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船队出现在水北里附近时,整个水北里的外围防御工事,已经修好了大半。不过,徐盛自然不是来找兵曹掾李拀聊天的。他的目光,首先寻找的是太行军的将旗。
太行军出动的速度,无疑是相当的快。快到让李拀感到意外的地步。短短半天的时间,就有一只为数在五百左右的太行军骑兵,出现在水北里附近。好在此时郡兵们已经将南北两处小寨的外墙沟挖的差不多,足以打消骑兵的突击念头。
可是,在太行军骑兵到达以后不过一个时辰,源源不断的步卒,开始从东边出现。有了步卒的增援,先到的骑兵也开始活跃起来,分成两队,一东一西的堵住了水北里。这副架势,让李拀深感不安。
当远方隐隐出现一支船队的身形时,李拀估计,在水北里的东、西、北三个方向上,总共有不下三千人,参与了对太原郡兵的包围。
特别是从东边高高挑起的那一杆“张”字大旄,更是让所有的太原郡兵们都知道,对方那个有鬼神莫测之机,战无不胜攻无不取,打得北地的鲜卑和匈奴们俯首称臣的“小天师”张狂,就在对面!
所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这两年里,伴随着太行军的南征北战,张狂的大名,也在并州一带变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位据说是当年“大贤良师”亲自挑选的太平道接班人,与故去的“大贤良师”一样,身怀可怕的高深道术。什么“呼风唤雨,撒豆成兵”之类的,那都是不在话下的!
故而,代表着张狂的“张”字大旄一出现。当即将据守水北里的太原郡兵的士气,打落了一截。尤其是,敌人来的如此之快,如此之多,更是让不少军吏和士卒,心中打起了小鼓。
——这不会是一个陷阱吧?
——额们会不会中计了?
在兵曹掾视线所不及的地方。太原郡兵们私下里开始议论起来。当李拀从亲兵那儿听到士卒们的反应以后,就像一盆凉水浇到头顶。
——这是出师不利啊!
李拀的第一反应,是要将那些私下里不好好干活,反倒乱嚼舌头的家伙以军法从事。但是,他接着又想了想,觉得太行军的反应速度,的确是太快了一些。从这一点来说,那些家伙的反应倒也正常。
而且,李拀不过是一个秩二百石的兵曹掾。而他手下的郡兵中,屯长就已经是比二百石,军侯更是比六百石的级别。以李拀当下的地位,想要强行斩杀手下的郡兵,感觉还是有些勉强。如果军侯不买账,李拀就只是白白与对方撕破脸,却不会取得任何效果,还会削弱李拀对郡兵的控制能力。
虽然大汉向来有以位卑权重的官职。来指挥更高一级武将的传统,但李拀本身在军中的威望。可算不得有多高。在他手下的军侯,之所以会乖乖的听话,也只是因为李拀出身晋阳大族,那些军吏们若是还想在太原郡范围内混下去,必须要给李氏几分面子罢了。
但是,给面子是一回事。在关键时刻要不要听李拀的指挥,却是另一回事。在心中权衡一二,李拀决定,暂时还是不去理会这些小事。只要等到下一批援军到达,随着己方实力的增强。那些流言自然会随之而消失。
可是,当船队的身影再次出现时,李拀却在心中隐隐感觉有些不妙。
——来的太快了。
杜枫的能力,李拀是知道的。族弟指挥水军前进的速度,李拀心里也是大致有数的。这次船队的出现,比起预期的最短时间,整整早了一个时辰。李拀可不觉得,杜枫和族弟能够能干到,连船只航行的必要时间都省下来。
李拀心中的不祥预感,很快变得清晰。接下来,船队上插着的旗号,让本来看见船队出现而显得极为兴奋的郡兵,突然间变得瞠目结舌!
——是太行军的旗帜!
——怎么一转眼,这些船队就投靠了太行军?
驻守在水北里中的郡兵们,一个个面色大变,难以理解眼中的那一幕。
船队很快驶近靠岸。因为震惊而变得热闹起来的水北里,看到围绕在己方营地附近的太行军分出一支部队,前往接应靠岸的水军。接下来,从那些平底船中被押送出来的一串串俘虏,让不少看清这一幕的太原郡兵,心中充满了绝望!
“是李屯长!”
“连他都被俘虏了吗?”
水北里中的喧闹声突然达到了一次高峰,然后又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目光盯着兵曹掾李拀,从目光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堪称是各种各样。
“完了……”
不知是谁第一个说出这句话。李拀猛地转身,想要寻找那个敢于胡乱动摇军心者。只是,在他眼前的,净是一些失魂落魄的面孔,一时间还真分辨不出,那句话到底是谁说的。
“万胜!”
从水北里的坡下,传出了千万人共同发出的欢呼,让李拀身体一晃,差点儿跌倒。他回头向外看去,但见一批手持大盾,身披铁甲的重装武士,一边呼喝,一边踏着整齐的步伐,缓缓向水北里逼近。
看来,乘着士气高涨,太行军是要直接进攻了!
“准备御敌!”
李拀大声的发号施令,倒是惊醒了附近那些本来面目呆滞的郡兵。在兵曹掾恶狠狠的目光注视下,郡兵们总算开始行动起来,纷纷拿起刀剑,准备御敌。
“弓弩手!弓弩手!”
面对敌军的逼近,李拀再次大叫起来。虽然水军已经失败,可李拀还是决心继续战斗下去。为了李氏家族的安危存亡,哪怕最终还是会失败,李拀也要让太行军付出足够的鲜血。
为了在优势敌军的围攻下,守住水北里,他可是将从晋阳武库里取出的四百张各色强弩,都带到这里来了。这其中,可是有着十具力道达到十石的“大黄弩”呢!
这些威力强大到,连“万人敌”强者都极为忌惮的战争机器,就是李拀守卫水北里的最后信心!
“守不住了……”
就在李拀急忙指挥的时候,却从他身侧传来这么一声低叹。李拀转头怒目而视,却发现这句话,居然是从郡兵中职位最高的军侯口中发出来的。
见到李拀用眼睛瞪过来,军侯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再次低声重复了一边刚才的话:
“守不住了……”
听到军侯的感慨,李拀突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力气,全都消失了。是的,军侯说的没错。李拀心中也明白,这一战,在己方船队全军覆没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终究会失败。
在前两次水军运送的物资中,大部分都是用于建造营寨的器械。至于军粮,如今营地里只有够一千人三天的分量。小丘下的太行军其实都不用进攻,只要包围上四、五天,军粮断绝的太原郡兵们,若是不想饿死,便只有投降这一条路了。
本来,即便情形恶劣如此,李拀还是觉得,可以先坚持着守卫几天,给太行军一个深刻的教训。只要守军的士气仍在,太行军就没有那么轻易,可以夺取水北里。
可是,在太行军公布了太原郡兵水军覆灭的消息以后,便意味着水北里守军的后路和补给统统断绝。如此一来,几乎所有的郡兵,都意识到己方陷入了绝境。
绝境,意味着此战必败。心中有了这等认知,士卒们的士气之低落,也就可想而知。李拀光是看着那几个慌慌张张举起强弩,却忘记上弦的弩手们,就有预感:
——说不得,怕是连第一次进攻,都撑不过去……
李拀的预感,很快成真。
发动攻击的第一波大盾甲士,一个个身材高大,魁梧有力。为首的那人,更是身高九尺,行动间犹如一座大山。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整只太行军中,名声最响亮的猛将:
——“古之恶来”典韦!
典韦将两支大铁戟别在背后,双手举着一块至少有六十斤重的木质牛皮大盾,稳步冲在第一个。他手中的那面大盾,与其说是盾牌,倒不如说是一片木墙。这面大盾,是用三寸厚的硬木,钉在胳膊粗细的木棍上为骨架,再钉上一层一寸厚的木板,蒙上一层坚实的生牛皮,才做出来的。这等防护,即使是郡兵手中威力惊人的大黄弩,也就能够勉强射穿这面大盾,却伤不了典韦分毫。
当然,如此厚重,分量在六十斤以上的大盾,也就典韦一个人能够正常使用。其余重铠队的壮士们所用的盾牌,可就没有这么夸张了。不过,重量在四十斤左右的牛皮大盾,也不是寻常弩箭可以射穿的。
不紧不慢的来到敌方营垒边,典韦大喝一声,双手将特制的盾牌,倒伏向营垒前的沟壑一方。那面沉重的盾牌,立刻转职为一道临时木桥,座落在郡兵花费了大半天时间挖出来的沟壑上。
典韦从背后抽出双铁戟,一脚在临时木桥上试了试,觉得足够牢固,这才再次大吼一声,如同山崩地裂般,大踏步冲入敌人的营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