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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不幸之处也很明显——物资不够了。
    司南醒了,满脸麻木地就着凉水吃了两包压缩饼干,从咀嚼速度上能感受到他很不快活。周戎蹲在他对面一边啃饼干一边教训:“娇生惯养!温室里的花朵,被毁掉的一代!想想当年两万五千里长征,人民红军过草地,十年文革三年灾害,各种抗洪地震救灾……有压缩饼干吃不错了,你那还是带葡萄干的,再不满意跟我换!”
    “文革是什么?不知道。” 司南冷冷回答,“你说华盛顿将军冬夜横渡特拉华河我比较有认同感。”
    周戎看着他嘴边的饼干渣,心里有些痒,很想亲一亲。但空地周边都是人,周戎来回思量半晌,只得低调地伸出手,揉了揉他额角的头发。
    司南梗着脖子把最后一口饼干咽进食道,打了个哈欠,裹紧外套回装甲车上补眠去了。
    女人们正抱着孩子张罗着喂奶,捡来木头打着火,小心翼翼热了半瓶水来冲奶粉。司南合衣斜倚在兵员舱侧座上,远远望着那半瓶浓郁温热的牛奶,咽了口唾沫,突然感觉到自己怀里有块硬硬的东西。
    他掏出来一看,德芙巧克力。
    “哎,巧克力!”吴馨妍帮忙捡木头收拾早饭,正巧经过车边,顺口说:“给我吃呗!”
    司南瞪着她。
    吴馨妍无辜回视。
    几秒钟后,司南把巧克力收回衣袋,缓缓道:“你是女孩子,不能吃那么多甜食,会发胖的。”
    吴馨妍:“……”
    春草和郑医生也醒了,春草饿得不行,爬下越野车去找吃的,正好看见一位热心大妈正给半昏半醒的颜豪准备病号餐,立刻流着口水凑了上去。谁料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去偷个罐头吃,突然身后平地炸起一声爆喝:“阳春草中尉!你给我滚过来!”
    春草全身一悚。
    周戎休整完毕,要算账了。
    “为什么没救出产妇王雯?”周戎一字一顿问。
    春草在他面前笔挺立正,垂头丧气,犹如霜打了的小白菜。郑医生搓着手想上前解释,但还没开口,就被周戎狂风暴雨般的呵斥逼了回去:“为什么不自己背着她!为什么不把她捆在背上!为什么撤退那么慢!”
    “你和司南一共两千五百发弹药,司南打空到最后一发!你为什么没有?!”
    “你的九百发还剩一百六十四!为什么还剩一百六十四——!”
    周戎几乎贴在春草耳边咆哮,空地周围人人震悚,不敢言语。
    司南被吼声震醒了,突然开口冷淡地插了一句:“我也在场,当时没抓住她,要骂连我一起骂。”
    “骂不起!”周戎毫不留情地怼了回来:“你不是我的队员,没宣过誓,国家又没给你发饷!”
    “那点饷够干什么?这里哪个人为你卖命是为了那点军饷?现在118还发不发的出来工资?”
    众目睽睽之下,司南竟然争锋相对起来,谁也没想到一贯沉默寡言的他口舌竟然如此锋利:“你们工资多少,折算油粮几斤?那谁给我把枪,我去前面市里照着数抢回来,阳春草中尉一个月工资多少我给你抢多少,从此她为我卖命了,干不干?”
    周戎:“……”
    春草:“……”
    被点到名的“那谁”郭伟祥:“……”
    郑医生简直目瞪口呆,半晌才鼓起勇气,虚弱道:“那、那个……”
    人们纷纷回头望去,郑医生硬着头皮辩解:“他俩都尽力了,真的特别多丧尸,左右包围……都怪我没把她背紧,她偷偷跳下去的,想让我们快跑……”
    很多人面露不忍之色,婴儿被吵醒了,哇地大哭起来。
    “要是怕累赘的话,为什么还千辛万苦把孩子带回来?不是他俩……不是他俩我们都没命了,”郑医生缩了缩脖子,感慨道:“真的都没命了。”
    幸存者们向周戎投来隐晦而谴责的目光,大有你怎能这样你无理取闹的意思,周戎没办法了。
    “你认错吗?!”
    春草蔫蔫道:“认。”
    周戎只能偃旗息鼓,想了想又补上一句:“滚那边去不准吃饭!”
    春草很怂地走到车边蹲下,臊眉耷眼的,手指揉搓着深绿色军装裙脏兮兮的下摆。
    司南下了车想去夺枪,郭伟祥想起这位是单枪匹马杀出丧尸潮的主儿,怕他一言不合真去抢粮食,忙不迭抱着他的枪躲了十多米:“冷静点,你冷静点!”
    司南别无他法,不满道:“我也不吃饭了。”说着走回春草身边,也往地上一坐。
    “……”周戎无奈道:“我祖宗,你刚刚才吃过好吗?”
    颜豪恍恍惚惚被人喂了几口热汤,终于清醒了过来。之前他听见周戎骂春草和司南,一直想开口阻止,无奈却实在发不出声音,眼下终于能捂着肋骨痛苦地咳了几声,沙哑道:“戎哥,戎哥……”
    周戎气哼哼地,转身走向另一边生化车:“醒了?你没事吧?”
    趁他这一转身,空地边上准备早饭的女人们互相对视,然后之前那位准备病号餐的大妈点点头,往怀里藏了点什么,偷偷摸摸挪过来,往春草手里一塞。
    那是俩卤鸡蛋。
    春草没来得及说什么,周戎犹如背后长眼般回过头:“干啥呢?”
    大妈抢着回答:“没干啥!”
    “咳咳咳!!”颜豪立马放声大咳——也真是拼了,本来肋骨就断了几根,这一震的滋味堪称酸爽,差点没把他自己疼晕过去。
    周戎只得又回去履行他作为队长的职责:“快快快,拿温水来,把这个夹板在他胸前绑紧……”
    大妈万分怜爱:“我可怜的小闺女……”示意春草赶紧吃,然后踮脚溜走了。
    春草饿极了,扒开一个鸡蛋皮就开始狼吞虎咽。司南坐在草地上帮她剥另一个,抬头瞥见不远处生化车边,周戎背对着他,半跪在地上,搂着颜豪的头,正招呼旁人帮伤员煮沸水消毒纱布。
    那姿态在外人看来,确实是有点亲密的。
    不知为何司南情绪略微低落,一声不吭地别开了目光。
    “还难受呐?”郭伟祥带着两瓶水从草地另一头踱过来,递给他俩一人一瓶,笑道:“没事,当着这么多人面,没把产妇救出来,戎哥肯定得骂啊。骂完了就好了,别往心里去,他知道你俩都尽力了。”
    司南懒洋洋地不作声。
    “戎哥刚才那么说,其实是因为心里对你有愧疚。”郭伟祥压低声音劝他:“你不是特种部队的人,应该算受保护的平民,但迫于形势又得把你当敢死队员来使。万一你光荣了,连个升衔抚恤的待遇都没有,他心里对你其实很歉疚……”
    ——如果郑医生在边上的话,肯定能察觉到不对,进而解释点什么;但春草是个懵懵懂懂的姑娘,嘴里塞满鸡蛋,在旁边嗯嗯地点头。
    “……快闭了吧,”司南一手撑着额角,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祥子的叨逼叨:“你懂什么?你就是个大公鸡。”
    他站起身,随手从兜里摸出巧克力塞给郭伟祥,说:“给你俩了。”
    然后司南头也不回上了车,屈起膝盖缩在后座角里,裹紧外套闭上了眼睛。
    第33章
    不明所以的春草和郭伟祥吃了那块巧克力, 中途不怕发胖的吴馨妍姑娘也来分了一块。
    然而下午司南打着哈欠醒来时已全然什么都忘了, 他伸了个懒腰,莫名其妙问:“人呢?”
    “往前搜索物资去了, ”吴馨妍一边洗衣服一边说, “周队长带着十多个人, 看你睡着了就没叫你。”
    “因为我不是他们118的呗,”司南立刻冷冷道。
    吴馨妍笑道:“说你两句怎么记这么牢?”
    周戎他们开走了一辆车, 把另一辆停在河边。昨夜乌云那么厚, 今天却出乎意料是个好天气,阳光洒在河面上, 反射出粼粼的金光。
    吴馨妍洗好衣服拿去晾起来, 不远处大家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准备晚饭的准备晚饭,俨然是末世中难得的祥和气氛。
    司南下车来活动筋骨,深深吸了口初冬清凉的空气,看见身后空地上郑医生正给颜豪检查创口, 大妈抱着婴儿, 在烧热水冲奶粉——不用说那满杯是给伤员的, 半杯是给婴儿的。
    司南远远看着那包自己连封都没来得及拆的奶粉,内心相当的惆怅,知道自己这一路上都不会再有机会碰到奶制品了。
    吴馨妍晾好衣服,去端起那杯牛奶给颜豪,和郑医生两人蹲在铺盖边不知道在商量什么。过了会儿郑医生起身离开,她又跟颜豪聊了几句, 用手背捂着嘴笑了起来。
    司南摇摇头,揉按酸疼的后颈骨,十分老成地叹了口气。
    这些人哪……
    这时郑医生拿着一根树枝削成的拐杖回来,示意颜豪挪两步试试。颜豪有些痛苦地坐起身,郑医生一个人没法把他扶起来,吴馨妍想搀,却被郑医生拦住了,逡巡空地后向司南招了招手:“小司同志,来帮个忙!”
    司南揉着后颈走过去,还没走近,就只见颜豪向他微笑起来。
    司南试了试他胸前的夹板:“现在走路会错位吧?”
    颜豪低声唤道:“司南。”
    郑医生说:“不会,断口已经接上了,这种干净利落的闭合伤他们alpha造得住。”
    司南不想跳河里去洗澡,大妈们肯定不会准他插手灶台,也没其他事情好干,便顺从地扶着颜豪右臂,和郑医生俩搀扶着他慢慢向前走。
    这时候荒草满坡,余晖西下,远处城镇仿佛熔化在金水中,放眼望去一片金红。司南本来就不太主动开口,郑医生边走边盯住颜豪要用沸水、注意消毒,过了一会两人也安静下来,颜豪轻轻咳了一声。
    “……司南。”
    “嗯?”
    “那时候……”颜豪复杂地顿了顿,沙哑道:“我好像听见你说,英杰他也活下来了,但我当时恍恍惚惚的也没听真切……”
    “我骗你的,”司南小声说。
    颜豪叹了口气:“没关系。”
    过了会儿,他又像是挣扎了很久,才开口涩声问:“你就是从那时……从我身上,知道我们都是alpha的吗?”
    郑医生本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闻言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嘴角突然抽搐了几下。
    司南一愣,“……唔。”
    他抬头望向颜豪,猝不及防撞上了对方的眼神。
    在河面千万闪烁的金点中,颜豪眼底深处流转着某种让司南似曾相识的暖光——那是在b军区地底隧道两组队员分手,他上前来紧紧拥抱时,眼底燃烧着的欲语还休的温度。
    司南低下头想了想,微微蹙起眉头,他那早早就有了细微纹路的眉心又拧起来了。
    颜豪一直在注意他神情的细微变化,大概意识到什么,立刻道:“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当时……”
    谁料司南却委婉地打断了他:“我有点事,要不让那姑娘来扶你走走?”
    司南松开手,下一刻被颜豪抓住了。
    “咳咳!”
    两人一同望去,郑医生表情十分正经:“那个,那边孩子哭了,我要去看看,过会儿吃晚饭我再叫你俩哈!”
    司南心说那孩子哭关你什么事,那孩子一天醒四个小时哭三个半小时,你又不能让她不哭——但他根本来不及阻止,郑医生就脚底抹油逃之夭夭了。
    颜豪略有点尴尬,“你还听吗?”
    司南往周围一扫,空地上做饭的做饭洗衣的洗衣,郑医生已经像模像样抱起了孩子,一边拍打一边哄着,完全没人想要过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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