不会被王越私下里评价为,最适合做刺客的那一个。
“赵氏也知道,冤有头,债有主。不过,俺可没有这么多耐性,去查什么幕后之人。你这颗脑袋,要是割下来,应当也抵得过赵氏的二十金了……”
“不要!某有话说!”
刘潇吓了一跳,急忙开口讨饶。
难得的是。在这种情形下,他居然还记得压低了声线,以免惊动家中其他人,惹得对方一剑把自己给杀了。
史阿虽然蒙着脸,但是,那道鹰隼般的目光,已经透露出他的意思。刘潇察言观色的本事不差,当然知道。现在最紧要的,是赶快将自己的嫌疑洗脱。
“某前些天去赵氏。只是听得赵氏有动静,想要乘机捞几个小钱花花。要知道,某手下那百十号人,一个月也要花销几万钱。”
“说重要的!”
“是,是。就在赵风,哦不。赵堡主遇害前四、五日,某在县中巡逻,突然发现一群马贩子,大约三十人,从乡间经过。”
“某瞧着这伙人。神情动作,与寻常商贾大大的不同,倒像是群杀人放火的,心里有些怀疑,便带队拦住这些‘马贩子’。”
“谁想到,这些‘马贩子’,抬手就拿出一个‘铜印黑绶’,说他们是某汉军军侯的部下,有些私货要卖。某见他们气势汹汹,定然有些依恃,便不敢多问,放他们过去。”
“不过,这事儿有些蹊跷,某也不敢擅作主张,急忙去请示县令。不料,县令听了,不以为意,反而叮嘱某,若是以后再遇见这些人,就当是没看见。”
“县令都这样说了,某当然只好遵命。要知道,某家县令,可是由王刺史征辟的心腹人儿。在这个冀州境内,还有人敢和王刺史过不去的吗?”
“过了几日,赵堡主遇害的消息传来,某心里其实就记挂了几分。接下来,某在乡间巡视,你猜又看见了谁?”
见刘潇都被人制服了,居然还有心在这里卖关子,这份胆量,让史阿心中也有几分欣赏。不过,目下这种场合,他最适合的举动,就是连着剑鞘,在刘潇的脸上轻轻一抽。
“说罢。”
挨了这一下,刘潇却反而放松了几分。既然对方对自己所说的感兴趣,那这条命多半就保得住。
“是,是。某在乡间,居然又看见那伙人。只不过,这次这些家伙,不是马贩子了,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了粮贩子。”
听到“粮贩子”这个词,史阿的心思一动。
——赵风遇袭身亡的时候,不正是在给太行军运粮的路上吗?
在这一点上,刘潇的怀疑,与史阿一致。
“某听说,赵堡主是在贩粮的路上,遭遇劫匪的。某算了算时间,这些人出没的时间,正好能对的上!”
“可是,兄弟你也知道,这些人可是与县令有关系的。某一个区区贼曹吏,怎么敢违抗县令的意思?”
史阿对刘潇的辩解不感兴趣。他只对此事的线索感兴趣。
“这些人,是向哪里离去的?”
刘潇想了想,非常配合的答道:
“大概是向东南。兄弟,赵堡主之事,真的与某一点儿干系都没有。以赵堡主的一身本事,某家这样的身手,就是来上十个,也远不是赵堡主的对手啊!”
刘潇奉承的这些话,史阿当然听不进去。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会儿,突然出剑,挑断了绑住刘潇的绳索。
“今晚之事,若是泄露,你的小命难保。你可心中有数?”
刘潇虽然手脚脱困,面对派头十足的对方,依然不敢违逆。接下来,史阿的动作,就让他大惊失色。
史阿出剑。
剑上“战炁”四溢。
这一剑的目标,是刘潇摆放在卧房里的一件心爱之物:一件据说是从周朝的墓地里,挖出来的青铜爵。
这个青铜爵。刘潇经常拿在手中把玩,自然知道,这东西可是青铜铸就,真材实料,毫无虚假。
但是,史阿一剑削过。这个青铜爵,看起来,只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直到史阿离去之后,刘潇伸手去检查,才发现,这件青铜爵,居然已经被史阿的那一剑,从中削成了上下两半!
刘潇也练过剑,当然知道。想要达到如此效果,需要多么可怕的实力。一想到自己居然招惹过这样的高手,刘潇的额头,就难免有些冷汗。
这一剑,旨在示威,效果相当的好。
不提刘潇在卧房里心惊胆颤,史阿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了真定县城。向东南方出发,一路打听有关马贩子和粮贩子的消息。
冀州是天下大州。产粮极多;又靠近并州和幽州,贩马的人也是比比皆是。史阿一个人四处打听,效果并不是太好。但是,史阿的运气,无疑相当不错。这天,他正在管道上走着。突然看见了一队“奇怪”的人。
所谓“奇怪”,并不是指这些人长得奇形怪状,而是指这些人的气质。
气质若只是“彪悍”、“好斗”之流,史阿并不会太过于在意。毕竟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那是天下的公认。但是。这些人虽然个个带着杀气,却偏偏又有一种气质,将这些杀气很好的束缚了起来。
史阿仔细想了想,突然发现,这种气质,就是太行军战兵中最普遍的那种气质。不,准确的说,那不是一种气质,而是一种素养,一种精锐战士才有的素养。这种素养,就是:
——纪律。
张狂所部,最重纪律。张狂在训练部下时,恨不得将部下,都训练成只知道服从的机器人。所以,张狂的部下,纪律之严明,是史阿走南闯北多年,却从未见过的。
由于纪律被强调得太多,故此,张狂所部,走出来都有一种很刻板的感觉。例如,走路要先起左脚,坐下时双手要摆好,吃饭时不得分心等等。
如今,这种刻板,居然在一群推着马料赶路的仆役身上出现,未免让史阿有些奇怪。
然后,史阿眼睛一亮,悄悄的拨转马头,跟了上去。
为了避免怀疑,史阿只能隔着一、二十里,远远的吊在后面。
一路上,史阿小心的打探这行人的落脚点,隐隐的发现了一张复杂庞大的关系网。
两天后,这群人在进入了一处庄园后,突然就不见了。但是,史阿却一点儿也没有焦虑的意思。
果然,很快消息传来,三十里外的赵国中丘县,一家与阉党关系密切的豪强,在坞堡中遭到袭击,死伤惨重。
三天后,被史阿吊着的那伙人再次出现。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运的是布帛。
偏偏根据史阿的打探,遭袭的豪强,就是以布帛生意而闻名于赵国的。
接下来,史阿继续跟着这些人兜兜转转。当这伙人在一处庄园再一次消失时,史阿依然不急。他很干脆的跑到了,距离庄园五十里处的一座兵营门前,前去拜访一个在雒阳认识的老朋友。
史阿的老朋友,原来在南军中干了一个什长。后来,为了升官,此人自愿跑到了冀州,在刺史王芬的手下,谋了一个队率的职位,目前正在向屯长之位攀登。
此人与史阿原本关系一般。不过,他乡遇故知,总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情。他又知道史阿向来热衷于仕途,以为史阿这次前来,是想看看在冀州军中,有没有什么适合的位置。
有朋友的保证,此时又不是什么战时,史阿在军营里四处看看,也没有什么人来管他。很快的,史阿就找到了这次进入军营的目标。
——这些人,居然是冀州都尉的亲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